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丙中正将碗装进食盒里,和焦氏不知说着什么,一抬头就看到赵勋大刀阔斧的走进来,顿时板了脸,哼了一声,道:“你来做什么,这里不欢迎你。”
赵勋看他一眼,显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张丙中顿时满脸通红,可不想在焦氏面前丢了面子,就指着赵勋道:“赵七,我和你说话呢。”
焦氏这才明白,面前这人就是大名鼎鼎的赵勋。
“阿丙。”顾若离觉得张丙中在赵勋面前的讨不着好处的,便笑着道,“白姐姐一个人忙不过来,你快去帮帮她啊。”
张丙中憋着,觉得脸上很没有面子。
“赵将军,赵将军。”梁欢跑了过来,站在赵勋面前,小小的身体挺的笔直,朝他一拱手,“晚辈梁欢见过将军!”
顾若离忍不住失笑。
“梁欢。”赵勋微微颔首,看着梁欢道,“不错!”就不打算再说话了。
梁欢却是喜笑颜开的,高兴的道:“将军,您和顾姐姐认识吗?你们是朋友?”又道,“以后你还常来吗?”
赵勋看了眼顾若离,顾若离立刻去拉着梁欢,道:“我们是朋友,他以后也会常来的。时间可不早了,你下午不用去学堂也要练字了吧。”
梁欢看出来赵勋不喜欢他,就哦了一声。
“欢儿,我们回家去了。”焦氏不敢去看赵勋,拉着梁欢提着食盒快步朝外走,梁欢一步三回头的看着赵勋,被焦氏拖了出去。
张丙中也哼了一声,去了前堂。
“你吓着他了。”顾若离不悦道,“他还很小,又那么喜欢你。”
赵勋挑眉,转身对着她,问道:“别人喜欢我,我就也要喜欢他?”
“和善些总没有错吧。”顾若离不想和他争论,道,“说吧,七爷今儿来找我所为何事?”
赵勋就递了一封折子给她,沉声道:“你看看。”
顾若离狐疑的接过来,就看到下头落款是个私印,她随意一扫没有细看,就顺着字望下看,惊讶的道:“大宁都司的马生病了,为什么请我去?那边没有配备兽医吗?”
赵勋指了指折子:“在军中,马比人重要,所以才会请神医去。”
顾若离又看了一遍,想不通就盯着赵勋:“可我不会给马治病!”
“无妨。”赵勋在桌边坐了下来,看着她道,“医术都是一通百通的,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顾若离抚额,这是圣上复辟以来,第一次吩咐她做事,她要是拒绝似乎有些不识抬举,可是给马治病她真的算是门外汉,便拧着眉头在赵勋对面坐下来,沉思了一刻,问道:“折子上没有提什么时候启程,七爷可知道?”
“明天吧。”赵勋看着她一脸苦愁的样子,眼底划过笑意,“天气不错,正合适出门。”
顾若离头疼,倒不是觉得麻烦,只是怕有负圣命,她叹了口气问道:“大宁都司在哪里,要几日?”
“你会骑马吗?”赵勋看着她,顾若离摇头,他凝眉道,“若你坐车约莫两日。”大宁都司在太宗时期就迁到了保定,所保留的营卫已经不多,如今说的大宁都司,所指的便就是营州左中右三卫。
他们这次要去的,便就是这三卫中的营州右屯卫,位于蓟州。
顾若离犹豫起来,看着赵勋道:“那……那你能不能借个人给我,周大人或者陈大人回来了吗?”她想着,要是有人陪着她一起,教她骑马的话,那么应该一天就能到。
“他们回延州接先生了,要下个月才会回来。”赵勋一副漠然的样子,“不过到是可以借你一个人。”
顾若离一愣,顿时松了口气,点着头道:“那就多谢七爷了,明早卯时让你的人在城门口等我,我骑的马我自己想办法,他只要负责解决自己的坐骑就好了。”
“嗯。”赵勋免为其难的样子,起身道,“骑马会冷,多带一件厚实的衣服。”便负着手优哉游哉的往外走。
顾若离想着心思,等他快走到门口才想起来:“忘记恭喜你了。”她走过去,道,“如今您是镇国将军了。”
赵勋似笑非笑,颔首道:“客气的话不必说,好好做事才是应该的。”
话落,人就走了。
顾若离觉得莫名其妙,他怎么就一天一个态度,昨天还和她嬉皮笑脸的……也不算嬉皮笑脸,至少没什么架子,今天一来就摆着高姿态,好像打算用威严压她一筹似的。
难道是怕她不答应去?
