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手,两人的距离瞬间被拉近。
这样近的距离,乔微能清晰瞧见他英挺的五官,皮肤白皙光洁,睫毛长得过分。
波光流转,眼角眉梢甚至能瞧出几分孩童般不谙世事的清澈来。
只不过乔微很清楚,那些都是假象。
因为下一秒,男人便整好以暇吐地扬起唇角,懒洋洋沉声笑道,“这样的场合碰见,倒确实比刚才开心多了。”
“真巧啊,席越妹妹。”
也不知他话里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乔微被戳到了。恰巧乔母也在这时找到座位,放好手包在她身侧落座。
不巧,她就是目的不纯坐在这。
灯光停闪,乔微的脸彻底在黑暗中烧起来。
“阿崤,是碰到认识的人吗?”
“是呢,奶奶。”
乔微听到他压低声音回答。
近代音乐史课本上只讲了音乐家们年少时的历程与创作环境、音乐成就,却显少提及他们最后的归宿。
宋老晚年深居简出,乔微竟不知道这样一位大音乐家是嫁入了财团,自然更不会知道,她的孙子居然就是自己今天下午得罪过的那位二世祖。
乔母这时也侧身附耳问她,“你刚才在和谁说话?”
乔微只感觉旁人的视线令她如芒在背。只坐直鼓掌,没有回答。
音乐会指挥上台,母亲接下来的话被掩盖在整个音乐大厅的掌声里。
“不是吧,我这么诚心诚意亲自到学校门口来请你……”季圆松手唬道:“我跟你说,你现在不去,等我以后成名了,你想听我弹都抢不着票!”
“我都退学这么久了,”乔微压低了声音,闷头朝前走,“不好再回去……”
音大的学生少,人员变动小,转过来转过去就是那几个认识的人。若是碰上熟悉的面孔问起来,乔微都不知道该怎么答她们。
“乔微!”
季圆唤住她,“这么多年了,难道你就不好奇大家都变成了什么样吗?”
“是不是进步突飞猛进?”
“是不是比从前的你拉得更好了?”
她压着调,话却一个字一个字敲在乔微心上。
“你知道吗?每次碰到你那些管弦系的同学,我都不敢看他们,”季圆的声音里已经有了哽咽,“我会有种错觉,我觉得你就站在他们之间。”
乔微走在前面的脚步终于顿住。
“隔了这么久他们都还跟我问起你,回去看一眼到底会怎么样?”
“让你面对从前的自己,就真的有那么难吗?”
G大校门外成排的景观树只剩光颓的褐色枝杈,寒风一起,最后两三片枯叶便被裹挟着在天地间飘荡。
风刺泠泠刮过乔微的脸庞。
她外套里的手皆冰透了,几乎已经察觉不到它的存在,唯有一颗心依然跳动着。
“我去。”她听到自己的声音。
***
裳杨路20号,音大和音附都坐落这里。
进校门便是砖红色的大楼,砖红色的墙面、被罗马柱分隔开的宽大西班牙铁窗,楼上是长长的白色阳台,高高矗立起的伟大音乐家雕像。
隐约从高盛枝繁的树林里露出一角的花园小洋楼,似是有弦乐器合奏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上课的学生们提着琴盒脚步匆匆与她擦身而过。
空气里尽是熟悉的味道。
教学楼、乐谱库、排练大厅、演奏厅……她知道,即使到了现在,她也能闭着眼睛找对每幢楼的方向。
乔微一路压低帽檐跟着进了演奏厅台下,便被转交给了季圆的男友。
“凌霖,你帮我照顾会儿微微,我先去后台准备一会儿。”
“我又不是孩子,哪里需要人照顾。”乔微失笑,脱帽坐好。
季圆与男友凌霖是刚上大学那会儿认识的,学的打击乐。两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季圆常将他带来,大家也算相熟了。
凌霖生得一双桃花眼,个子高大英俊,在音大算是校草般的存在,季圆私底下还常和她抱怨,总是有小师妹前仆后继朝他身上扑,少看一分钟都不行。
乔微总笑,她其实并不担心季圆会被人撬墙角,因为她真的是一个值得人用心对待的、很特别的女孩。倘若凌霖喜欢上别人,那她才真的要诧异了。
汇演开始,整座音乐厅已经完全静谧下来。
乔微静坐在一楼的黑暗中,静听着开场曲,琴键被敲动,活泼乐声响起。
帷幕拉开,季圆坐在钢琴面前,偏头冲台下看来,眨了眨眼睛,似乎在对她笑。
季圆进步了许多,八度大跳比上一次听她演奏的时候更臻于完美,短促的顿音处理得棒极了,跳荡的节奏仿佛生动得就要飞扬起来。
然而更让乔微心跳加速的,是紧接着拉响的小提琴。
琴弓缓慢划过E弦,完美融入到跳动的钢琴音里,那音色清澈明净静,尤其连顿弓平静圆滑,又顿挫有力。
舞台灯光下,身着及地晚礼服,挺拔站着演奏的女生闭着眼睛,指尖在琴弦上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