你去哪?”萧容一愣,“没规矩!”
沐瑶眼角微挑,“我没规矩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小叔习惯了,相公早晚也得习惯才好。你们吃吧,我随处逛逛,懒得搭理你们。”
语罢,还真当不理睬任何人,大摇大摆的离开。
赵无忧心底如释重负,身为刁蛮郡主是该刁蛮一些才好。若事事都寻求规矩,那就不是凤阳郡主的秉性了,是故这样反倒最好,能让萧容放下戒心。
“瑶儿她——”萧容似乎有些失望。
赵无忧报之一笑,俄而轻咳两声,“郡主真性情,倒也是极好的。”
“赵大人能担待,是瑶儿的福气。”萧容轻叹一声放下杯盏。
“能娶到郡主,是赵无忧的福分。”赵无忧敛眸,苍白的脸上带着倦怠与憔悴。她微微凝了眉头,心里头有自己的盘算。
萧容眸色微沉的盯着她蹙眉的模样,下意识的神情一滞,“赵大人——好些吗?”
“多谢王爷关心,如今人人见着我都得问上一句,好些吗?可我这好不好,又有什么要紧的?我娘还是走了,我终究没了母亲。”赵无忧苦笑两声,“对不起,我不是对王爷有意见,我只是——”
“本王知道赵大人刚刚丧母,心里头不好受。”萧容轻叹,“这件事本王不会置之不理,必定会查清楚,也算是给瑶儿一个交代。”
赵无忧点点头,“谢王爷。”
“不必谢本王,只要赵大人能振作,能对瑶儿好些,本王也就知足了。”萧容俨然一个慈爱的长辈形象,可心里头到底在盘算什么,只有他自己心中清楚。
赵无忧颔,“王爷放心,郡主已经入了我尚书府的大门,就是我赵无忧的妻子,虽然我现在守孝在身,等孝期过了,必定好好的对郡主。”
“外头传得沸沸扬扬,说这一次是无极宫下的手。”萧容蹙眉,“此事可当真吗?”
听得这话,赵无忧脸上的表情掠过显而易见的冷冽。好在她是个能克制之人,蹙眉去看萧容之时,敛尽脸上的清冽,换上寻常可见的淡漠之色,“此事尚在调查,车辕是被人刻意弄断的,所以我母亲的死的确不属于意外。”
“至于是不是无极宫所为,其实一点都不重要。无极宫这帮残党余孽,早就该死了,是故不管他们有没有动我母亲,他们都得死。”
语罢,赵无忧抿一口杯中果茶,淡淡的抬头望着眼前的萧容,“王爷觉得呢?”
萧容点点头,“倒也是实情。”
赵无忧长长吐出一口气,放下手中杯盏,“王爷也觉得这是对的,那自然是最好的。想来如今的朝廷,会更加迫切,将这无极宫清剿殆尽。余孽不清,朝廷难安,圣上亦复如是。”
说这话的时候,赵无忧用眼角余光瞟着萧容。当日姚迟之死便与无极宫有关,她寻思这萧容与无极宫必定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是故刻意说了一番话。
萧容喝一口果茶,点头笑道,“朝廷一定会清剿。”
“就算是掘地三尺,我也不会放过这些过街老鼠。”赵无忧笑得微凉。
萧容报之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两个男人之间当然不可能谈情说爱,说的都是那些令人乏味的国家大事。朝政布局,各自心肠,没有直言不讳,唯有小心谨慎。
谁都不愿在对方面前说漏嘴,谁也不敢轻易暴露了自己的本性与目的。每一句话都得斟酌再三,在脑子里过一遍,然后三分真三分假,剩下的四分压在舌头下。
沐瑶走得急,霍霍在后头紧追不舍。
“郡主,你慢点,奴婢快要追不上你了。”霍霍气喘吁吁,“慢点!慢点!”
沐瑶突然顿住脚步,霍霍来不及止步,一脑袋撞上去。好在沐瑶反应迅,当下闪开,于是霍霍直接扑在了廊柱处,脑袋上磕出一个大包,疼得小丫头嗷嗷直叫。
“你说你说话快也就罢了,怎的走路也这般快?”沐瑶撇撇嘴,“还好我闪开了。”
霍霍撇撇嘴,委屈的揉着生疼的脑门。就因为郡主闪开了,她才会撞在柱子上。不过这话可不敢说,难不成她还想撞郡主吗?
想了想,若是连累郡主受伤,还真不如撞柱子上。
“郡主这是要去哪?”霍霍嘟哝着,“这齐攸王府,郡主早就转遍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笨。”沐瑶轻叹一声,“自然是去找义兄,我嫁入了尚书府这些日子,也不知道小叔有没有苛待他。可惜,小叔不肯放人。”
“连奴婢都知道的意思,郡主就不必再提了。若是郡主把人带走了,那王爷拿什么要挟郡主?”霍霍揉着脑门,疼得龇牙咧嘴,“郡主还是安生一些,自己的脚跟都没站稳,可不敢狮子大开口,免得到时候反受其乱。”
沐瑶点点头,“我自然是知道的,趁着小叔跟赵无忧吃饭喝茶,没人能拿我怎样,我来看一看义兄才能放心。”
因为知道是郡主,也知道里头关着的是郡主的义兄,所以门口的守卫没人敢拦着,自然得放沐瑶进去。
屋子里还是一如既往的昏暗,沐瑶进去的时候低低的喊了一声,“义兄?”