诓她的?
顾若离又看了一眼赵勋给她的折子,盯着那枚私印看了一会儿,有些潦草她不大认得,看了半天她又失笑,赵勋还不至于这样。
他要做什么,来说一声就是了,根本不用故弄玄虚。
“我可能要出去半个月。”顾若离回到大堂和众人道,“家里就交给你们了。”
张丙中一听就知道是赵勋给她找的事,问道:“是什么事?您和赵远山一起?”
“什么事暂时还不能说。”马病了算是军事机密,她不好随便说出来,“不是和七爷一起,是我自己去。”
大家都露出奇怪的表情,不知道圣上会派顾若离去做什么。
“既然派你去,那圣上应该还会派人护送吧。”白世英交代道,“外面世道不好,你自己注意安全。”
赵勋借给她的人应该是会拳脚的吧,顾若离点头道:“嗯,我知道了。”又道,“明早就走,我先回去收拾一下。”
顾若离辞了大家回了建安伯府。
“三表妹。”杨清辉从院子里走出来,顾若离停下来看他,“杨公子,听说礼部下了公文,月底就要科考?”
杨清辉颔首,又问道:“昨天你没事吧?”他昨天醉了,醒来后才知道下午发生的事,不由愧疚。
顾若离摇头:“没事啊,倒是四妹妹去清濯庵了。”
杨清辉也不知道说什么,抱歉的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
“我先回去了。”顾若离道,“估摸着要下个月才能回来,你科考时我应该还没有回来,提前祝你马到功成!”
杨清辉一愣,问道:“是公事?”要不然她不会这么说。
“是,圣上派遣的事。”顾若离想到那些马,便就有些头疼,她还要找些书来看看,“我先回去了。”
杨清辉站在路口,看着她渐渐穿过垂花门,背影消失在眼前,许久之后他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的常随给他倒茶,低声道:“少爷,县主是要出远门吗?”
杨清辉颔首。
常随松了口气,那他可以有好长时间都不用傻乎乎的待在门口等顾若离回来了。
方朝阳一听顾若离说要去蓟州,立刻就道:“让你一个姑娘去什么军营,他脑子是坏了吧。”话落,就扶着李妈妈道,“我去宫里和他说,你不要去了。”
“娘!”顾若离拉着她,道,“圣上也不是爱指派人的,他既然让我去肯定有让我去的道理,您去宫里吵了只会更伤情分。”
方朝阳皱眉,看着她道:“谁给你送折子来的,赵远山?”
顾若离点头。
“就他使坏。”方朝阳哼哼了两声,“算了,我和你一起走一趟,你这么笨回头被那小子卖了都不知道。”
顾若离愕然,随即笑着道:“他又不去。我只是和他借了一个随从而已。”
“真的?”方朝阳觉得,只要赵勋不跟着,那就没什么事,“那你早去早回。”
顾若离松了口气,她真怕方朝阳一起去。
晚上,她带着两个丫头去了家里的马厩,领了一匹马,又和养马的马夫聊了许久,心里依旧没有底!
