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天还没亮,刘青已经被李氏叫起来了,昨儿晚上睡觉前,蒋氏便一再叮嘱过,要她早早的起来。
刘青也知道,她要和刘大爷一早起床,坐大牙叔的牛车去镇上,刘大爷上次在镇上打听过,今儿镇上有好几个人都要去城里,他们到时候赶过去一起搭车,便能省下好多钱。
这大概就是古代版的拼车了。
然而刘青没料到的是,李氏喊她起床也忒早了罢,别说早上,这根本还是三更半夜嘛!
没有起床气的刘青,都觉得自己要被这漆黑的深夜给憋出气来了。
亏她上回还为一早就要起床去城里的亲哥点蜡,明明该点蜡的人是她自己,亲哥上回再早,至少天差不多亮了罢!
李氏却没有理会坐在床边看着窗外沉默的刘青,她摸着黑翻箱倒柜,总算把给刘青做的新衣裳找出来,女儿长这么大第一次进城,她决定好好给女儿打扮打扮,定让女儿漂漂亮亮的进城去。
因此,李氏不仅特意把赶制好的新衣裳找出来,还特意把自己成亲时的头发翻了出来,这朵头花还是当年成亲的时候孩子她爹送的,这么些年她一直舍不得戴,保存得仍然跟簇新的一般。
李氏刚翻出来时,手指轻轻摩挲了下颜色仍然鲜亮绢花,心里涌出些难言的情绪,忙压了下去,随后才缓缓起身,转头对刘青道:“青青,你现在清醒了没?赶紧换了衣裳出去洗漱,这要是耽搁了功夫,今儿估计就赶不回来了!”
刘青还睡眼婆娑,但是也知道李氏没有吓唬自己,这要是真因为她耽误了时间,今天要在县城住一晚,住店的费用肯定不低,这笔账蒋氏他们都得算到她头上,纵然她现在是刘家的功臣,也讨不着好的。
想到这里,刘青总算是动了,她只是站起身,李氏已经摊开衣裳,要往她身上套了,刘青乐得轻松,只要配合的伸手蹬腿,全在她娘的帮助下换好了新衣裳。
这么大人要娘给穿衣裳她也挺好意思的。
刘青迷迷糊糊的,穿好衣裳,整理好衣襟,李氏让她别动,她就乖乖站着不动,也不知道她娘在她头山鼓捣了一阵什么,直到李氏满意的露出了个笑容,轻轻推了她一把:“行了,出去洗漱罢。”
“噢。”刘青点头,乖乖跟着李氏出门了。
外边,蒋氏、林氏和安氏她们也起来了,虽然才凌晨时分,但这回出早门的是刘大爷,蒋氏都要起来送行,她们做儿媳妇的,更不可能在床上睡着了。
蒋氏屋里开着门,她在里头收拾东西——其实早在前两天就收拾好了,只是蒋氏生怕漏掉些什么,不放心又打开检查了一遍。
安氏和林氏在灶房准备些吃食,这念头不流行在外边吃饭,出门的所有干粮都要备好,而且出发前,刘青他们也要吃一顿早饭,许是怕路上要上茅房不方便,林氏她们便没准备稀饭,在锅里蒸了几个红薯和土豆,对刘青道:“青青先去漱口罢,早食很快便好了。”
刘青点头,四处张望了下,才问道:“怎么没瞧见爷?”
蒋氏的声音从屋里传来:“你爷去你大牙叔家喊人了,不用管他,你洗漱完了先吃便是。”
这会儿天黑归黑,但也没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还是依稀有点光亮的,所以谁也没奢侈的点灯,所以活动都在摸黑中进行。
刘青洗漱完,总算清醒些了,手里被安氏塞了两个刚蒸熟的红薯,她手心烫得连忙走出灶房,匆匆来到院中,把红薯放到中间的木桌上。
安氏后脚也出了灶房,此时的天色又亮了许些,依稀瞧见刘青今儿的打扮,安氏不由瞅着刘青笑道:“哟,青青今儿穿新衣裳啦?可真漂亮。”
刘青先前迷迷糊糊的,都没意识到自己今天穿了新衣裳,被安氏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低头一看,隐约看得到袖口处的花纹。
此时蒋氏也从屋里出来了,听到安氏的话,不由往刘青这边看过来,她倒是一眼瞧见了刘青的头花,眼底闪过一丝满意,点头笑道:“青青戴的这头花,虽然颜色过于鲜亮了些,不过青青皮肤白,戴着倒也好看。”
安氏的目光也往刘青头上看去,一时还有些惊讶,笑道:“青青戴的这头花,瞧着好像还是绢丝的呢?”
