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的行程,夜以继日,萧冷儿只是不停赶路,心中无不自嘲想,自己从前走遍大江南北,瞭赤霞,观沧海,那是何等潇洒肆意。自从江南一行,却开始不停的赶路,只是赶,为依暮云、为洛烟然、为庚桑楚,为责任、为道义、最后为娘亲。没有哪一次稍微有残留从前的惬意,却是她不得不为。她已想不出把自己抛诸脑后有多久,只怕想要再拾回来,却是难上加难。
甚至她已不太记得清,自己分明不是甚大公无私侠义心肠的人,究竟为何,却要落到这一步。
自从认识庚桑楚那天开始,她所有的一切,都已不复从前,她这一路行来,却不知自己能不能做到不悔不恨。就像如果让她选择,她宁愿母亲成为一生最美丽的那段记忆,而非得知了这种种的缘由,让她不得不一路追寻,是对是错,都早已停不下来。
这一日终于行到南海边缘,此间波澜壮阔,风景如画,萧冷儿多年未归,见此情形却也好生感慨,在山下小憩,她便启程上山去。
紫峦山不同别处,地势奇特,只在群山巍峨之中绕行而不得其道自是一着,另一着就算有人当中入了紫峦山,但萧家奇门阵法天下无双,皑皑高山,却有谁能走得过?
备齐干粮与上山必需物品,萧冷儿凭着记忆,一日一夜之后,终于站在紫峦山巅,如临绝顶。远处层层墙楼,花丛山涧,烟雾缭绕,行人三俩,如遇洞府神仙。心念不知不觉松了下来,萧冷儿目光贪婪看得半晌,这才发现,自己心里,竟对这从小长大的地方如此想念。早已湿了眼眶,多日来身心俱疲,此刻方一松懈,萧冷儿再支持不住,眼一闭便顺势倒在地上,晕过去之前似乎听到身前有道熟悉的声音大喜叫道:“冷儿!”
她即使闭眼,却也含了笑意。
醒来时,萧冷儿只觉全身酸痛,稍微动一下,却是连骨头也似要散开,不由暗暗叫苦,这般境况,却也是她自找,能怪得了谁。再多躺一会儿,她睁眼看头顶,寻常的屋顶,却挂满各种小星星和花骨朵,她记得小时捣蛋,最爱去爬树捣鸟蛋,娘总怕她玩出事,便把她关在家里,折这些小玩意儿,后来折得多了,她便把它们全部挂在房顶上,整日闪烁,便如同把星星全部搬进了她的家。
片刻感觉身体好一些,萧冷儿小心翼翼从床*上爬起来,低头看,仍是幼时用的羽被,是娘亲手织成,所以她从来都不舍得换掉,没想到过了这许多年,竟然还在。
窗外鸟声稠稠,微风过,花絮便从打开的窗户中飘进来,挂在窗边的风铃,也叮叮当当响,好不悦耳。那风铃是她八岁的时候制成,现在看来奇形怪状,萧冷儿忍不住笑出声,心中却一点点温暖上来,这屋子,竟与从前一般无二,连她记忆中娘离开之前最后一晚她搁在桌上的书卷,也还是在原处。她不用去看也知道,必定还翻在她从前看过的那一页。
在窗外站立半晌,紫峦山四季风景如画,她的房前,更是鸟语花香,楼下溪涧中甚至能听到鱼儿摆动的欢叫水声。许久才想起要出去走走,萧冷儿顺手拿过案上的披风,披在身上才想起,当年娘闲来无事为她制衣,一直制到了三十岁之后,看这件的模样,却正是她十七岁该穿的大小形状。紫峦山几百年来风俗,上至萧如歌下至三岁小儿,都习惯穿紫色,唯有她和娘,是一式的白,却也无人在意。
心中不知为何,上山之前,明明那般急切想要知道真相,想找寻一切可能的东西,但此刻醒来,这样熟悉亲切的地方,她所有的思绪,却忽然缓了下来,真真假假,她又回到这里,便知娘亲从来都是真心爱她,没有一丝一毫虚假,即使在她为她缝衣之时只怕便已想到要离开她,可是她却不应该怀疑她的爱。
甚至萧如歌和楼心镜明的。
萧冷儿毕竟已长大,他们的用心和思念,她看在眼里,已无法不感激,也无法再抗拒。
她的住处是一座独立的小楼,门口便是小桥流水,对面种的是她最喜欢的兰花。其实应该说是冷剑心最喜欢的,她的许多喜好,都只是因为娘喜欢。譬如兰花,譬如白色,譬如争强好胜。
尽管她们相伴的那些岁月,娘其实一直很温柔。
其实她真心喜欢的是吃喝玩乐,随遇而安。说白了,萧冷儿委实是个胸无大志的人。
再譬如有一年她无意在悬崖边看到拔然盛开的凌霄花,那时心里惊艳,一眼便喜欢上,可是最终没有采下它,只是跟自己说,她喜欢的,还是兰花。或者还因为,这一朵花陪伴她最久。
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比如现在问萧冷儿,她一定再也答不出自己喜欢的究竟是什么花。
走过桥的另一端,萧冷儿看到两个孩童在水边玩闹,俱是四五岁模样,玉雪可爱,饶有兴趣想道,却不知是哪家的孩子。
有人扛着锄把路过,明明已经走前两步,却又突然停下身来,摘下大草帽笑着与她招呼:“冷儿,回来啦。”
点点头,萧冷儿觉得目中已有些湿意:“何大叔,你好,又去给您的花田除草?”
“是啊。”何大叔乐呵呵应一声,复又带上草帽,“我赶着下地,冷儿晚上来我家吃饭。”
与何大叔告别,萧冷儿继续往前走,不时与旁人招呼,邀她去家中吃饭的,倒占了多数。那般熟稔亲切的口吻,萧冷儿想到,若离开的那人不是她,只怕连她自己也要以为,自己只是离开了六天,而不是六年。
山上最著名的老神医上官禄顶着满头花白头发满脸花白胡子急匆匆向她行来、一边走嘴里一边不停念叨时,萧冷儿终于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她记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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