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阿娘,还是先唤的阿爹?”
东方青玄思绪微顿。
记忆里,那个稚嫩的,小小的孩儿,七个月长了第一颗乳牙,一岁零三个月才学会走路。在学会走路之前,她只会满地乱爬,流着口水,她爬的速度很快。他在东,她便爬到东,他在西,她便爬到西,他在书房做正事,她便“嗖嗖”从门口爬进来,像只小猫儿似的,抱着他的腿玩耍,一不小心睡过去……
不过,她爬的时间很长,开始走路,却走得很稳。
而她第一次出声唤人,不是阿爹,也不是阿娘,却是“阿木古郎”。
东方青玄揉着额头,突地一笑,自言自语道,“难怪你阿爹恨我……”
他剥夺了太多赵樽身为父亲的权力。但他,不后悔。不论宝音认不认他这个爹,在他的生命中,终是因了宝音的出现,有了那么两年短暂却又美好的人生,让他曾像一个父亲那般,过了两年多正常人的生活。
“……你快说话啊,阿木古郎。”宝音的嗓子拖得长长,软软的,像小孩儿在撒娇。东方青玄念及往事,低头看她时,面色更为柔软,“宝音,你问这些做甚?”
“嘻嘻”一笑,小丫头道:“因为我长大了,要做一名作家。”
“作家?”这个新名词,东方青玄没听过。
宝音向他解释完,又满是憧憬地笑:“我阿娘说,一个好的作家可招人稀罕呢……宝音长大了,要写出很多很多流传百世的名著……嗯,首先就要写一部《宝音传》。咦,对了,阿木古郎,你为什么要给我取名叫宝音?”
“……”
东方青玄头痛,宝音却把一个又一个幼稚的问题抛过来,五花八门,刁钻古怪,问完一个,再来一个,今天问完了,明儿个想起,又继续问。有一些问题,反反复复,不厌其烦……
一夕一朝,如此过去。
最后,东方青玄不得不叹,“这世上最让人烦恼的,便是作家。”
宝音异想天开的《宝音传》还没有动笔,东方青玄在南晏已住了一月有余。
年味还未散去,赵樽派往通宁远的仪队就要出发了。
他们此番前往通宁远,是接了永禄帝圣谕要把广武侯夫妇的遗骸接入新京安葬的。迁坟这事原本几年前便要做,但当时赵樽有迁都和修陵的打算,所以先行撂下了。
陈景生前随他左右,死后想来也是不肯离去的。永禄五年初,赵樽在帝陵对山的一处风水宝地为广武侯和夫人新建陵墓,让他夫妇二人死后也可陪伴帝后,被众臣视为皇帝给予功臣的最高礼遇。
然而南去的仪队还未启程,东方青玄便找来了。
华盖殿里,这一对昔日旧友,清茶淡饮,执棋对弈,不知不觉已是三更,见他仍不开口,赵樽索性单刀直入,“说吧,何事求我。”
东方青玄莞尔,笑得风华绝代,“老相好了,何必说得这么难听?不求你,我便不能找你么?”
赵樽脸色微沉,帝王之气下,是压不住的笑意,“朕很忙的……”
东方青玄笑叹,“又是这样。我啊,就拿你没办法。”那样子像在说翠红楼的“小甜甜”似的,语气别提多么别扭。赵樽轻哼一声,不动声色。东方青玄却倾身凑近他,笑得古怪,“天禄,反正你的人要去挖坟,何不多挖一个?”
他说得诡诈,赵樽挽唇,“挖谁的?”
东方青玄轻笑,“我。”
当年东方青玄在应天府浦口码头落水“身故”,衣冠草草入土,那一方坟冢过了这么多年,早已青草覆盖,因他本身还活着,一直少有人打理。
赵樽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为何要挖?”
东方青玄继续笑:“那坟太破了,我可不想千百年后,还得被人笑话……好歹我也是南晏风云人物,为你们赵家鞍前马后,结果落一个草席裹尸的下场,怎么想,都亏。”
赵樽眯子微眯,审视他的脸,久久不动。好一会儿,他冷芒收敛,掀唇淡笑:“你要我把你的坟冢迁入新京,为你平反洗冤,再为你操办丧葬后事?”
东方青玄微微一笑:“你可愿意?”
赵樽淡淡扫他,眸底的情绪如烟似雾,起伏变幻了一会儿,终归只有一声喟叹:“只要你给银子,朕无不可办之事。”
东方青玄眉头微蹙,“够狠!……你这么爱钱?”
赵樽放下茶壶:“有妻如此,我亦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