或许安氏只是一时惊讶发问,李氏却未免有些局促,她的底子如何,整个家里谁不知道?她自己空无长物,儿子念书都是靠公婆和叔伯们负担的,可不能叫弟妹误以为她留着私房钱去给女儿买头花。
李氏抿唇道:“是啊,这么多年没拿出来瞧过,好在颜色没褪。我想着青青头一回进城,又要去看她大哥,太寒酸了也叫延宁脸上不好看,就把这头花翻出来给她戴上,也算有个装饰。”
安氏问出口那一刻也觉得自己这话难免叫人误解,此时见李氏解释得认真,她也连忙笑道:“原来是大嫂成亲时的好东西啊,难怪我瞧着这么精巧呢!”
刘青听到安氏这话,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一副画面,又红又大的花戴在自己头上,活像媒婆的造型,刘青瞬间被自己的想法雷到,忙放下手中的红薯,伸手要把头花取下来,被蒋氏拦住了:“戴着挺好看呢,你取下来作甚?”
安氏和李氏也在点头表示认同。
刘青可不敢认同她们的眼光,回忆起李氏帮自己戴这朵头花时,被她忽略掉的那一瞬间眼神,再联想到李氏的话,自然也明白这东西对她意义非凡——说不定就是那个短命爹送的定情信物!
对她娘而言这么珍贵的东西,刘青如何也不能心安理得的戴着,便道:“我一个小孩子,要戴花做什么?城里人来人往的,我戴着这么贵重的东西,别不小心给弄掉了。”
蒋氏想了想,倒有些赞同刘青的话,便点头:“也行,这颜色你戴着好看,到底不适合小孩子,不戴就不戴。今儿去了城里,若看到好看的头花,你记得给自己买两朵回来换着戴。”
因着刘大爷那番豪言壮语,蒋氏如今倒舍得在刘青身上花钱了,她琢磨着这个孙女跟村里其他姑娘可不一样,说不得以后就成了世人眼中的大家闺秀,几朵头花又花不了几个钱,完全戴得起的,就没必要寒酸自己。
至于李氏这朵绢花,到底是好东西,叫她继续保存着,说不定孙女儿以后出门子用得上。
刘青倒不知道蒋氏这翻心思,虽然对她的大方很是意外,忙手脚麻利的把头上的东西解下来,小心塞到李氏手里:“娘,这么贵重的东西,你可得收好了。”
几人正说话间,林氏已经把干粮都准备好了,装了个小包袱拎出来。
而刘大爷也回来,同大牙叔一起回的,大牙叔把牛车停在刘家院门口,刘大爷进门抄起行李,又捡了两个热腾腾的红薯,便拉着刘青匆匆出门了,连早饭都是在牛车上解决的。
牛车慢慢悠悠的颠簸,在刘青觉得自己小身板都要被颠散架之前,总算是到了镇上,而此时天依然还没大亮,镇上约好的车把式已经在镇口集齐了众人,等刘青他们一到,这边便出发了。
整个镇子里一同去县里的,有七八个人,除了刘青,其他都是三大五粗的汉子,将小小的板车塞得满满当当的,刘青的小身板挤在里面不算吃力,但是等牛车重新颠起来,她才知道这踏马比来镇上的时候难熬多了——至少过来的时候就他们祖孙两,她横躺在板车上,四肢伸直都没问题,不用这么缩手缩脚的憋屈着。
刘青不仅小身板伸不直,还要小心翼翼抱着怀里的包袱,别被颠得掉下去了。刘青抱着的是给刘延宁戴的衣裳,以及她从自己的作品中挑的几个最好看的荷包,这点小东西,比起刘大爷抱的那个大包裹,还真不算什么了。
刘大爷负责看管的东西又重又贵。前儿去镇上买的那只野兔,被刘青做成了香辣兔丁,除了一小部分兔丁进了刘家人的嘴,大部分都被留着带去给刘延宁了;前段时间蒋氏和林氏去大花姐家的池塘挖藕,还有好几截放在地窖里没舍得吃,刘青在蒋氏前来询问的时候,便建议做了一道麻辣藕片,毕竟这菜好吃简单不说,这个天气也能存放两到三日;此外,刘青还做了一道能放置时间最长的梅菜扣肉;当然最值得一提的,还是茶叶蛋了,虽然自家卖茶叶蛋,可刘家自己人都舍不得吃,觉得吃一个就少了三文钱,这次他们装了整整二十个茶叶蛋,分量真的是不轻了。
刘青相信这一次定能让亲哥吃得满嘴流油,从而对她的厨艺有一个最清晰全面的认识!
可这会儿她才知道,这玩意儿是真不好带啊!
