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是傲慢。
杨玄感抬头看去,只见红拂又换了一身大红的衣服,站在了杨素的身边。
手指像细草般柔软灵活,雪白的皮肤像凝脂一般光洁平滑,脖子像天牛的幼虫那样既白且长,牙齿像瓜子儿一样扁而整齐;她额头丰满眉毛弯弯,眼睛黑白分明顾盼生波。
可不知为何,红拂的神情中似有一丝淡淡的忧伤,目光与杨玄感触及,一下子转到了别处。
只听李靖沉声道:“草民李靖,拜见越国公。”
杨素并没有用正眼看李靖,而是从一边的侍婢手中的果盘里拿了一颗荔枝,剥开皮塞到了嘴里,又有一位美姬送上了一杯茶,杨素一低头,呷了一口,眯上眼睛,似是在回味那荔枝的美味与淡淡的茶香。
李靖站在原地,神色平静,看不出他内心的喜怒哀乐。
杨玄感有些看不下去了,他从未见过杨素这样傲慢对人,即使是年幼时接见李密,也不象这样摆架子,他轻轻地咳了一声,恭声道:“阿大安好!”
杨素睁开眼睛,对着杨玄感微微点了点头,目光总算落到了李靖的身上,声音中透出一股高高在上的傲慢:“厅中所立的,可是兵部员外郎李靖?”
李靖微微一笑,道:“草民李靖,拜见越国公。”
杨素的声音变得更加生硬:“哦,这么说你辞去了韩柱国和牛尚书为你求来的官职吗?”
李靖点了点头:“在下觉得兵部并非用武之所,故而辞官游学,在离开大兴前想要先拜会一下名满天下的越国公。只是……”
杨素突然来了兴趣,稍稍坐起了身,道:“只是什么?”
李靖收起了笑容,正色朗声道:“当今天下虽然四海承平,可是暗流涌动,身具异能的英雄豪杰许多都潜伏草莽之中,皇上虽然仁厚,但已经上了春秋,未来的皇上若是好大喜功,强征民力,不能排除激起民变的可能。
越国公身为朝廷重臣,国之栋梁,应该胸怀宽广,结交天下英雄!不应该似这般躺在胡床上,如此傲慢无礼地对待来投奔您的豪杰之士。”
杨素收起了笑容,一下子站了起来,仔细地打量着李靖,而李靖则目不斜视地看着正前方,眼中平静似水,脸上波澜不惊。
杨素叹了一口气:“果然是英雄才俊啊,难怪你舅舅和吏部牛尚书都极力推崇你。刚才的话如果传了出去会杀头的,你也知道老夫在朝野中的名声,为何还对我说这些?就不怕老夫当场把你拿下吗?”
李靖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李靖相信,一个能让自己的爱妾破镜重圆,一个能成全一段才子佳人的爱情故事的人,不会是传言中的那种奸臣小人。李靖虽只粗通兵书,但也知朝堂之上明争暗斗不体,有时是要做些自己不得不做的事,外人未必清楚,只会以讹传讹。”
杨素抚了抚自己的长须,又问道:“可你刚才说当今天下未必太平,奇人异士混迹于草莽,这又作何解?”
李靖直视着杨素,道:“越国公可曾记得前几年皇上曾下令,天下偷一文钱的就要杀?”
杨素点了点头:“这道命令太荒唐了,当时老夫和时任左仆射的高公都极力劝止过。可惜皇上当时正雄心万丈,对我们的进谏听不进耳,强行实施了这个法令,结果在下面引起了很强烈的反弹。”
李靖接过了话头,道:“不错,当时皇上先是下令边关只要盗取军粮一升,就要斩,后来又进一步发展到内地盗取一文钱的,也要斩,这法令一下,曾有三个人一起偷了个瓜吃,全给杀了。弄得天下百姓人心惶惶。
青州就有几个人冲进了县衙,劫持了执法的官员,对他们说自己不是劫财之人,只是为冤死的人而来。还说自古以来天下没有偷一文钱就要送命的法,要这几个官员转告皇上这句话,不然如果下次再被抓到,就没命了。”
杨素笑道:“皇上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他定这法律的初衷是希望天下安居乐业,不再有盗匪。后来听说这件事以后不仅没有追究那几个贼人的责任,还废除了那条偷一文钱就要斩首的法令。”
李靖摇了摇头:“在下不这么乐观,当今皇上对民宽厚,也能听得进意见,改正自己的错误,所以天下太平。可要是换了别人当皇帝,未必就会如此,试问若是当今太子登位,会作出和皇上同样的处理吗?”
杨玄感心中“格登”一声,眼光也立即看向了李靖,这个道理居然从一个平民口中说出,既无畏,又深刻。
杨素却没有说话,抚髯深思着。
李靖继续朗声道:“我朝的制度是承汉制,以高门世族的子弟出任官职。即使是中等世家的子弟,如果没有爵位的话,就算才华横溢,想要做官也是非常困难的,有本事的人许多都象那几个侠士一样埋没于民间,没有上升的空间。
而世家的子弟又是良莠不齐,其中固然有不少象越国公世子这样有真才实学,完全可以无愧于自己职务的,但也有不少是凶残暴虐,不学无术之辈,比如元岩大人的儿子元弘嗣,承了父爵当上幽州刺史,却比前任的著名酷吏燕荣还要残暴。
所以这种制度的存在就注定了天下总会有贪官污吏,总会有不平之事,百姓遇到不平,无处申诉,就会啸聚山林,占山为王。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越国公认为那几个冲进县衙的侠客是怕死之人,会被严酷的法令吓倒吗?”
杨素缓缓地抬起了头:“那你认为该当如何?”
李靖微微一笑:“上策自然是废除高门士族垄断朝堂的这种制度,象汉武帝那样的开策论、选拔人材,同时辅以对各州郡的考核与监督制度,能及时回报地方官的过失。
比如那元弘嗣能当上刺史是因为被前任长官燕荣虐待,关在牢里不给饭吃,只能抽棉絮吃进肚子保命,后来他老婆进京,拦了皇上的御驾告御状才给他平反,但未必每个人都有他老婆这样的好运气能直接见到皇上。
中策就是越国公直言进谏皇上,让皇上能多巡视天下,体察民情,打开一条底层草民向上申诉冤屈的通道,如果能公正执法,缓解底层的民怨,自然也不会有人愿意提着脑袋去当盗匪。”
杨素笑了笑,摇了摇头:“你这两条计策都不太可行,皇上刚刚废了各州县的学堂,这个时候不可能恢复,更不用说开科取士了。告状申冤的通道一直都有,只是你不知道罢了,而且这并非治本,甚至连治标之法也谈不上。你也说过,啸聚山林的是有本事的人,这些人会因为没有冤屈了就安分守法吗?
要知道他们想要的是能入朝为官,他们啸聚山林就是因为做不了官,如果朝廷开了这个口子,招安了这些贼人,那只会鼓动更多的人去占山为王,最后反而会搞得天下大乱。就如同你说的那几个进县衙的所谓侠士,你觉得他们是真想为民请命呢,还是想炫耀自己的本事吸引更多的同伙呢?”
李靖眼中的神光略微黯淡了点,道:“越国公高见,这两条可能确实是草民考虑不周,胡言乱语,还请见谅。”
杨素摆了摆手:“你还有条计策,先说完吧。”
李靖抬起头,看了看左右,正色道:“还请越国公先屏退左右,这条计策我想与您单独商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