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则想帮助那些不幸的孩子,创建了丸光园。她在学校当老师的时候,亲眼看到很多孩子因为战争成了孤儿,为此深感心痛。”
“您姐姐过世是在……”
“十九年前,差不多快二十年了。她天生心脏不好,最后在大家的陪伴下,安详地离开了人世。”
晴美微微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一点也不知道。”
“这也不能怪你。她的遗愿就是不要让孩子们知道这个消息,只说她生病正在疗养。我把公司交给儿子,接手了她的工作,很长一段时间,我的头衔都是代理院长。”
“您刚才说您姐姐在守护丸光园,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临终前,姐姐曾经喃喃地说,不要担心,她会在天上为大家的幸福祈祷。所以这次的火灾让我想起了这件事。”皆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加上一句,“不过,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象吧。”
“这样啊,真是个感人的故事。”
“谢谢你。”
“您姐姐的家人呢?”
皆月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她没有结婚,终生独身。可以说,她把一生都奉献给了教育事业。”
“是吗?她真是个伟大的人。”
“可别这么说。我姐姐要是听到这话,恐怕也不会高兴的。她觉得她只是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罢了。对了,你呢?打算几时结婚啊?有没有交往的对象?”
突然被问到自己的事,晴美慌乱起来。“没有,还没有。”她连连摇手。
“这样啊。女性一旦在事业上找到了人生价值,往往就会错过婚期。经营公司固然好,可也别忘了早点找个好人家。”
“不好意思,我和您姐姐一样,也只想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
皆月苦笑。
“你可真要强。不过我姐姐没结婚,并不是因为一心扑在事业上。老实说,她年轻的时候也曾想和一个男人结婚,而且还计划一起私奔。”
“真的吗?”
这个话题很吸引人,晴美不由得倾身向前。
“那个男人比她大十岁左右,在附近的一家小工厂工作。他帮姐姐修理过自行车,两人由此结识。他们总是在工厂午休时偷偷约会,因为在那个年代,年轻男女光是一起走在路上,都会招来流言蜚语。”
“他们计划私奔,是因为父母不认可他们的关系吗?”
皆月点点头。
“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姐姐当时还在上女子中学,不过这个问题可以由时间解决。重要的是另一个原因。我刚才也说过,我家很有钱。有了钱,就想要名。家父想把女儿嫁给名门望族,一个默默无闻的机械工根本不在他眼里。”
晴美的表情凝重起来,缩回下颚。这是距今六十余年前的事了。这样的事情,在当时恐怕并不鲜见。
“私奔的结果呢?”
皆月耸了耸肩。
“当然是失败了。姐姐计划在从学校回来的路上绕到神社院内,在那里换好衣服后去车站。”
“换好衣服?”
“我家里有几个女佣,其中一个和姐姐年龄相近,关系也很好。姐姐拜托她把要换的衣服送到神社去。那是一套女佣的衣服,因为富家小姐的打扮太显眼了。机械工也会改换装束,在车站等她。两人顺利会合后,就搭火车远走他乡。这个计划堪称完美无缺。”
“可是最后却没有成功啊。”
“遗憾的是,当姐姐来到神社院内时,等在那里的不是跟她要好的女佣,而是家父雇来的几个男人。那个女佣虽然答应了姐姐的请求,但心里很害怕,便和年长的同伴商议。这么一来,结果就可想而知了。”
晴美可以理解那个年轻女佣的心情。想到她所处的时代,确实也无法深责。
“那个男人……那个机械工呢?”
“家父派人把一封信送到车站,姐姐在信上要求对方忘了她。”
“那是令尊让人伪造的信吧?”
“不,是姐姐亲笔写的。因为家父答应放过那个男人,她才写了那封信。姐姐别无选择。家父在警察那边也很吃得开,要是他坚持追究,大可以把机械工送去坐牢。”
“对方读过信后,有什么反应?”
皆月歪着头。
“那我就不知道了。唯一清楚的,就是他离开了小镇。那个人原本就不是本地人。有消息说他回到了故乡,不过不知道是真是假。后来我曾经见过他一面。”
“咦,是吗?”
“事情过去三年后的某一天,当时还在读书的我刚出门没多久,就被人从后面叫住了。那是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私奔事件发生时,我并不认识另一方当事人,所以也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谁。他拿出一封信,让我交给皆月晓子小姐。—对了,晓子是我姐姐的名字,拂晓的晓,孩子的子。”
“那个男人知道您是晓子女士的弟弟吗?”
“这一点他大概不能肯定,只是见我从家出来就跟踪上了。我正迟疑不决,他又说,如果怀疑,可以自己先看,或者给父母先看,只要最后晓子小姐能看到就行。于是我就收下了。说实话,我挺想看看的。”
“那您看了吗?”
“当然看了。信没有封口,我在去学校的路上就看了。”
“信上都写了些什么呢?”
“这个嘛……”刚说到这里,皆月就闭上了嘴。他凝视着晴美,沉思了片刻,然后一拍大腿,咕哝了一句:“与其说给你听,不如直接拿给你看。”
“啊?拿给我看……”
“你等一下。”
皆月的旁边堆着几个瓦楞纸箱,他打开其中一个,开始翻找起什么东西。纸箱的侧面用马克笔写着“院长室”。
“因为远离起火点食堂,院长室几乎没受到什么损失。我们把里面的东西都搬到这里来,打算借这个机会整理一下。姐姐也留下了很多遗物。噢,就是这个,找到了。”
皆月拿出一个四方形的罐子,当着晴美的面打开盖。
罐子里有几本笔记,也有照片。皆月从里面取出一封信,搁在晴美面前。信封上写着“皆月晓子小姐收”。
“你不妨自己看看。”皆月说。
“这样合适吗?”
“没关系,写这封信的人,本来就做好了会被别人看到的准备。”
“那我就拜读啰。”
信封里装着叠好的白色信纸,展开看时,上面是圆珠笔写成的文字。秀逸的笔迹让人很难想象出自一个机械工之手。
皆月晓子小姐玉启
敬启者
请原谅我突然以这种方式送来信件。如果邮寄过来,我担心会被直接丢掉。
晓子小姐,你还好吗?我是三年前楠木机械的浪矢。也许对你来说,这是个很想忘记的名字,但我希望你能把信读完。
这次提笔写信,别无他意,纯粹是想表达我的歉疚。其实之前我也几次想过写信,却因为与生俱来的怯懦,始终下不了决心。
晓子小姐,那时候真的很对不起。事到如今,我对自己当时的愚蠢举动深感后悔。我诱惑了还在读书的你,甚至企图让你抛下家人出走。现在想想,这种做法真是太恶劣了,完全没有辩解的余地。
后来你打消了念头,绝对是正确的选择。如果是父母劝说的结果,我要向他们表示感谢。如果不是他们,我差一点就犯下了不可挽回的过错。
如今我在家乡务农,无时无刻不想起你。和你在一起的时间虽然短暂,却是我至今为止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与此同时,我也无时无刻不想向你道歉。一想到那时的事情也许在你心头留下了伤痛,我就无法入睡。
晓子小姐,你一定要幸福啊。这是我现在唯一的心愿。希望你会遇到理想的对象。
浪矢雄治敬上
晴美抬起头,皆月正注视着她。“你感觉如何?”皆月问。
“他是个很善良的人。”
听她这样说,皆月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