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金柳的眼睛。
这是一双含笑的眼睛
李弩瞬间清醒了过来,这不是金柳。面对这种状况的金柳是笑不出来的。心不乱了,五感就回来了。
此人模仿金柳模仿的很像,连脂粉味都想到了。但是这味道还是不对,金家姑娘用的脂粉味里,都添了药材的。但是这得分白天和晚上。白天用的粉是添了提神草药的,但是晚上用的却是安神的。他曾见过金柳在小河边找药材的根,她的脂粉味有点怪,因为那草药是替代品,不是那么纯正的味道。
这人用的是金柳的脂粉,但是却用反了。
再细闻,这脂粉味里,还有一点淡淡的玫瑰香。金柳到草原才多久,哪里来的玫瑰做脂粉添味?这种味道隐隐的,他在一个人身上闻到过,那就是老妪。
可此刻老妪就站在小女子的身后朝这边看,她站在那里重心却是在左脚上的。再看金柳,重心在右脚
重心放在右脚的是原来的老妪。
一瞬间,他便明白了。老妪扮作了金柳的模样然后不知道何时家里多了一个人,这个人又扮作老妪的模样。
他鼻子翕动了几下,还是叫小女子有些警觉。但是紧跟着,见他脸上并无异样,这才放松了下来,朝‘金柳’看了一眼。
‘金柳’朝李弩福了福身,“我不想来,但不得不来。”
竟是跟金柳的声音一般无二。
李弩轻哼一声:“不是宁肯死也不来吗?既然来了,就不要做出那副不情愿的样子。咱俩谁也不比谁更高尚。就这么着吧明儿你回府,我会跟着你见机行事”
‘金柳’一脸的赧然,“我跟二伯并不相熟。甚至只是匆匆见了一面我这般去他未必会亲自出面见我”
“放心,他看重后辈。知道是你,一定会见的。”李弩说着,就转身往出走,“我今晚要好好歇息,明天就行动”
“武|器!”小女子突然出声,“你打算用什么做武|器”
“近距离除了匕|首还有什么?”他将匕|首递过去,“想抹什么随意”
说完,真就直接走了,根本就不管。
师娘给的解毒丹非常好用,他还从没见过是什么毒物是这种解毒丹不能解的。
一早起来,吃了早饭。李弩将匕首收回来看了一眼,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匕首上隐隐闪着一层蓝光
“小心点,这玩意迄今为止,我没见过谁解过。”小女子轻笑一声,“要是误伤了,那就当真是可惜了。”
李弩将匕|首插|回|去,放回靴筒里。然后看‘金柳’,此刻她的眼睛还泛着红丝,好像一晚上没睡备受煎熬似的。他起身,没看她,“走了!”
小女子又叫住他:“有个消息告诉你。”
什么?
“刚得了消息”小女子从椅子上跳下来,仰着头看他,“说是大都督要在城头誓师那是个不多的地方”
嗯!消息倒是很快。
这个消息,他当然是知道的。二伯早就传递了这个信息过来。
这次,连同藏着的这条线也能一举拔掉了。
他心里这么想着,但是却紧皱了眉头,“那地方刺杀不行!”
“为何不行?”小女子冷然道,“怕死了?没有九死一生,怎么洗脱你身上的嫌疑。在我看,这是最好的机会。便是刺杀不成,也能乱了大周的军心。你想,连金家的徒弟和姑娘都要刺杀他,都投奔了北国,大周的军心怎么会不乱?刺杀这件事本身,比杀了金仲威本身,更有意义。”说着,她便灿然一笑,“杀了金仲威是搅乱军心,众目睽睽由你们去刺杀金仲威,也是搅乱军心。而前者,一个不小心,就会将大周军变为哀兵可后者,才是真正的诛心!两者之间,谁更高明?”
李弩不得不正视这个女人,“江湖中可不会出你这样的女人。你也是汉人,大周跟你有何冤何仇?下手这般毒辣!”
那‘老妪’就接话,“我们姑娘可不是汉人我们姑娘出身西南大族,乃是部族圣女”
“住嘴!”小女子回头冷冷了看了那‘老妪’一眼,吓的她瑟缩的朝后退去,这才扭过脸来,“跟大周我们有不共戴天之仇你要是不愿意,我对不住,我要借你跟金柳的脸一用”
‘金柳’一把拉住李弩,“活着最要紧!没有什么比活着更紧要的了。由你出手,还能把我分寸,要是叫这些人二伯更没救了”
李弩一把甩开‘金柳’,“别拉拉扯扯要走就跟着!”
