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到周兴面前时,口中的话语刚刚说了一半,便被那奋力挥舞的战旗所打断了。
手持战旗,周兴竭力挥舞,他知道霍去病今日绝不会走,他知道自家的将军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既然如此,那就让我......陪你吧。
站在霍去病的面前,低头垂泪,声嘶力竭的吼声自周兴的口中响起。
“元朔六年!骠姚校尉霍去病率众八百,突击匈奴!”话音落,缓缓飘舞的霍字大旗后,露出了周兴那张坚毅的却布满泪痕的脸,“什长周兴,奉命担任执旗手!”
“元狩二年!骠骑将军霍去病率众一万,进攻河西,军司马周兴,扔担任大军执旗手一职!”
霍去病怔住了。
周兴的右拳重重击打在了左胸上,眼含热泪,放声嘶吼,“七年前,我是你的执旗手,七年后,我周兴还是!旗在人在,人亡旗亦不倒,只要我活着,冠军侯霍去病的战旗,就永远不会倒下!”
“我是你的执旗手,我周兴是你霍去病的执旗手!”声嘶力竭的大吼自周兴的口中传出。
霍去病怔怔的看着他,随后,低下了自己的头,转过身,直面冲杀而来的羽林军将士,霍去病一声怒吼,“执旗手周兴,随本将,进攻!”
“杀——!”挥舞着战旗的周兴冲了上去,一人冲进了面前的人潮。
“杀——!”四周还存活的霍军将士跟了上去。
“杀——!”已经冲出城外的霍军将士,挥刀调头,重新冲进了皇城内。
霍去病一生都在进攻,至死......他也还在率领麾下的将士进攻。
“噗——!”城墙上,死死拽着绞盘拉杆的独孤林,终于跪倒在了地上。
盯着眼前由自己鲜血汇聚而成的血泊,独孤林双眸一暗,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将军,对不起,独孤林.......撑不住了。”
身受重创的林徽抽回了刺中他身体的长剑,注视着独孤林那至死还不肯松开绞盘的双手,林徽幽幽一叹,“就这样吧,就这样.......结束吧。”
.......
“杀——!”冲出城外的霍军将士杀了回去,城内的霍军将士也在周兴的率领下,向几十倍的羽林军发起反攻。
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钱明光,亦从地上站起,手握长刀,冲锋向前。
无所谓了,无所谓了,既然将军选择了这条路,那我就陪他一道走下去吧。
此刻的钱明光已然看破了生死,甚至说,他是在求死,他渴望自己能和这么多的将士们死在一起,他渴望自己能和霍去病.......死在一起。
“杀!”钱明光鼓足了全身力气,快速前冲。
同一刻,身后的城门缓缓落下,可这跟钱明光已经毫无关系了,城门落不落都无所谓了。
反正他们都要死。
死在一起.......也好。
但就在城门缓缓落下的同一刹那,一道人影忽然挡在了钱明光的面前。
霍去病一把将冲锋的钱明光拽了下来,盯着钱明光那张无措的脸,霍去病流泪微笑。
“我答应过你姐姐,要好好照顾你,我答应过她,要让你活着回家,我走不了,我不能走,但你走,你走——!”
钱明光愣了,很快,满脸泪花的他,痛苦呐喊,“我不走,我不走!今天就算是死,我也要和你们死在一起!”
霍去病笑了,重重拍着钱明光的肩膀,温声嘱咐,“明光,听话,听我的话,霍军的弟兄们不能全死在这里,留个种子,给霍军.......留个种子!”
此刻的钱明光已然泣不成声。
还是让我走,还是跟当年一样,你们还是要让我一个人活下来!
“不行,姐夫,不行啊!要死咋们一起死,要活咋们一起活!不能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不能只有我一个人回家啊!”钱明光跪倒在了霍去病身前,放声大哭。
霍去病哽咽的吸了一口气,泪水在眼眶打转,满是血污的脸,坚定无比,“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回家,相信我,我一定会回去的,我一定会回去找你们的!今日,绝不是永别。”
霍去病蹲在了钱明光身前,温声嘱咐,“明光,你现在去找我舅舅卫青,记住,一定要去找我舅舅卫青,他会保护你的,舅舅一定能保护好你!”
“明光,等,耐心的等,小伟哥会来的,他一定会来接你回家的!对了,告诉舅舅,让他千万不要来救我,让他千万不要来为我报仇,不能......不能再连累他们啊。”说到此处,眼眶中一直在打转的泪水,终是落下。
到了现在,霍去病还在相信着自己的舅舅,还在相信着卫青,乃至于,到了现在,他还害怕因为自己的事情会让卫青受到牵连。
“姐夫,不行啊,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我不走,我今天绝不能走!不能......不能只有我一个人活着啊!”钱明光慌了,他害怕,他害怕自己真的会活,他害怕最终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活了下来!
死的人,终究是死了,痛苦的,永远是活下来的人。
钱明光不愿意痛苦,他不愿意做那个一生痛苦的人。
“我不走,我绝不走!”说完,钱明光推开了霍去病,持刀冲向前方。
“你不听我的话了吗,你难道忘了我是你的将军吗!滚,给我滚——!”霍去病一声嘶吼,提起钱明光的衣领,好似不久前的张太戍一般,将他狠狠的丢出了城外。
“砰!”钱明光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当他站起时,当他想要再冲回城内,和霍去病一同战死时,耳边,传来了冠军侯痛苦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