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一点儿小毛病休息个半天也就没事了。事务员说,从来没听说过石神先生您生病。”
“我当然也会感冒。”
“您的意思是,凑巧是那天?”
“凑巧是什么意思?对我来说,那天没什么特别的。”
“哦。”草薙合上记事本,起身说道,“您这么忙还来打扰,真是不好意思。”
“是我不好意思,没帮上忙。”
“哪里,这样就足够了。”
两人一起走出会客室,石神送草薙到玄关处。
“您和汤川,后来又见面了吗?”草薙边走边问。
“没有,后来一次也没见过,”石神回答,“你们常碰面吧?”
“我也很忙,最近没找过他。怎么样,改天三个人一起聚聚?我听汤川说,石神先生也是海量。”草薙做出举杯喝酒的动作。
“那倒无所谓,不过等案子破了再说吧。”
“那也行。我们当警察的,也不是二十四小时全年无休。改天我再邀您。”
“静候佳音。”
“一定。”草薙说着,从正面玄关走出。
石神回到走廊后,从窗口望着草薙的背影。草薙正拿着手机打电话,表情看不清楚。
他在思考草薙前来调查不在场证明的用意。应该有什么根据才会把矛头指向他。到底是什么?之前和草薙见面时,他看起来不像有这种想法。
不过,就今天的询问来看,草薙尚未察觉出实情,石神感到他还在距离真相很远的地方徘徊。草薙肯定以为,我缺乏不在场证明,被他逮到了小辫子。这样也好,到此为止都还在我的计算之内。问题是……
汤川的面孔倏然闪过。他到底察觉到了什么地步?又打算把真相揭露到什么程度?
前几天,靖子在电话中提到一件怪事。她说汤川去找她,问她对石神有什么看法。没想到,他连我暗恋靖子的心事都看穿了。
石神回想和汤川的几次对话,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曾迂回地流露出对她的情愫。怎么会被汤川看出?
他转身朝办公室走去。半路上,和事务员在走廊不期而遇。
“咦?警察呢?”
“没事了,刚走。”
“您还不回去?”
“对,我想起一桩事还没办。”
撇下很想知道问话内容的事务员,石神快步走回办公室。
在位子上坐下,石神探头看着桌下,取出放在那里的几个档案夹。里面的东西和授课内容完全无关,是他针对某个数学难题,这几年研究出来的部分成果。
把档案塞进包里,石神走出办公室。
“之前我不是说过吗?所谓考察,就是思考之后仔细省察得到的结论。如果因为实验得到了预期的结果就感到庆幸,那就太浅薄了。更何况,本来就不可能完全如你预期的那样。希望你能从实验中发现一些道理,好好想一想,重写。”
汤川难得发脾气。他把报告塞给悄然肃立的学生,摇摇头。学生鞠躬,走出研究室。
“没想到你也会生气。”草薙说。
“我没有生气。只是看学生的做法太过草率,指导一下。”汤川起身,去拿杯子冲泡速溶咖啡,“后来查出什么了?”
“我查了石神的不在场证明。应该说,我直接问了他本人。”
“正面攻击?”汤川拿着大大的杯子,背对着流理台,“他有何反应?”
“他说那晚一直在家。”
汤川皱起眉,摇摇头。
“我是在问你他有何反应,不是问你他怎么回答。”
“反应……看起来倒也不慌张。大概是事先听说警察来了,在某种程度上作好了心理准备。”
“你询问他的不在场证明,他看起来像是有所疑问吗?”
“不,他没问我理由,况且我也不是开门见山地直接追问。”
“以他的头脑,应该早就料到你们会问他的不在场证明了。”汤川自言自语地说着,啜了一口咖啡,“他说那晚一直在家?”
“还说什么发了烧,次日上午才请了假。”草薙把从学校事务室借来的石神的出勤表往桌上一放。
汤川走过来,坐下,拿起出勤表。
“第二天上午……”
“犯案后,想必需要善后,才无法去学校上课。”
“便当店那边呢?”
“也仔细查过了。十一号,花冈靖子像平时一样上班。顺便说出来供你参考,她女儿也照常上学,没迟到。”
汤川把出勤表放回桌上,双臂交抱。
“善后处理……到底需要做些什么?”
“当然是扔掉凶器之类的。”
“做那些需要耗费十个小时以上?”
“十个小时以上?”