太阳透过云层露出脸的时候,城墙内外,已经是人山人海了。再靠外围是百姓,是城中还留着的百姓。
李弩带着这个‘金柳’低着头在人群中穿梭。到了驻军的集合点,就被拦住了。
他脸上还带着面具,如今再传递消息已经来不及了。二伯的意思,原本也是哀兵之策。化被动为主动。但没想到临了了,对方来了这么一手。
怎么办?
只能看情况而定了。他现在怀疑,二伯身边一定埋着对方一颗钉子。这钉子不打眼,估计也涉及不到机密,可这种人,才越发叫人防不胜防。若自己是假投靠北国的事被对方从这次刺杀中看出了端倪,之前的一切的计划都毁了。
而金柳还在北国呢!
他比谁都紧张,喉头滚动了几下,才走到一个二伯特意安排过来给自己行方便的自己人身边,低声道:“烦请告诉大都督,金家的六姑娘在这里,带了紧急的军情来”
那人一愣:六姑娘?
没听过呀!
他朝‘金柳’看了一眼,这才喊了两人,将他们放进来带到一边,他自己则上了城墙。
这个情况也叫金仲威愣了一愣:金柳在北国,这个事她知道。她叫捎回来的密函是通过他的手递上去的。
她跟着回来了?
跟着回来,李弩也不会带过来才对。
金仲威嘴角勾起,轻笑一声,“带上来了吧!既然是我自己的侄女,当然要赶紧带过来。”
是!
于是,不大工夫,金仲威就看到一前一后走来的两人,前面走着的,是李弩。他一路低头垂眼,隐藏的很好。而后面跟着的清秀的姑娘
脚尖点地,脚步轻盈。虽然金家的姑娘也学些功夫防身,但远不到这种程度。
一瞬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越是明白了,他就越是笑的开心,“是六丫头?”他疾步走了过去,“叫二伯瞧瞧,可受苦了!”
‘金柳’一脸的焦急,“二伯,我有要紧的事情说”说着,就看李弩,“叫他说”
“他?”金仲威皱眉,“他是何人?”
‘人’字还没落下,李弩就动了,他袖里的匕|首猛的拔了出来,朝金仲威的胸口刺过去
哪个大将的胸口没有护心镜?他其实还是下了手的。
而金仲威何尝不知道这一点,他见匕|首来,假装去护‘金柳’,让匕首擦着护心镜的边捅到了身上血瞬间就冒了出来。
而‘金柳’在李弩愣神的这一瞬间,一把就扯下了李弩脸上的面具,“李奴儿你是金家的爱徒,怎敢投奔北国杀我二伯”
这一声格外嘹亮,城墙上的人,城墙下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这一个变故太快了快到叫人反应不及。
等反应过来了,李奴儿就被摁住了。
他没有反抗,也来不及反抗,身上便中了三箭两刀
金仲威呵斥:“不可杀留活口地牢!”
这件事所造成的影响是巨大的,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藏在人群的三人相视一笑,看着乱象功成身退了。
李奴儿当众刺杀金仲威,他再没有退路。‘金柳’送到了金仲威的身边,能帮着放出李奴儿,从此之后,李奴儿才能死心塌地的为主子办事。
事实上,‘金柳’确实被照顾的很好。府邸的后面有绣楼,府里的下人以刺客猖獗为由,限制了她的自由。至少明面上她行动很不方便。
金仲威是真的受了伤,但吃了解毒丸之后,那乌黑的除了伤口那一片,在没有蔓延。伤口上敷上京城里带来的药,连着换了三天,黑色的毒气就散了。
跟着金仲威的江湖神医咋咋称奇,“果然还是金家,底蕴深厚。”
金仲威靠在床头,这点伤实在不算什么,再有十天就能活动自如了。他问这江湖骗子,“李弩如何了?”
“受伤不轻。”江湖神医叹气,“我以为会是你一个人的苦肉计,谁知道那倒霉孩子,他才是苦肉计的主角。我说,你下手也忒狠了,你知道那一刀差点伤了心脉吗?”
“要是不真那边能信吗?这次不受苦,去了就得丢命一丢还是两条”金仲威捂住胸口,声音也有几分艰涩起来了,“接下来我得死得叫人往京城报丧去”
“你又玩这一套!”江湖神医气道,“假死一回不够,你还来第二回你嫌你老子娘太长寿是吧?”