难怪熊孩子们知道她要进城了也不闹腾,长见识是长见识,可这过程了太煎熬了些。
刘青一行人是中午才到的县城,这个过程中,她已经完成了从痛苦煎熬到怀疑人生,再到大彻大悟的转变了,最后刘青得出一个结论——亲哥回家的次数寥寥无几,省钱是一方面,过程难熬估计也是不可忽略的因素。
同理,十里八村的村民们都不爱进城,多半也是因为这个。
这个时候,刘青是多么怀念现代社会的汽车摩托车电动车!再不济给她来个自行车也行。
刘青深深的叹了口气。那厢,刘大爷已经同车把式商量好返程的时间和聚集地点,然后才拉着刘青往城门口走。
是的,车把式只把他们送到城门外,大概是为了省下那笔出进城费罢。
刘青跟着刘大爷去前头排队进城,听着刘大爷絮絮叨叨的叮嘱:“城里人多手杂,拍花子的也多,最爱找你这种年纪的女孩下手,你可要跟紧我,千万别走散了。”
“爷,什么是拍花子?”
“就是把你拐了去卖。”
原来这个时候就有拐卖了,刘青想着,很应景的往刘大爷旁边挪了挪,用空着的那只手扯着刘大爷的衣摆,道:“爷,我一定紧紧跟着你。”
刘大爷放心的点头:“就这样拉着我的衣裳,不要放手。”
“我知道了。”刘青点头,她想着自己心理年龄都二十多了,上辈子拐卖的的那些套路她看得太多,应该不至于上当,便不想刘大爷过多纠缠这个问题,扯开话题道,“我们进了城就去找大哥吗?”
“先去找你大哥,把东西给他,若后边还有功夫,爷带你去街上逛逛。”
刘青笑道:“那咱们赶紧去,现在刚好是午时,若赶得上哥哥吃午饭就好了。”
祖孙两说话间,已经轮到他们交钱进城了。
刘青这时才知道,其实进城也不仅仅只是交进城费这么简单,还要经受守城士兵。虽然这个时代没有身份证户口本这种东西,但人家有户籍,真要追究起来,祖宗十八代照样能扒个干净。
守城士兵很尽责,盘查了他们的户籍,又要问进城的缘由,听到刘大爷说去青山书院看孙子,士兵的态度倒温和了许多,没再接着盘问,只收了他们的进城费,便摆摆手道:“可以进去了。”
刘青注意到,士兵说这句话时,已经算得上轻言细语了。刘青不由再一次感叹,难怪刘家人宁愿吃糠咽菜,也要供刘延宁读书考科举,这的确是他们改变命运的唯一出路了。
刘延宁如今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穷书生呢,士兵听到青山书院,态度便发生如此巨变,以后刘延宁真考取了功名,他们刘家还不知道还能得到哪些特殊待遇。
刘大爷先前去过书院,这会儿便不用费功夫打听,进了城便拉着刘青直往人少的那条路走去。
刘青倒能理解,从古至今,但凡书院,总是喜欢选择僻静的地方,古代更狠,好多有名的书院都设在深山里,大概是觉得这样比较附和“寒窗苦读”这四个字罢。
其实青山书院有点名不副实,说是“青山”,刘青走了以后才发现就是个山坡,连山丘都算不上,她如今被锻炼得身体倍儿棒,气都没怎么喘的就爬到书院门口了。
青山书院倒是有一点很洋气的,这个时候就有门卫了——当然人家的正确称呼是门人,门人尽职尽责的把刘青和刘大爷拦在了门外。
刘大爷先前来过一次,知道这儿的规矩,倒也不慌,客气的笑道:“小老儿携孙女来看望在书院的孙子,还望通融。”
门人便问:“不知是哪位学子?”
刘大爷报出刘延宁的名字。
门人一听,立刻笑道:“原来是刘学子的家人,刘学子前儿已经打过招呼,老人家稍等,我这就去帮你请刘学子过来。”
刘延宁是前日收到信的。刘大爷不想叫孙子过多挂念,信上便直接说了过四日进城,刘延宁推算一二,便知道是今日了,因此早早同书院的门人打了招呼,就怕门人不认得
再者他想自家爷因为要省些钱,进城肯定是当日来当日回,决不可能在城里住一宿,那便要起早贪黑的。
刘延宁估摸着,自家爷爷大概中午就能到了,因此下了学,刘延宁并未起身离开学室。
正是该用午饭的时辰,书院的学子们纷纷往用饭的地方走去,刘延宁却坐在位置上没有动,拿了本书看得认真,有同窗经过见此情景,便打趣一番,大约是笑他太过废寝忘食。
刘延宁听了也只是一笑而过,并未把对方的玩笑放在心上,反倒顺势道:“陈兄说笑了,小弟倒有一事拜托陈兄,倘途中见到有人找我,还请转告一声我就学室。”
这位叫陈兄的学子也是爽快人,一口应下了,并未再追问什么,已经跨步出了学室。
刘延宁坐回位置上,继续看书,面上一派平静,心里委实有些放心不下。
爷爷虽然来过县里,但也是在两三年前,也不知道他这回还记不记得路。
除了担心刘大爷在路上的情况外,刘延宁还有些不好明言的忐忑。家人很少进城来,逢年过节要进行采买,都大多在镇上,用不着进城。爷爷和二叔上一回进城,还是因为他考科举的事。
而这一回他这边没发生什么,童试还在明年开春,爷爷不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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