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单独杀敌,没有人能够在没有同袍支持的战场上单独存活,所以军中的同袍情义,历来是超越同窗、同年、同乡这三大情谊的最坚固情谊,情比金坚,在大唐和乌古斯,说的就是同袍情义。
萧琰这是做了一个巧妙的嫁接,将她与慕容绝的伙伴情义,嫁接为生死同袍不离不弃的情义;将她和慕容绝为了武道,虽死不惧的意志,嫁接为军队为了胜利而勇往直前的精神。这种嫁接并不生硬,因为她和慕容绝之间的伙伴情义,为了大道前进的精神,与军中的同袍情义和胜利精神是相通的。加上还有司宪监将她们的情义故事进行渲染,便做成了一篇激扬军中的文章。
至此后,谁要再传萧上将和寔楼公主的绯闻,都要被别的士兵呸了:“屁话!”“年轻天才又有大好前途,谁会为了情爱打生打死?”“就是咱们同袍战友才有这样的情义!”之类的话,于是争上位、情爱之类的绯闻湮灭无迹。
萧琰为此事在军中待了半月,直到绯闻完全被“激扬士气的主流故事”代替才放心,眼见得军中秣马厉兵,堡垒推进的蚕食战术又要继续推行,和燕欧联军的战斗将再起,她心中犹豫:是否要和父亲提与沈清猗“磨情道”的事,还是打完近期的战役再说。
她心中存了事,神情中难免有踌躇,萧昡父子俩都看在眼里,萧琮私下对父亲说:“阿琰心中应是存了事,当初她刚从乌古斯回来时,说到心魔劫的事,我见她语中就似有未尽之言——想是因故未说。”
梁国公沉吟不语,心中亦有思量。
次日早上巡营后,他将萧琰叫过来,问了一番她的日常后便问她:“你心中可是有犹疑之事,观你最近意气未舒,似有郁滞之态?”
萧琰迟疑了一下,点头道:“孩儿是有一桩踌躇之事,因战事将近,思量着战后再提。”
萧昡瞪她一眼,“有事就说,管甚战前战后,难道还会扰了战事不成?”
萧琰面带赧然道:“与战事无关,只是……”她眨了下眼,“我总觉得,当与阿父阿兄共前进才是。”战前脱离总有种愧对父兄的感觉。
“咦?”萧昡听出她话中的意味,“你是要离开战场??”浓眉一轩,关心道,“和你的无情道有关?——心中有想法了?”
萧琰略略迟疑,但父亲既然问起,她就不愿意隐瞒,便将自己在神庙领悟无情不得,慕容绝给她的建议说了,末了道:“学长的意思是,让我在情至极处而破情障。”
萧昡浓眉一沉。
情至极处……而破情障?
他霍地起身,背着手在帐中来来回回踱着,忽地顿步,叫进侍卫萧南,“请七先生过来一叙。”
“是。”萧南应声而去。
不一会,萧凉便出现在帐中,看了一眼端坐的萧琰,问萧昡:“何事?”
萧昡微微苦笑,说道:“阿琰的事。”浓眉拢着,心中喜忧实难言。
萧琰老实的将慕容绝的建议又复述一遍,说了自己的想法——大祭司、少神司和慕容绝的“无情”都不是她的道,或许只有情至极处,才是她的道。
这回换萧凉在帐中踱步了。
“……至极而破,”他一边踱着步子,一边缓声说道,“慕容千山这话不无道理。她的绝情道,便是欲绝情,须入情,深陷情与欲,再斩情。这就是至极处而破情,遂成大道。”
“但是,”他又皱眉,“你与慕容千山的情况不同。她的本道,就是绝情,入情亦是为绝情而入。而你,”回头看了眼萧琰,叹道,“你的本意就不是绝情,如何坚意而斩之?”这孩子的性子就没法无情。
他叹道:“何谓情至极处?情至极处,为之生,为之死,万千情丝缠身若成茧,而不悔,既不悔,你何以破之?情至极处,因其坚,斧凿不可破之;因其柔,水火不可阻之,你又何以破之?可别情至极处反成束缚,你可是想挣也挣不脱了。”
萧琰老实说道:“我没想挣。”
萧昡的脸黑了。
萧凉的眉毛也微跳。
萧昡扶着额头,一脸的恼火又无可奈何,对萧凉说道:“您看看,她这是不至极处也至极了!”
要让女儿放弃沈清猗之情……
梁国公此时已经完全放弃了这个打算,满心悲凉——打算也是白打算啊!
萧凉沉邃的眼中也起了微澜,他的向道之心纯粹,从来没有沾过情,对情爱之事也无兴趣,所以感情不是他的弱点,心魔劫中当然不会出现情劫,而对对破情障就着实无策——慕容绝的建议能不能行,他心中也犯踌躇。
萧凉心里思量了又思量,良久才对萧昡道:“此事须得慎重,我征询一下你二伯祖的意见。”
萧迟历来是万千情场过片叶不沾身的,时常入情却不入情障,论起破情障的经验,自是比不染情爱的萧凉强。
说到这位风流闻名天下的二伯祖,萧昡的眼角微抽,心里却又想道,女儿若是如这位二伯祖般风流多情他倒是要庆幸了,真是痴情愁煞父母!想到李翊浵他又叹气,阿琰若如她亲生母亲也好啊——李神佑呵呵,从未见她深情苦了自己,都是让别人苦;他们的女儿怎么就成了深情专情又一根筋呢?
唉!
梁国公长长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