然后她听到了床榻上的辗转反侧之声,而后是廉明的一声应,“还想睡个午觉,谁想你这丫头一肚子坏水,连睡个觉都不允,真是坏透了。”
话是这样说,廉明还是起了身,揉着眉心坐在了床沿处,“你不是嫁入了尚书府吗?怎么今儿回来了?”想了想,他突然凝眸盯着沐瑶,神思一紧,“不会是被现了吧?”
沐瑶摇头,“没有,我与赵无忧一道回来的。”她坐在桌案旁,“丞相夫人出了事,三朝回门的时候是我自己回来的,是故赵无忧如今陪我来齐攸王府,算是跟齐攸王赔个礼。”
廉明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那是最好的。”
“你——还好吗?”沐瑶问。
“唯一的不好,就是整日吃了睡,睡了吃,早晚得胖得原地打滚,走不出这屋子。”他打趣的笑着,“放心吧!若我真的要走,这里可困不住我。”
沐瑶抿唇,“如果不是为了我,你就不必在此受困。”
“我辈侠义之人,自然是义字当头。你我既然是义结金兰,自然得肝胆相照,两肋插刀。”廉明若无其事的笑着,凝眸望着眼前的沐瑶,“你别担心我,还是想想你自己吧!在用脑子方面,我比不上你和赵无忧,所以帮不上你什么忙。但若你们用得着我,只管开口。”
沐瑶轻笑,“你这人——”
“我这人没别的好处,就是命大。”他苦笑两声,“三番四次都死不了,想来连阎王爷都嫌弃我。”
“等到此间事了,我们就回蜀城去。”沐瑶面色微恙,“这京城,还真的没有什么好的,到处都勾心斗角,到处都是尔虞我诈。我很不喜欢,十分不喜欢。”
听得这话,廉明颔,“也是,这京城哪有蜀城自由自在。你赶紧回去吧,别出来太久。这齐攸王府,终究不安全,你自当格外小心。”
沐瑶起身,“萧容要用你来要挟我,想来暂时不会对你下手。但你也得仔细,千万别着了他的道儿。”
“我这条命,还得留着跟萧容好好算账呢,你就放心的待在尚书府吧!我得睁眼看着,他是如何下场。”廉明说得凉薄,话语间透着丝丝寒意。
沐瑶不再多言,转身离开房间。见着廉明周全,她也就放心了。等着看萧容是何下场的,何止他一人,她也在努力。
房门合上,屋子里的光线又消失殆尽。
廉明略显失神的靠在床柱处,眉目微沉,恍惚间又想起了那一段被人追杀的日子。他想着,在蜀城的那一段日子,想来是他这辈子过得最平静最自由的时光。
然而从今往后,这样的日子恐怕都不会再有。从踏入京城的那一刻起,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朝着无可逆转的方向而去。
深吸一口气,廉明想着,这大概就是命吧!兜兜转转了那么多年,还以为一切皆已放下,却没想到又回到了原点。
瞧一眼紧闭的房门,将自己埋在黑暗中,只希望这一次老天爷长眼睛,能让昔年的真相能大白于天下。也能还那些死去的人,一个天公地道。
偌大的齐攸王府,果然是气派非常。
赵无忧缓步走在回廊里,望着九曲廊桥与亭台水榭,眉目淡然,“齐攸王府的景色宜人,真好。”
萧容一笑,“听说尚书府的梨园也是极好的,每每到了春日,梨花胜雪,甚是好看。”
“梨花终归只有一春,不似王爷的府邸,四季如春,花开不败。”赵无忧站在九曲廊桥上,望着底下成群的锦鲤游过,漾开少许愁绪,总归一副心事重重的姿态。
“赵大人似乎有心事。”萧容邀赵无忧走进湖心亭里,“与本王说一说,看本王是否能帮得上忙。”
赵无忧摇头,“不过是思母之心罢了,教王爷见笑了。”回头去看那成群结队的锦鲤,眼底竟蒙上了氤氲薄雾。她定定的望着不断泛起水花的湖面,心底却在盘算着,这萧容想从自己身上试出什么?
蓦地,她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茂密林木处,那檐角……
“王爷,那是什么地方?”赵无忧问。
顺着赵无忧的视线望去,萧容的脸色有一瞬即逝的稍变,他深吸一口气,良久没有说话。
赵无忧凝眉,“难不成,那便是明镜楼?”
萧容一怔,脸上竟浮起少许苦笑之色,“没想到赵大人也知道明镜楼?”
“只是略有耳闻罢了,只不过没想到王爷是如此念旧之人,竟还留着明镜楼。”赵无忧轻叹一声。
明镜楼前无明镜,天涯此去故人远。
气氛似乎有些尴尬,萧容没有吭声,赵无忧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风吹得她有些不太舒服,面色苍白的轻咳着。
见状,萧容凝眉,“赵大人可去厢房歇着,或者本王可以带你去瑶儿的房间。”
“多谢王爷,我坐会就好。”赵无忧仍是咳着。
“来人,去把郡主找回来。”萧容冷了脸。
胡青上前,“王爷,卑职有事禀报。”
“不必了。”赵无忧随即摆摆手,面色苍白如纸,“王爷公务繁忙,不必顾念着我。我在这儿坐会,等着郡主玩够了就会回来的。”
萧容起身,瞧了胡青一眼,然后将视线落在病怏怏的赵无忧身上,“那赵大人在此歇会,本王去去就回。”
赵无忧俯身作揖,目送萧容离去。须臾,她直起身来,视线又落在林木深处那若隐若现的檐角上。
明镜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