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晓荷对着远去的汽车挥挥手,仿佛是告别不堪回首的昨天。
四十八
雨后的济南像是刚刚出浴的少女,青翠欲滴的垂柳像是少女的秀发,大明湖里初绽的荷花是少女柔媚的脸庞,整个济南洋溢着生机勃勃的气息。
苏逸轩开车走在济南的马路上,心情很好,他刚刚去了温馨小区视察,那里的销售情况良好,仅仅开盘三个月,销售量已经达到百分之七十,看来广告的定位是很重要的,晓荷策划的“幸福,就这么简单”的广告创意功不可没。
想起晓荷,苏逸轩马上想起刚才温馨小区销售经理的话,“苏总,您给客户预留的几套房子一直没人来看,也没有人来联系,因为这几套房子的地理位置和户型设计都是不错的,所以很多客户在询问为什么不开售,您说怎么办呢?”
苏逸轩当时只好说对方可能工作忙,没顾得上,让他们再等等,可是现在想起来也百思不得其解。房子是给晓荷留的,她当时答应会尽快来看,看好了就会给他打电话的,怎么一直没来看呢?晓荷这个人办事向来干脆利索,应该不会这么拖拖拉拉的,而且从晓荷拿到打折卡时欣喜若狂的神情来看,他猜测她应该不是对房子不满意,那她一直没来看房又是怎么回事呢?
自从上次一起吃饭之后,苏逸轩一直没有再见到晓荷,虽然他有很多次想给她打电话,约她出来一起吃吃饭、聊聊天,他喜欢那种和她不需设防、无拘无束地聊天的感觉,但是几次拿起电话又放下了,他知道晓荷是一个忙碌的主妇,要工作、照顾孩子,还要做家务,更重要的是他们的交往没有未来,他们这个年纪的感情毕竟不像年轻人,喜欢就可以不管不顾。婚姻是一个茧,几年婚姻生活的点点滴滴都是千丝万缕的牵绊,即使不尽如人意也无法让人放弃,所以他不想打扰她平静的生活。
可现在苏逸轩觉得他不得不给晓荷打个电话了,房子的销售不能耽误,如果晓荷对房子不满意他要赶紧通知销售处开售,更重要的是他想知道晓荷怎么了,因为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根本不是晓荷的做事风格。
苏逸轩想到这里把车停在路边,拿出手机熟练地调出晓荷的手机号码,对着车窗深吸一口气后才按下拨打键,可是手机经过短暂的沉默之后传出了“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的提示音。
苏逸轩听到提示音心里一沉,他知道广告公司创作人员的手机一般都是二十四小时开机的,客户就是上帝,创作人员要随时和客户沟通,所以他们上班时间都是手机、电话、网络,一个都不能少地保持畅通,而现在正是上班时间,晓荷怎么会不开机呢?
苏逸轩放下手机,对着窗外想了一阵,决定把电话打到晓荷的办公室问问,他记得当初拿到晓荷的名片的时候,把手机号码输进了手机的通讯录里就随手把名片放到储物箱了,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找得到。
苏逸轩打开车上的储物箱,一张一张翻着里面的名片,现代人的交往就是这样,一张名片就是一种缘分,这种缘分很新奇也很脆弱,它会像烟花一样转瞬即逝,稍不留意就会在茫茫人海中无处可寻,苏逸轩很担心自己把晓荷的名片弄丢了,那样的话手机打不通,他也不好到处去打听她的消息,而且他也许从此就再也联系不到她了。
不过还好,经过一阵翻找苏逸轩终于在储物箱的底部找到了晓荷的名片,他按着名片上的座机电话打过去,很快听到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您好,鹏展文化公司。”
没有听到晓荷的声音苏逸轩感到十分遗憾,但还是很有礼貌地说:“你好,请问陈小姐在吗?”
“请问您是哪位?”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女孩以问作答。
苏逸轩的心里有点不舒服,这个公司的人怎么可以这样盘问同事的事情呢?但是为了能得到晓荷的信息,他耐着性子很友好地说:“我是陈小姐的一个朋友,临时有急事找她,麻烦你请她接一下电话好吗?”
