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玉的血已经比方才好一些,她掀了帘子出去,赵凌就迎了过来,道:“玉儿呢,没事吧?”
“有轻微血崩之势,我开了药,最好能每日午时施针,此事您可以请太医来做。”又道,“母子暂时平安,剩下需要你们后期护理,侧切的伤口我十日后来拆线。”
赵凌人就跟洗了个澡一样,长长的松了一口。
樊氏也吐了口气,道:“没事就好。快去让人去奶子府挑两个乳母回来。”
赵凌应是,忙吩咐嬷嬷去办。
“辛苦你了。”樊氏携了顾若离的手,“去正厅里坐会儿,太后还在呢。”
顾若离点头去了正厅,太后看着她问道:“生了?”
“是个男孩。”顾若离走过去坐在太后身边,“您生我气了?”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道:“我虽老,可好赖还分得清,你是个大夫,只管做你该做的,恩怨对错本就不能和治病救人掺和在一起。”
顾若离笑笑,第一次抱着太后的胳膊,道:“我就怕您生气,此事不瞒您说,我确实很为难,若是您真的不同意,我势必不会理的。”
“你不必为了我得罪太子。”太后含笑道,“你表妹虽要嫁进来了,可最后过的怎么样,也还是要靠她自己。”
顾若离说着点了点头,低声道:“这次沈夫人大伤了元气,没有一二年难以恢复,便是恢复往后也再难有孕。”若是有心治,一两年后慢慢调理。她也有方子,可私心里她并不愿意。
“回去吧,瞧你一身脏的。”太后也站了起来,扶着顾若离往外走,出了门就看着院子里的人,“给孩子收拾一番,这就跟哀家回宫。挑的乳娘也一并送去坤宁宫。”
赵凌一怔,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只当孩子没有了,现在孩子好好的还在却不能养在沈橙玉身边,他有些心疼的道:“……要不然,再等一等,满月后送去?”
“你可想好了,这越养越亲,到时候抱走你只会更加舍不得。”太后眯着眼睛盯着赵凌。
赵凌咳嗽了一声,看向樊氏,樊氏就道:“听祖母的,宫里有的是服侍的人,不会亏了他的。再说,以她的身份,孩子养在坤宁宫难道还亏了她不成。”
赵凌想想也对,沈橙玉不管怎么样还是个妾室,养的孩子也是个庶出的,可若留在坤宁宫,到底身份上也高贵一些。
“那就有劳祖母了。”赵凌行了礼,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和顾若离以及樊氏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顾若离应是,随着太后和樊氏慢慢出了院子。
产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沈橙玉孤孤单单的躺在床上,脸色煞白如同金纸,赵凌进了门一股血腥味便扑面而来,他被熏的脑子晕了一下,才过去坐在床头,柔声喊道:“玉儿!”
沈橙玉睁开眼,无力的笑笑:“爷,看到孩子了吗。”
“看到了,胖胖的,很像你。”他说着摸了摸沈橙玉的脸,“你好好养好身体。孩子暂时由祖母帮我们照顾着,一定会平平安安长大的。”
沈橙玉感激的笑笑,道:“那爷记得替我叩谢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还有静安县主的救命之恩。”
“我谢过了,等你身体好了,我陪你一起去。”赵凌笑着道。
沈橙玉点了点头:“我累了,想睡一会儿。”她感觉身体就跟被抽空了一样,随时都可能会死了。
“玉儿,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赵凌低声安慰道,“可方才太惊险了,若非静安,你和孩子不说全保不住,但孩子肯定是……静安只说以后难受孕,不是说你再不能生,等过些日子我们再请她来给你看看,吃药仔细调理着。”
沈橙玉道:“妾身只说想为您多诞子嗣,若往后不能再生,难免留了遗憾。”顿了顿又道,“不过,只要您不嫌弃,妾身都什么事听您的。”
“乖!”赵凌摸了摸她的头,“睡吧。”
赵凌起身出了门,喊了随身的內侍魏谦过来,吩咐道:“给静安县主准备一份谢礼,你亲自去办,郑重一些。”
“奴婢知道了。”魏谦说着便行了礼退了下去。
顾若离躺在马车里,手在还在抖,欢颜给她按着胳膊,柔声道:“这回得亏您进门打了那个小內侍,闹了事出来,要不然今晚要是您一个在这里,还不知道明儿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
太子府毕竟是太子府,动静不知多少人都盯着的。这大晚上的顾若离突然上门,还在门口打太子的內侍,但凡看到的人都会奇怪。
就如皇后娘娘一样,听到消息便立刻赶了过来。
“太子爷也真是的。”雪盏看着顾若离,心疼不已,“这种事怎么能让您来做,还真是把您当成普通大夫了。”
顾若离抬眉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道:“我本来就是大夫,他把我当做大夫也正常。”不正常的是,这种接生的事赵凌怎么会想到他,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京中只有她一个女大夫?