越发想不通,圣上为什么让她去给马瞧病。
“姑娘。”外院守门的婆子找到了欢颜,“外头有个人送了一匹马过来,说是给县主的,您看……”
欢颜听着一愣,立刻就想到了上次张峥的事情,沉了脸道:“你先引我去看看。”她说着就和婆子去了侧门,果然看到一个小厮牵着一匹枣红色的小马站在门口,马背上已经装了马鞍,长长的鬃毛顺滑的垂着,十分的漂亮健壮。
“你是什么人,谁让你送马来的?”欢颜打量着小厮,一脸的戒备,小厮就道,“小人也不知道,是有人给了小人银子,让将这匹马送来给县主,其他的一概不知。”
欢颜满腹狐疑。
“马就摆在这里了。”小厮将缰绳塞在欢颜手里,拔腿就跑了,欢颜看着手里的缰绳顿时头疼起来,对婆子吩咐道,“你先看好了,我去回了县主。”
过了一会儿顾若离就赶了过来,看到马时顿时爱不释手。
马儿很小又很健壮,她想上去下来比家里的马要方便很多。
“不管谁送的,先收了再说。”顾若离看着马笑了起来,摸了摸马头,其实心里已经猜到是赵勋,除了他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送匹马来,“喂好料,我明天要用。”
婆子应是牵去了马厩。
第二日一早,她牵着小马去了城门。
城门刚开,但已经有许多人进进出出,她顺着人流出了城,站在路边候着。
“也不知道长的什么样子。”顾若离才想起来,应该昨晚和赵勋借给她的人见上一面,也不至于今天这么多人认不出来,她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忽然就看到门内有人骑马而来……
那人穿着墨黑的长衫,容貌刚毅俊美,骑马的姿势更是流畅洒脱,等来人越来越近时她看着呆住,愣愣的喊道:“七……七爷?”
“会骑吗?”赵勋高坐马上用下颌示意她上马,顾若离还没有从惊讶中醒来,“你是打算和我一起去,还是来送我?”
赵勋抿唇含笑,道:“我正好有事,也要去一趟蓟州,便就和你结伴了。”他说的理所当然,顾若离差点就信了。
“你等等。”她恍然想起来,从包袱拿出昨天那封奏折盯着下头的那个私印,顿时认了出来,上面盖着的分明就是镇国将军印,她指着赵勋,“赵远山,你骗我。”
赵勋一副无奈的样子:“新得的印章试一试,如何?”
明明是他让她跟着去的,还偏要说是圣上吩咐的,她怒道:“你这是假传圣旨!”
“有吗?”赵勋回道,“上头的印章是我的,哪里有圣上的意思在?”
顾若离大怒,掉头就走,赵勋下马拉着她的手:“虽是马生病,可那边也有许多兵受伤,你自此开始拿赋税食俸禄,就不该为朝廷做点事?”
“那是我的事,你不该骗我。”顾若离踢了他一脚,赵勋半点反应也没有,“昨天圣上不知道,可是今天可是知道了,我已经和他提过,说静安县主为了大周边关安危,亲自请缨,为朝廷效力。”
话落,他挑眉看着她。
“所以呢,你就给我决定了。”顾若离推开他,道,“我现在就去告诉圣上,说我不去!”
“乖!”赵勋将她半抱了,手一托就将她放在马背上,哄着孩子似的道,“不是想骑马的吗,我教你。”
顾若离气的不行,赵勋就牵着马往前走,顾若离下不来。
路上就有人不停的看着他们,男人高大英俊,气势不凡,女子虽戴着帷帽可也非常显眼,两人一个马上,一个马下,斗着嘴,非常的和谐。
“娘,那个哥哥真好,和爹爹一样好,他走路让姐姐骑着马。”旁边有个被母亲抱着坐在马背上的女孩指着他们咯咯的笑,“我爹爹最好了。”
她的娘就宠爱的摸了摸她的头,道:“是啊,可要记住长大了以后不能犯浑,就要找一个对你好的。”
小女孩点着头。
顾若离满脸通红,瞪着赵勋,没看到他还牵着一匹呢,什么叫他走路给她骑马。
赵勋闲适的走着,嘴角微翘,回头指点顾若离的骑马的姿势:“缰绳要抓着却不用太紧,随着它起伏调动身体。”他说的很耐心,顾若离虽生气,可却没有打断他。
“跑的慢点。”赵勋将缰绳给她,“若是不敢就慢慢走着。”
他态度很好,顾若离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我不会给马治病。”又道,“去了也是白去。”
堂堂的赵勋这样和她说话,让顾若离实在无法拒绝,他要想弄道圣旨轻而易举,可偏要用这种方式……是她自己没有看清私印,也怪不得他。
“怎么会是白去。”赵勋听她的语气,就知道她没有再计较骗不骗的事,便含笑道,“那些军中将士若是知道京中名医静安县主亲自给他们治病,得有多感激高兴,为了这些,你就不算白去。”
“赵远山。”顾若离忽然明白了什么,“你又拿我做人情是不是?”