“对不起,陈老师已经离职了。”电话对面的女孩很干脆地说。
苏逸轩心里咯噔一下,看来自己的疑惑没有错,晓荷的生活可能真是出了一些状况,他知道这几年由于高校扩招,大批应届毕业生涌向社会,现在的就业形势很严峻,一些单位对晓荷这样拖家带口的职业女性很不看好,因为谁都知道孩子和家庭最能分散一个女人的精力。晓荷对这份工作一直很在意,上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还对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满怀设想,怎么会突然离职呢?
还有房子,晓荷是一个条理清晰的人,即使她取消买房的计划,按照她的行事风格也应该会及时通知他,而不应该是这样的无声无息。
苏逸轩觉得一系列的迹象表明,晓荷的生活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想到这里他急忙对电话里的女孩说:“哦,原来是这样啊,麻烦你告诉我一下她别的联系方式好吗?”
“那您打她的手机吧。”
“不好意思,我正是因为她的手机打不通才打这个电话的。”
“那样的话我们也没有办法联系到她了。”
苏逸轩挂断电话,一个人坐在车上对着窗外发呆,他第一次发现自己会如此牵挂和担心一个人,也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能力如此有限,他和晓荷的全部联系就在这一串阿拉伯数字上,他除了不断拨打这个手机号码居然没有别的办法找到她,真是让人很沮丧。
苏逸轩坐在车里看着手机无奈地摇摇头:晓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四十九
此时的晓荷正在家里。
冷,晓荷把身上的毛巾被使劲往上拉,一直裹到下巴,把身子蜷缩起来像个大虾一样,但还是冷,并且随着身子的蜷缩浑身的骨节像要散架似的酸痛。
可能是发烧了,晓荷把手无力地搭在额头上,额头滚烫,她睁开眼睛看看外面,明媚的阳光从窗外射进来,看来已经是雨过天晴了,她想起身去找点感冒药吃,可是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她挣扎了一下就放弃了,脑袋昏昏沉沉的,或许再睡一会就好了,反正不用上班,于是她又闭上眼睛。
可是闭上眼睛,晓荷却怎么也睡不着,生活是现实的,各种困难像重重大山一样压在她身上,让她不得不面对,但是想要面对又何其艰难?
现在正是各大高校毕业生纷纷涌向社会的时候,就业形势难容乐观,于是各招聘单位也水涨船高,就连招个文员都要经过几番笔试面试,搞得像选美一样。晓荷的年龄决定了她根本没有任何优势,以她现在的情况,工作不是一时半时可以找到的,可是生活一天也离不开钱,她该怎么办?
生活的困顿本身就让人难过,情感的折磨更是让人痛彻心扉,魏海东昨天走了以后再也没有任何消息,他或许根本就是在等待她歇斯底里地爆发,然后有理由堂而皇之地离开她,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这是千年来的真理。
可是情感不是方程式,你不爱我了我就可以把往事全部抹去。晓荷看着他们一点一点建设起来的家,心像刀割一样疼痛,她后悔自己一直把心思放在儿子身上而忽略了魏海东的感觉,她后悔自己对房子的急功近利给了魏海东无形的压力。可是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生活永远不会让你带着经验重来,她和魏海东已经越走越远,现在真正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了。
现在想起昨天晚上对魏海东说的那些偏激的话,晓荷后悔得想咬自己的舌头,昨天晚上那个歇斯底里的女人是那个曾经温和娴静的自己吗?为什么魏海东不回来的时候想的全是他的好,而一见到他,自己的行为就不受控制了呢?难道真的是爱得越深恨得越深吗?