要知道,不管她和沐恩侯来往不来往,她和方樱依旧是嫡亲的表姐妹。
这一层关系,赵凌不可能想不到。
“孙刃。”她掀了车帘,就看见孙刃快步贴了过来,便道,“你明天早上去找先生,看他在太子府可有认识的人,帮我查探一下,太子爷昨儿晚上是怎么想到请我去的。”
“是!”孙刃应是,“小人现在就去吧。”他也觉得今晚的事,赵凌办的很不磊落。
强迫一个小姑娘,这也就是爷不在,要是在你看太子爷还敢不敢逼着县主给一个妾室接生。
顾若离没拦着她,一行人回了郡主府,方朝阳站在门口等她,见她一身疲惫的回来顿时就沉了脸:“太子让你给他的妾接生,你怎么没有当场打他的脸?”
“娘!”顾若离无奈的道,“您当我是您,想打谁的脸就打谁的脸吗。我只是个半路的县主,难道还要占着和圣上的那点可有可无的情分上纲上线。再说,我是大夫他因为相信我,请我去,我能挑出什么理来。”
她也不愿意留下,可是赵凌脾气好不代表他不会记仇,谁知道来将来的事……
“你不去我去。”方朝阳冷哼一声,气的不行,顾若离就拉着她回去,“孩子一生下来,他们夫妻一人只看了一眼,就被太后娘娘抱走了。您就消消气,什么都不看就凭他和七爷的关系,这个事我也推脱不掉。”
方朝阳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也得亏你聪明,知道喊皇后和太后娘娘过去,要不然今晚这事儿看你怎么收场。”
“我就是怕过去有什么不可对人言的事,所以才在门口闹事。”她无奈的笑道,“您和我还以为是哪个妾怀孕了,没成想,居然是生孩子。”
她也真是服气赵凌和沈橙玉,七八个月的时间,
方朝阳就冷笑了笑,和顾若离一起去了她房里,吩咐人给她打水沐浴,她自己则在软榻上躺下来扇着扇子:“将来,等樱姐儿再生个儿子,后宫可就真的热闹了。”话落,又道,“想想,容姐儿这进了太子府,怕是活不过几年。”
“娘。”顾若离脱了外衣,喝了一杯温水才觉得舒服了一些,“方家办婚事,您不送贺礼吗?”她没听方朝阳提起。
方朝阳脸色就沉了沉,不情愿的道:“送!”要不是因为顾若离,她才懒得理这些有的没的人,只是现在不一样,往后她的女儿要在京城,她不想自己也要想她的将来。
顾若离就笑了起来。
母女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顾若离洗漱上床,熄了灯昨晚的事就一直在她脑子里转着……不能剖腹,也不敢剖腹,以后还会遇到这样许多难产母子垂危的事……
她有种无力感,今晚的那种感觉充斥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门外,欢颜听了听动静,和雪盏道:“县主还在翻身,我瞧她累的很,怎么还不睡,要不我去陪她说说话。”
“别去了。”雪盏拉着她,低声道,“县主是懊恼,今晚你没看到她满头的汗慌张的样子吗,她这是钻牛角尖了,让她自己想想,等她想通就好了。”
欢颜点头,县主不是怕后果,而是懊恼自己的能力不够,在这样的紧急的情况下,她却是素手无策。
其实她已经很厉害很厉害了,欢颜叹了口气,和雪盏一起回去睡觉。
第二日,顾若离睡到中午才醒,方朝阳让人炖了燕窝送来,盯着她的黑眼圈蹙眉道:“你瞧你自己丑的,这么大的人,也不知道打扮打扮。”
“我也没有衣不遮体,蓬头垢面。”顾若离低头看看,觉得没什么,穿的也还不错,“不丑啊。”
方朝阳点着她的头:“是愁!”
