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必须要确定百年之后能够登基为帝的是太子!这才是我们卫氏一族需要的东西啊!”
卫青闭着眼睛不肯说话。
这时,卫步双眉一挑,来到卫青身旁淡淡道。
“老夫听闻,陛下有意发起第二次漠北大战。”
刹那,卫青紧闭的双眸在这一刻豁然睁开,其内,泪水全无,精光涌动。
卫步又正合时宜的说了一句,“霍去病不再了,这漠北之战的挂帅之人又会是谁呢?只要霍去病不再,你卫青就还是大汉的大司马,你卫青就还是我大汉的战神,没人会把你当成空气,也没人敢!”
卫步笑眯眯的望着卫青,“怎么样,卫大将军,这下你可以好好考虑考虑了吧?”
.........
卫青的心.......到底还是被卫步说动了。
重新成为大汉战神,重新执掌大汉的兵权.......这种诱惑对卫青而言很大,特别大!
因为他尝受过失去的滋味,他尝受过被人忽视的滋味,那种滋味......卫青真的不想在继续体会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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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卫步走了,带着笑意的离去了,坐在马车中的他向车夫吩咐,“去一趟宫里,见娘娘。”随后,卫步伸手挑开了马车帘,冲着出府送他的卫青摆了摆手,浑浊中老眼透出了一丝丝深意的笑容。
望着卫步离去的马车,站在府门前的卫青身形一个摇晃,靠在了门柱上,一点点,一点点滑坐到了地上。
望着自己孔武有力的双手,卫青已然泪水长流,将头靠在身后的门柱上,卫青痛苦的小声呢喃。
“去病,对不起,舅舅,没得选。”
仰头望天,虎眼中遍布泪水的卫青轻轻摇头,小声诉说,“如果我一开始就没体会过那些东西该多好。”
可惜,我体会过了,我体会过身为大汉战神的感觉,我体会过被人敬仰的滋味儿。
一旦拥有便再也不想失去,去病........舅舅真的没办法,舅舅真的没得选啊!
.........
椒房殿中。
卫步向坐在正位的卫子夫,很是认真的行了一个大礼,“老臣代卫氏,代太子殿下,谢过娘娘。”
同样泪水长流的卫子夫,闭着自己如水般的双眸,咬着殷红的嘴唇,沙哑道:“叔父......不必如此,本宫知道何为大局,你放心,本宫不会因那些私情而误了大局,误了我卫氏........百年大业。”
卫步郑重的点了点头,“娘娘能有如此感悟,老臣就放心了,娘娘,老臣知道您现在也非常难受,但......若不能壮士断腕,我卫氏又怎能在这大汉常立?”
“唯有太子继位,方可!唯有储君是我卫氏子孙,方行!相反,大司马,谁都可以当,就更不要说冠军侯死后,这大汉的兵权最大可能是重回卫大将军的手中。”
听到这些话,卫子夫强忍着心中的痛苦,“叔父若无事,还请离去吧,让本宫一个人......一个人.......静一静。”
看出卫子夫心情不佳,卫步也不是不能理解她,当即卫步告退,离开了椒房殿。
当椒房殿只剩下卫子夫一个人,低鸣的哭声终于响起。
可这又有什么用?她到底还是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她到底还是抛弃了那个将她当成母亲般看待的少年郎。
相比较卫青的犹豫,相比较卫青的不愿放弃,卫子夫就简单多了,因为卫步问她的问题也很简单。
“娘娘到底是想要冠军侯活着,还是想要刘据殿下继位?”
这就是那个简单的选择题。
你卫子夫到底是要外甥,还是要儿子。
你觉得她会怎么选?你觉得这位城府颇深的女人会如何抉择?
记住,卫步是在见到卫子夫的第一眼时,便直接开门见山的问出了这句话。
他知道卫子夫什么都懂,他知道卫子夫不需要自己像对待卫青时说那么多,费那么多的口舌。
这么多年的宫廷争斗,卫子夫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刚刚嫁入深宫的无知少女了,她把一切都看的非常清楚,她对权利的渴望甚至到了一种令人发指的地步,只不过这一切......都隐藏在了她那张温柔的脸蛋下。
卫子夫是个女人,她没有卫步这些人那么深的想法,什么让卫氏发扬光大,什么让卫氏成为大汉第一家族,她没有。
她只想让自己的儿子做皇帝,她只想让自己.......当太后。
所以当那个选择题摆在她面前时,卫子夫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
她不可能选前者,她只可能选后者,因为后者是她的亲生儿子,而前者......只是她的外甥。
这就是卫步的聪明了,他不跟卫子夫讨论那些家族兴亡的大事,也不跟卫子夫讨论霍去病这个人到底对卫氏有多么碍眼,更不跟卫子夫讲什么霍去病已然成为了朝臣的公敌,他只问她,“你到底要儿子,还是要外甥?”