现在怎么办呢?和魏海东的关系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到主动去找他,告诉他自己失业了,然后理直气壮地让他负起家庭的责任,因为那样只会让他对自己更加鄙夷。可是不找他又怎么办呢?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对自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晓荷想到这里泪水忍不住涌出来,顺着眼角一直流进耳朵里,痒痒的,她用毛巾被擦擦泪水,忽然觉得这样的哭泣一点也无济于事,既然魏海东已经不再在乎她了,她为他伤心还不如想想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办呢。
晓荷翻个身开始想今后的事,不管怎么样,她要先找份工作,哪怕去商场去做营业员或者到餐馆端盘子,她要先安定下来再说,她现在的情况要骑驴找马才行,如果老是按照自己的理想去找工作,恐怕她要流落街头了。
想到找工作需要联系方式的时候晓荷才想起手机一直没有动静,难道昨天被大雨淋坏了?想到这里她急忙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她现在已经够倒霉了,如果手机再被淋坏了,才真正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呢。
因为从昨天中午开始就没有吃饭,晓荷站起来的时候感觉身子虚得像在云中飘浮,从卧室到客厅,短短几步她走得气喘吁吁,她坐在沙发上抓过茶几上的皮包快速打开,发现里面除了拉链边上有一点水渍之外,包里的物品居然一点都没有弄湿,这个皮包是韩冰送给她的,看来品牌的东西就是好。
晓荷把手机拿出来,发现手机电池耗尽,已经自动关机了,她打开手机充上电,又从茶几底下的备用药盒里找出几片感冒药吃了下去,才软绵绵地在沙发上躺了下来,可是她刚躺下手机就嘀嘀嘀地响起来。
“喂?”晓荷把头靠在沙发的扶手上拿起手机,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嘶哑。
“你好,请问是晓荷吗?”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很熟悉,但晓荷的脑袋像糨糊一样,一时没听出是谁,她有气无力地对着电话说:“我是晓荷,请问你是哪里?”
晓荷拿着电话的手微微发抖,呼出的空气吹在胳膊上有一种灼热的感觉,她多么希望电话那端是魏海东啊,尽管她对他的背叛恨得咬牙切齿,但是在这虚弱到极致的时候,她仍然渴望得到他的问候和怜惜,她希望魏海东能告诉她他和林菲不过是心血来潮,一时没有把持住自己,只要他能表现出真心的悔改,她宁愿像咽下一只苍蝇一样忘却那段记忆,面对一件最心爱的东西,失去比残缺更让人难以接受。
可是电话那端的声音分明不是魏海东,晓荷难免有点失望。
电话那端是苏逸轩,他听到对面传来的嘶哑而陌生的声音,一时不敢相信这就是晓荷曾经甜美动听的声音,于是急促地对着话筒说:“晓荷,我是苏逸轩,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苏逸轩,这个被自己忘却了的名字让晓荷吃了一惊,她最近一直处于婚姻和事业的激烈震荡之中,竟然完全忘记了苏逸轩给她留房子这回事,现在听到他的声音才猛地想起房子的事情,她一时很是歉疚,急忙对着手机说:“苏总,是我。”
苏逸轩确定电话那端真的是晓荷之后,他暗暗松了口气,但马上有另一种担心涌上心头,他对着话筒关切地说:“晓荷,你怎么了?声音怎么变成这个样子?我刚才都没有听出是你。”
“哦,苏总,没事的,我昨天着了凉,有点感冒。”晓荷强打精神对着话筒说,虽然她内心脆弱得已经像岌岌可危的围墙,但总不见得要对着一个不太熟悉的男人哭诉吧,虽然上次他们聊得很投机,可是她心里一直抗拒和他有过多的来往,他们根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生活也有着太大的差距,和韩冰的交往已经让她时常心理不平衡了,她担心和苏逸轩交往下去会彻底颠覆自己的人生观。
“哦,原来是感冒了啊,那你可要好好休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苏逸轩在电话里亲切地叮嘱着。
“好,我会的,谢谢苏总。”晓荷对着话筒轻声说,苏逸轩的关怀像是冬天的一把火,让她冰冷的心找到了一丝温暖。
“对了,晓荷,我今天打你的手机打不通,于是打你的办公室电话,他们说你离职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苏逸轩小心翼翼地说出内心的疑惑,但仍然掩饰不了他对晓荷的关心。
苏逸轩关切的话语像一条温暖的河流流进晓荷的耳朵,他的声音极具穿透力,一下就击中了晓荷心中脆弱的围墙,她想起昨天晚上和魏海东剑拔弩张的一幕,巨大的悲伤像开闸的洪水一样突如其来,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下来,她哽咽着无法开口。
苏逸轩没有听到晓荷的回答,只是听到电话里压抑的抽泣声,着急地冲着话筒大声说:“晓荷,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晓荷听到苏逸轩着急的声音,知道自己太失态了,于是强忍住自己的哽咽握着手机抱歉地说:“苏总,不好意思,我现在情绪不太好,有事情我们改天再说吧。”
苏逸轩终于知道他的判断是没有错的,晓荷的生活肯定发生了很大的变故,不然凭着晓荷很强的自制力不会如此失态,他想到这里急忙对着话筒说:“晓荷,我不知你生活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作为朋友我希望你能说出来,我们一起讨论一下看看有没有好的解决办法,千万别一个人闷在心里,这样对你没有什么好处的,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当面聊聊好吗?”