“死着死着就死习惯了。”要你咸吃萝卜淡操心,“我是交代你千万想办法护好那小子的命趁着我‘死’了的乱劲,绣楼里那位必定是要带那小子走的这一路上别叫那些人将他折腾死了懂吗?”
懂!
“一定得懂!”金仲威一脸的郑重,“这次受这么重的伤,我都不知道跟我家老四两口子怎么交代要是真叫这小子一命呜呼了,我那弟妹敢跟我拼命。”
咦!你们家也是奇葩,“看上那小子什么了?”
金仲威哼笑一声,“我那弟妹觉得那小子长的俊俏要留着做女婿的。所以,那脸蛋得给护好了,那小子以后得靠那张脸吃饭呢。切记!切记!”
“你不去见见他”神医给换药的时候从来不知道何为温柔。
金仲威疼的皱眉,“那什么不见了。见了心疼怕舍不得!你去吧!那小子机灵,啥也不用说,他也知道怎么打配合。”
行吧!“你的后事有我呢”神医一把将金仲威推倒,“你死了,老实的去棺材里躺着去我这就去通知人”
于是,‘金柳’惊闻‘噩耗’,控制住嘴角的笑意,泪流满面的看了金仲威的尸首,且拉了他的手腕没摸到脉搏,人也凉了。
她‘激愤’异常,冲出去要找凶手报仇,守卫人心惶惶的,她顺利的见到只能喘气的李弩,“成了!咱们成了!金仲威死了!报丧的都出门了”
死了?
呵呵!那神医才走,死没死的自己很清楚。
他艰难的问,“你确定?”
“确定!摸脉摸不着人都凉了”‘金柳’低声道。
叫那神医给你扎两针,你也没脉了。至于凉了寒冬腊月的,又是辽东的天气,你摸谁露在外面的手,也是冰凉冰凉的。
他闭上眼睛,怕泄露情绪,只道:“你们把事做绝了逼的我无路可走”
“无路可走就原路返回!”‘金柳’心情颇好,“你等着,今晚,就带你离开。”说完,她就往出走,出来了还怕这些大周人出于报仇的心理再把李奴儿给杀了,便道,“现在谁都不许要他的命我要在二伯的灵堂前砍下他的脑袋祭奠二伯”
如今,这府里她是主子,都得听她的。
然后,晚上李弩浑浑噩噩的就被运出去了。然后混在运送军粮的车上被送出了城。
一路赶路半点不曾停歇,再度醒来,已经身在帐篷里了。
站在一边的是大王子,他坐在他的身边,“奴儿,好点了吗?这次的差事办的漂亮,好好养伤我知道你伤心你失去了亲人,我给你亲人等你伤好了,我收你做义子,从此我们父子相称”
李弩低声问,“何事起事?”
“除夕!”大王子道,“他们汉人的除夕。”
除夕过年的时候吗?
嗳!看来,师父师娘今年又甭想好好过年了。
是啊!本来嘛,今年喜事不少。年前还抽空把金伞金舞嫁出去了。娶进门俩媳妇,嫁出去俩闺女。这年前了,又有好消息,那便是姚氏有孕了。这比什么消息都叫金家人欢喜毕竟,金家大房有后了呀。
连谪仙人的大爷,也张罗着过年的事,仿佛因为孙子,一下子就落入了凡尘。
这么欢喜的气氛之下,大年三十一早,一家老少,都去祭祖了。这边祭品才呈上去,还没给祖宗跪下呢,消息从外面十万火急的送来,“二爷二爷没了”
身后跟着裹着白色腰带的报丧人。
金家从老太太,到被人抬着的金匡,和站在金匡边的徐氏,再到下面的小辈,都保持着回头的姿势看着那报丧人。
这报丧的并不是知情人,为的就是他做的真,做的叫消息传递回去不叫北国生疑的。
这会子他哭丧着脸,正等着主家一问他就嚎哭呢。结果一个个的都看着他,他也打量自己,我哪里不对吗?
正窘迫了,就见一颇有威严的男人开口了。他特别淡定的‘哦’了一声,然后道,“知道了,下去吧!”
“不是是我们大都督他没了!”他再一次挣扎着喊道,眼泪都下来了。
“我知道,你们大都督没了。”林雨桐回头说他,“没了就没了这有些人死来死去的,死习惯了就好了。去吧,歇着吧,怪不容易的。这边正忙着祭祖呢,顾不上。”
报丧人:“”这到底是一家子啥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