到时候他们感谢她也不过是口头上的,毕竟大家并不相干,可是带着她去的赵勋不同,往后天下兵马都在他手中,属众的信服和服从对于他来就无比的重要。
他常年在西北,对东北这边根本不熟。
这一回,他带着她这个有个神医名头的人去,就是为了卖人情。
“你的脑袋里都装着什么。”赵勋翻身上马,和她并排慢慢走着,含笑道,“我若卖人情,能做的事情太多了,带着你一人,这份人情是不是太单薄了点。”
顾若离回道:“礼太厚,岂不是让人觉得镇国将军徒有其表只善卖弄拉拢。”
他不管说什么,她总有道理反驳他,似乎从来没有哪一次是真正乖巧应了的,赵勋余光睨着她,道:“就算是,顾大夫就当还我人情吧。”
她欠他一个人情。
顾若离无话可说,专注的拉着缰绳,跟在身后慢慢走着。
赵勋含笑,早知道这招有用,就该一开始便用上,这丫头太难缠了。
“怎么走。”顾若离试着想要快一点,赵勋就说了动作,道,“不要太快。”
顾若离嗯了一声,小心翼翼的催着马,慢慢的跑了起来,赵勋也不急,跟在她旁边……
官道上,马车也多了起来,时不时便有人飞驰而过,顾若离总担心会撞上或是惊着身下的那匹马,她跑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问道:“这马是你送我的?”
“临时找的。”赵勋不用想也知道,建安伯府的马都是为了驾车的,所以都是成年的老马,只求稳重不求快,他便去寻了一匹小马送来,“等去了蓟州,给你再找一匹好一些的。”
顾若离很喜欢这匹枣红马,小小的,性子也很温顺。
“不用,这个就很好。”她话落,走在前面的马车颠簸了一下,赶车的车夫忽然一甩鞭子,哨声呼啸而起,顾若离倒没觉得什么,她身下的马便就惊了一下,长嘶一声,撩开蹄子就飞跑了起来。
“啊!”顾若离惊了一跳,抓紧了缰绳,心里砰砰的跳,路两边的景色飞驰而过,她被颠的头晕眼花,可是又停不下来,只得朝前头喊,“让一让,让一让。”
路边都有人走,也有车挤着,若是撞到人就不好了。
她脑子飞快的回忆着赵勋方才教她的方法,各种都试了一遍,可马却依旧不停下来,看来只能寻一个比较松软的地方,然后跳下去。
要不然,随着它一直跑,谁知道会什么时候停下来,又跑到哪里去。
顾若离咬着牙,额头上的汗渗了出来。
就在这时,有马蹄声自身后追了过来,她就看到赵勋速度极快的赶上来,和她并肩而行,道:“不必慌,你抓紧了缰绳,跟着它的起伏调整,只要坐稳了就不会摔下来。”
听到他的声音,顾若离才觉得心安了一些,点着头大声道:“它不停怎么办。”
“怎么会不停。”赵勋伸手过去,“把缰绳给我。”
顾若离就颤抖的将绳子递给她,人被颠的东倒西歪,赵勋稳稳的接过来,一扯,那马忽然就乖巧的慢了下来,继而停在了路边。
顾若离愕然,随即长长的松口气。
“我要休息一下。”她的帷帽也在刚才不知被甩到哪里去了,她拿帕子擦了擦汗,看着赵勋道,“一点也不简单。”
赵勋就神色淡淡的看着她,道:“等熟悉了就可以了。”
这个丫头,方才那么害怕也没有喊他帮忙,即便他站在旁边,她遇到了危险,也只是一个人想办法解决,甚至于打算跳马时,也没有和他求救!
“到前面休息一会儿。”赵勋睨着她,顾若离忽然就觉得浑身发毛,凝眉道,“你……你怎么了?”
赵勋似笑非笑看着她,道:“没事,这一路还长,你有时间慢慢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