苏逸轩的话说得善意而真诚,晓荷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现在虚弱得像一缕空气,如果她一直待在这间屋子里,即使病魔不会把她击垮,内心的绝望也会让她失去勇气,她需要倾诉,需要安慰,仿佛溺水的人需要抓住一截木桩、一棵树,苏逸轩的出现无疑让她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他的善解人意让她无力拒绝,于是她答应了苏逸轩到自己楼下接她的建议。
五十
晓荷到楼下的时候,苏逸轩已经在门口等她了。在来的路上苏逸轩把车开得飞快,脑子里反复想象晓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的样子是落寞、失意还是憔悴?
尽管苏逸轩对晓荷做了很多假设,一个女人遇到事情肯定不会像从前那么水灵,可是见到晓荷的那一刻他还是大吃一惊,半个月没见,晓荷仿佛被烘干了的花朵一样失去了水分,她的嘴唇干裂,脸色蜡黄,虽然还是穿着上次见面的衣裙,但感觉衣服空荡荡的,她从小区深处飘飘摇摇地走来,让他担心她随时会倒下去,于是他急忙下车迎上去。
“苏总,真是麻烦你了。”晓荷看到苏逸轩居然下车来接她很是过意不去,不好意思地说。
“你别客气了,我说过我们是朋友,能为朋友做点事情我是很乐意的。”苏逸轩一边说一边和晓荷并排往车边走,看着晓荷弱不禁风的样子他想扶她一下,想想不妥只好住手,他在心里为晓荷的变化感到疑惑,上次见到她还是神采飞扬的样子,一个女人怎么会那么快憔悴成这个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走到车前,苏逸轩快走几步打开车门,示意晓荷赶紧上车,晓荷这次倒是没有客气,她顺从地坐进去,将头靠在车座的靠背上,苏逸轩担心的眼神让她感到温暖,有人关心真好。
苏逸轩看晓荷坐好,关上车门走到另一边,刚在驾驶座上坐定就对晓荷担心地说:“晓荷,你感觉怎么样?我看还是先到医院去检查一下吧?”
晓荷勉强地对着苏逸轩笑笑,摆摆手说:“不用了,苏总,我就是昨天受了凉,刚刚已经吃过药了,估计一会就没事了。”
“你能确定没事?”苏逸轩还是不放心。
“真的没事,不过我从昨天开始就没吃过东西,我们找地方吃点东西吧。”晓荷对苏逸轩肯定地点点头,既然她打定主意要和苏逸轩说说自己的苦闷,那就需要找个地方坐坐,她怕不吃东西身体会受不了,只好主动提要求。
“好啊,你想吃点什么?”苏逸轩一边发动汽车一边问,晓荷刚才的样子把他吓了一跳,不过她想吃东西就好。
“就随便喝点粥什么的吧,别的我吃不下去。”晓荷安逸地靠在车座上说,苏逸轩对她紧张的样子让她感觉安定了很多。
苏逸轩会意地点点头,车子在原地打了个优美的旋,很快往远处驶去,十分钟后就停在了省城著名的状元粥店的门口。状元粥店是一家老字号的连锁店,店里的粥色香味俱全,而且品种繁多,当然环境也是很雅致的,这让晓荷很感激苏逸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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