“犯案是在十号晚上,如果翌日上午请假,那就表示,善后处理需要十个小时的时间。”
“说不定是需要时间睡觉。”
“没有人会在犯案后善后处理前睡觉,也绝不会因为没时间睡觉而请假。就算硬撑也会去上班。”
“那就是有非请假不可的理由。”
“我就是在想那个理由。”汤川拿起杯子。
草薙把桌上的出勤表仔细折好。“今天,我有件事非问不可,你是怎么开始怀疑石神的?你不告诉我,我也不好办事。”
“这话太奇怪了。你不是靠自己的力量,查出他对花冈靖子有好感了吗?你应该不用再问我的意见了。”
“事情没这么简单,我也有我的难处。我向上司报告时,总不能说我只是随便碰运气才盯上石神吧?”
“就说你清查花冈靖子的周边关系后,石神这个数学老师浮上台面,这样不就行了?”
“可惜到目前为止,完全找不出任何证据,足以证明两人之间有密切关系。”
汤川听了连杯子也没放下,笑得前仰后合。“哈哈,也是。”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想必他们之间毫无瓜葛。我敢断言,你们再怎么查,也查不出任何东西。”
“你别说这种事不关己的风凉话。我们头儿已经快对石神失去兴趣了。再这样下去,我就算想查证都困难。请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盯上石神?”
看草薙语带恳求,汤川恢复正经的表情,放下手中的杯子。“说了也毫无意义,对你来说,帮不上任何忙。”
“为什么?”
“促使我怀疑他涉案的因素,就像你刚才反复提及的,我从某个小地方,察觉出他对花冈靖子怀有好感,才去调查他涉案的可能性。你一定会问,单凭他暗怀好感就这么推论?但这就是所谓的直觉。除非对他有某种程度的了解,否则很难明白。你不也常提到警察的直觉吗?和那个一样。”
“真不像你说的话,居然说出直觉这种字眼。”
“偶尔说说也无妨。”
“那么至少告诉我,你是怎么察觉出石神对靖子有好感的。”
“不行。”汤川立刻回答。
“喂……”
“这涉及他的自尊,我不想告诉别人。”
正当草薙叹息之际,敲门声响起,一名学生走进来。
“你来了。”汤川招呼那个学生,“突然找你来不好意思,我想和你谈谈前几天那份报告。”
“有问题?”戴眼镜的学生站得直挺挺的。
“你的报告写得相当不错。不过有件事我想向你确认一下,你用物性学来讨论那个问题,为什么?”
学生露出困惑的目光。“那是物性学的考试……”
汤川苦笑,摇摇头。“那个题目实际上是基本粒子的问题,我希望你也能从那个角度探讨,不要只因为是物性学的考试,就武断地认定其他理论没有用,这样成不了一个好学者。自以为是永远都是大敌,本可看到的东西也会因此视而不见。”
“我知道了。”学生老实地点点头。
“我是看你很优秀才提出建议。辛苦了,你可以走了。”
“谢谢老师。”学生说着就离开了。
草薙凝视着汤川。
“怎么,我脸上沾了什么?”汤川问。
“不是,我在想,学者说话果然都一样。”
“怎么讲?”
“石神也和我说过类似的话。”草薙把石神对考题的看法告诉汤川。
“嗯……找出自以为是的盲点……的确是他的作风。”汤川笑嘻嘻地说。可下一瞬间,这个物理学家脸色骤然大变。他突然从椅子上站起身,手扶着头,走到窗边,抬起头,像是仰望天空。
“喂,汤川……”
汤川手掌朝草薙一伸,叫他别干扰自己思考。无奈之下,草薙只好无声地望着好友。
“不可能,”汤川低语,“他不可能做出那种事……”
“你怎么了?”草薙忍不住问。
“刚才那张纸给我看看,就是石神的出勤表。”
汤川这么一说,草薙连忙将折起的纸从怀中取出。汤川一接过去,就直瞪着纸面,低声沉吟。
“怎么会……不可能……”
“喂,汤川,你在想什么?和我说说。”
汤川把出勤表递给草薙。
“抱歉,今天请你先回去。”
“你太过分了吧。”草薙提出抗议,但一看汤川的表情,他就不再说什么了。
物理学家的那张面孔,似乎正因悲伤和痛苦而扭曲。草薙认识他这么久,从未见过这种表情。
“你走吧,抱歉。”汤川又说了一遍,听起来仿佛在呻吟。
草薙起身离座,他的疑问堆积如山。可是他不得不说服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从好友面前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