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滑,险些就要栽进香火堆里。
白梓岑惊惶地冲过去,然而还未等她有所动作,周雅彤已经先一步冲了上去,将梁语陶一把抱在怀里,心有余悸:“小陶陶,你是不是要吓死奶奶,刚刚差一点点就要烫伤了。”
梁语陶也不说话,只是躲在周雅彤怀里,咯咯地笑。
周雅彤将梁语陶抱起来,颇为无奈地说:“陶陶这小姑娘平时就调皮,你照顾她的时候,肯定很吃力吧?”
白梓岑笑着,揉了揉梁语陶的小脑袋:“她平时还挺乖的,也不调皮。今天估计是很久没见到爷爷奶奶了,所以急着要往你们身边冲。”
“做妈妈不容易,以前延川小的时候我也没少操心。”周雅彤拍了拍白梓岑的手,说:“这里有香火,小孩子待在这里不安全,我先带陶陶往那边走点。”
“嗯,好。”
梁延川还站在墓地的走道外,等着白梓岑。现下,连周雅彤也一并离开了。于是白梓彦的墓前,就只剩下了梁振升和白梓岑两人。
面对着梁振升,白梓岑不免尴尬。她筹谋着想说些什么,但一时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倒是梁振升大方地率先开了腔。
他说:“我还记得,十几年前,我和你哥还有过一面之缘。当时是关于你被绑架的官司的第一次庭审,你哥那时候才十几岁,见了我就往我身上冲,嘴里还朝我吼着‘把我妹妹还给我’。结果没想到,这十几年之后再看见当年那个固执的小伙子,居然是在这里。”
梁振升将目光从那张黑白遗像上移出,慢慢转到白梓岑的脸上。
“白小姐,这十几年过去,我想……我还一直欠你一个抱歉。”
白梓岑唇角微抿,说:“其实我听我哥说过,当年的事情,并不是您所为。”
“说是不是我所为,但实际上却是与我有关。”梁振升慢条斯理地笑了笑,“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即便是白小姐知道事情不是我所为,但你打心眼里应该还是恨着我的。”
“您错了,其实我根本不恨您。”
“为什么?”梁振升眼底有惊讶闪现。
白梓岑笑道:“恨这种东西,太苦太长了。我前二十几年,都在被这一个字所累,后半生,我再也不想被这个字牵绊住了。况且,我对您的恨,不过是源于当年的那场拐卖,既然那场拐卖并不是您所为,那我就更没有恨下去的立场了。”
“你倒是看得开。”
“我不是看得开。”白梓岑望着墓碑上那个青葱少年,笑道,“只是,比起恨而言,我更想所有人过得快乐。以前我看不开,用仇恨桎梏住自己的眼睛,害了延川,害了陶陶。现在,我只想用我的后半生去弥补他们。况且,说起来我还得感谢您……”
梁振升不解:“感谢我?”
“嗯。”白梓岑点头,“感谢您,让延川活过来。也感谢您,把陶陶照顾得这么好。”
听完白梓岑的话,梁振升忽地笑出了声:“今天我才发觉,你似乎和我想象中的那个白梓岑不太一样。现在想起来,以前在陶陶面前诋毁你蛇蝎心肠,让我顿时觉得自己像是个跳梁小丑。”
闻言,白梓岑只是笑,却不说话。
不远处,传来小孩子咯咯的笑声,笑声穿透过松柏的罅隙,直直传入白梓岑的耳朵里。墓碑上那张白底照片上的白梓彦,微扬的嘴角也像是沾染了笑意,像是下一秒就会笑出声来。
梁振升在一旁提醒道:“走吧,延川和陶陶他们俩该等着你了。”
白梓岑朝他淡笑,和他不约而同地往走道外走。
走到山脚下的时候,梁延川开着车带着白梓岑和梁语陶离开,而梁振升和周雅彤则是开了另一辆车走。明明是一家人,却是分道扬镳向着两个方向。
临走前,周雅彤恋恋不舍地看着小孙女梁语陶。末了,还不忘像是嘱咐自家女儿似的,拍了拍白梓岑的手,说:“有空多带着延川和陶陶回家吃饭,毕竟都结婚了,大家也都是一家人了。”
白梓岑没拒绝,微笑着说了声:“好。”
白梓岑知道,所有的隔阂都是从她身上来。今后,所有的隔阂也都应该由她解除。
毕竟,比任何事情都重要的……是依然站在她身边的梁延川和梁语陶。
近些日子,梁延川仍旧执迷于寻找证据,证明梁振升的清白。前几天,事情终于迎来了转机,助手祁微意外地找到了当年接手和解案的律师,说是有当年案件的备案,可以证明幕后黑手并非梁振升。
梁延川迫不及待地搜集了所有证据,只等将所有的事情,都摊开在白梓岑面前,以解开她的心结。
那天,白梓岑虽然向梁延川袒露过,当年的事情对她来说并不重要。但梁延川却总觉得,白梓岑是因为他没有证据,而在故意回避这个话题。
白梓岑所有的恨意来自于这里,他就铁了心地想从源头开始解决这件事情。
整理完所有证据的那天,梁延川喜出望外地赶回家。回到家里的时候,白梓岑正趴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对着梁语陶的儿童琴谱,一笔一画地做着笔记。
听见大门玄关处的窸窣声,她才慢悠悠地从沙发上坐起来,瞥了一眼客厅门口的欧式吊钟,说道:“你今天回来得比平时早了半个小时。”
他也不着急跟她解释,只是随手抄起放在沙发上的笔记本,问道:“在写什么呢?”
“前几天音乐老师上课的时候,说是陶陶有几个音拉得不准,所以我在做笔记,把陶陶拉得不准的音都记下来,等会她练琴的时候,我在旁边给她纠正。”白梓岑道。
“这样算起来,你倒像是陪着她一起上课的陪读了。”
白梓岑拿起笔记,对照着琴谱上的音,再次一个个地标注起来。标到某一处时,她忽地停了下来,慢条斯理地放下笔,连带眼神都变得有些悠远:“延川,你知道吗?我小时候也学过琴。”
“小提琴?”梁延川没听白梓岑提起过,倒是有些惊讶。
“不是。”白梓岑摇摇头,“是大提琴。”
她说:“我还记得,我是从五岁那年开始学琴的,和陶陶一样。那时候我妈妈也跟现在的我一样,天天陪我跑东跑西的,拼命做笔记替我矫正音阶,就为了让我比别的小朋友进步快一些。”说到这里,她蓦地停顿了一会儿,之后又好似感叹似的,继续说道:“没想到一晃眼,现在我都当妈妈了。”
说完,她又低下头,继续埋头做笔记了。
然而,她刚握上笔,梁延川却忽地抓住了她的手:“小岑,有关当年你父母与我父亲和解的证据,以及当年是否有人背后操纵的事,我都已经找到了证据以及证人。我想,我现在应该能向你证明我父亲的清白了。”
话音刚落,梁延川就忙不迭地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沓文件,以及U盘,整齐地摊开在白梓岑的面前:“这是当年的庭审记录文件,这是当年处理和解案的律师的当场录音,这是……”
梁延川还想讲下去,但那双带着温热的手,却突然握住了他的手,像是在他的身上按下了开关键,瞬间就停止了他所有的动作。
她笑着说:“延川,没想到你还在找这些证据。我说过的,这些对于我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白梓岑这么一说,原本大义凛然的梁延川,倒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没了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