........
椒房殿中,哭的梨花带雨的卫子夫,捂着自己不断抽搐的心,遥望殿外的一景一色。
那张精致的脸蛋早已哭成了泪人,她望着蓝天白云,望着大汉皇宫,抽泣呢喃。
“去病.......不要怪姨母,据儿真的不能失去储君的位置啊。去病,你会理解的对不对?你是那么的喜欢据儿,你一定......愿意为了他牺牲对不对?”
“去病,姨母没办法,姨母真的......没办法。”
椒房殿中,哭泣不止。
..........
未央宫中。
刘彻一个人默默地坐在书案前,不过却是背坐着的。
以往,刘彻从来都是正襟危坐,因为这样才符合一代帝王该有的样子,可今日.......他却是背坐着的,这一坐就暴露出了很多,比如说他那拘偻的背。
如果刘彻现在这幅模样被人看到,常人肯定会惊讶一番,因为不会有人想到,正值壮年的陛下,意气风发的陛下,后背竟已如此拘偻.......看起来不像是个中年人,更像是个历经了沧桑的老者。
刘彻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也正是如此,刘彻在接到消息后已经整整坐了两个小时,不让任何人进入未央宫,只有他一个人,默默地坐着,默默地想着。
手中攥着一份竹简,一份捷报,一份五年前的竹简,一份.......五年前的捷报。
短短两个小时,刘彻的双眼便充斥着血丝,可见他的内心到底有多么焦虑。
重重的攥着手中那份这五年来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身边的捷报,刘彻拘偻着后背,低垂着头,半眯着眼,攥着捷报的手一松一握.......
“杀,不杀。”
“杀,不杀。”
“杀,不杀。”
松掉手中攥着的捷报,刘彻呢喃的道出“杀”字,握紧手中的捷报,刘彻呢喃的道出“不杀。”
就这样,他不停呢喃着,不停地在自己心中选择着。
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中他全是在做这些,全是再问自己那俩个选择,“杀,不杀!”
眼中的血丝就是这么来的,拘偻的脊背也是这么来的,乃至于,刘彻那头黑发中,在这两个小时里也多了十几根白发。
“杀,不杀。”
“杀,不杀。”
“杀,不杀。”
“杀!”念出这个字,刘彻眼中泛出了一道精光,手中的捷报非但没有松掉,反而还被他死死攥紧,那攥着捷报的大手,青筋涌现。
他似乎就要做出某种决定了,他似乎.......
“不杀。”
刘彻眼中的精光消失了,攥着捷报的大手也松落下来,任凭竹简从自己的手中掉到大腿下,可以明显看到,当说出“不杀”这俩个字时,刘彻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如释重负,可很快,纠结带着少许的愤怒和忧愁便涌了上来。
这位英武的皇帝从未如此纠结过,从未因一个人陷入如此的彷徨无助。
他不想杀,可他.......却又不能不杀。
又开始一遍遍做选择的刘彻,轻轻抚摸着手中的竹简,脸上露出了一丝丝苦涩无奈的笑容,“你要是战死在漠北该多好?朕又何苦如此折磨自己。”
“杀,不杀。”
“杀,不杀。”
“杀,不杀。”
幽静的未央宫中,所传出的只有这位陛下,一个人暗自抉择时的低沉声。
杀,不杀。
多么令人无奈心碎的俩个选择啊。
.........
这就是霍去病的亲人,这就是霍去病放不下去的亲人,不愿斩断的羁绊。
刘彻那句话说的挺对的,英雄的宿命就该是战死沙场,就该是死在最后一场战役中,甚至是倒在最后一根羽箭下。
因为那样对大家都好,死掉的英雄才是真正让人得已缅怀和敬畏的英雄。
而活着的英雄.......大胜而归,步入朝堂.......
好像江源所说的那样。
“那种人活着,对大家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