顾若离笑了起来,点着头道:“我错了,让我娘为我发愁了。”话落,笑眯眯的坐在桌边吃着燕窝。
“我一会儿进宫去一趟,看看那孩子。”方朝阳道,“明儿大约要办洗三礼,人多有的话不好说。”
顾若离应了一声,吃了饭就去了同安堂。
刚到门口,就看到廖掌柜一家人在搬东西,将原本摆在店里要卖的东西都装了起来,忙的热火朝天的样子,她奇怪的道:“廖掌柜,你们这是干什么?忙的过来吗,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不用。”廖掌柜笑眯眯的道,“我们这店不开了,要回老家去,以后啊您要是想我们一家人,记得来大兴看我们啊。”
做的好好的,为什么不做了,顾若离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有。是今儿上午东家来给了我们五千两银子,让我们三日内搬走,我们就同意了。”廖掌柜笑着指了指连着同安堂左边的布庄,“那边也是,给了一万两的,他们也答应搬到别的地方去。”
这五千两他开了一辈子的铺子也没有见到过,莫说让他换一处开店,就是让他以后都不准开了,他也愿意,
顾若离惊讶不已:“东家是要卖铺子吗,怎么也不和我们商量一声。”她凝眉,她还没找到合适的铺子,要是也让她三天就搬,她哪里能来得及。
“东家似乎已经卖掉了。”廖掌柜道,“具体的事还不清楚,不过您不一样,就算是再强硬的新东家,也不敢随意让您走。”
顾若离点了点头,和廖掌柜道:“你什么时候搬走,走前我们一起吃个饭,算是为您践行。”
“后天搬,这东西太多还要收拾!”廖掌柜点着头,“走前我一定告诉您。”
顾若离颔首回了医馆,张丙中迎了过来指了指后院:“师父,有个不男不女的人在等您。”
不男不女?她去了后院,抚廊下的桌边坐着一个穿着锦服的中年男子,生的唇红齿白,见她过来忙起身行礼:“奴婢魏谦叩见县主。”
“公公是……”顾若离瞧着有些面熟,魏谦就道,“奴婢是太子爷身边的,今儿特意奉太子的命来答谢县主您的大恩。”话落,就从桌子上拿了个小小的匣子打开递给顾若离。
她没接,眉头簇了簇。
“县主别多虑,是这隔壁两间并着您这一间铺子的地契,往后这三个铺子都是您的了。”魏谦笑着道,“这是太子的心意,还请您笑纳。”
原来让廖掌柜搬走的人,是赵凌。
是打听到她正在找个大的铺子,所以就送了这个礼?她坦然的接过来,含笑道:“那我就却之不恭,多谢太子。”
他要送,她当然就能收,地契在她手中,总比落在别人手里好。
魏谦呵呵笑着,他以为她会推脱一下,不成想这么爽快的就接过来了……看来外头传言不假,静安县主确实不是心机重的。
“那奴婢告辞了,县主您忙着。”他说着行了礼,穿过同安堂的前院走了,刘大夫几人都迎了过来,问道,“县主,听说您作为去太子府了,还遇到个难产的产妇?”
“嗯,此事我正想和你们说。”她说着,抱着匣子坐下来,将作为沈橙玉的情况和几人都说了一遍,“……当时我心里就想着剖腹取子,大人孩子都保住,后来还是没敢用这个法子。”
若是有条件剖腹,按沈橙玉的情况,是绝不会伤着身体的,如今她再想怀孕,就不容易了。
“那您后面是怎么弄的。”几个人都看着她,顾若离道,“我用针扎了他的小脚,他自己疼就将脚缩了回去,腾了空隙出来我就伸手进产道里找到他的头,调转了方向。”
大家一片唏嘘,这法子确实可以,以前也听说过,但是大多数人还是不敢下手的。
“母子平安就好。毕竟对方是太子。”冯匀松了口气,正要说话,孙刃从外面进来,“县主。”
顾若离看向他,问道:“先生那边回话了,怎么回事。”
“先生说,是太子府里的一位美人提醒的,那个美人是年后世子爷送去的。”孙刃说完,她就愣了愣……
赵政送去的美人,提醒赵凌请她去接诊。
这是打算为赵政报仇吗?
她眉头簇了簇,看向孙刃道:“和先生说我知道了。”
一个没名没分的女子,有胆子在赵凌面前说这样的话……是她自作主张,还是有人指使她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