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先不要说话。”手里的银锭子有些沉,屋外日头正高,斜斜地照进屋里来。窗扇被日光剪成了一道道影子,投在地上,横竖不一。
梁世帆有些激动:“娘,您快看,我们有钱了,我就可以去城里请大夫过来,给娘治病了。”
说着,他想到了什么,正要起身离开,榻上的女人终于颤巍巍地起了身,凝视着他:“告诉娘,你哪来的钱。”
梁世帆答不上来,紧抿着唇。
“说话!你哪来的钱!”还是这么多的钱,王氏不相信,他能在短短半日之间弄到这么多的银子。
如果没有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是不可能办到的。
王氏面露忧愁,伤心不已:“你哪里弄来的银子,告诉娘,你是不是抢来的。”
梁世帆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他娘察觉到了。甚至王氏一眼注意到他胸前被马蹄踢踏过的痕迹。
王氏让他把衣服脱下来瞧瞧。
梁世帆慌张地摁住胸口,再次跪到地上:“娘,不管钱是怎么来的,只要您的病能好,儿子就算是赔上这一条命,都要把您治好!”
“说什么浑话!”王氏还是伤心,“若是你手里的那些银子,是不义之财,你就得还回去。”
梁世帆轻抿嘴角,有点心不甘情不愿,许久以后才低着头冷冷一笑:“他们那些当官的富贵人家,只少这点银两又有什么干系。谁不知道他们的钱都是从百姓的身上鱼肉来的,搜刮民脂民膏,却不闻不问百姓的死活。说什么天下太平,笑话,当今之世,有多少人吃不饱饭,穿不暖衣。为了躲避官府的征税,多少人流离失所。”
“而那些高高在上的大老爷们,他们却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锦衣玉食,镶金戴玉地在豪门大院里好好活着。我是从他们的身上拿回原本属于我们的钱,我没有错。”
王氏闻声默然垂泪,半晌,才说道:“你出去吧,娘现在不想见到你。你已经忘记了你父亲临终时说的话,是我没有好好养大你,我对不起你父亲。”
见他没有动,王氏补充了一句:“出去。”
梁世帆摇摇站了起来,双肩已经端不平了,王氏说他忘了,其实他没有忘,父亲临终时交代的话,只有简短的四个字——勿做小人。
但是他爹的那一套,在当今这个世上早就不管用了。否则他爹也不会惨死在小人的手里。
这几天他一直在想怎么快速地赚取银两,也试图打扮成乞丐沿街乞讨。效果甚微。
后来他突然想到了一个计策。临近新年了,不少人家总喜欢上山拜拜佛,烧烧香什么。
与其给佛祖香火钱,不如给他。没想到好运气真的给他撞见了。
躲在树林里,远远的,马蹄声哒哒地来,他略微一瞧,等了许久之后,终于迎来一辆一看便是达官显贵出来的马车。他设局拦了马车,受了重伤,从那些官家老太太、小姐手里得到了补偿,也算扯平了。他本就不欠她们什么。而那个怒斥他的丫鬟更让他明白了一点,这人活在世上,也分三六五等,没有一定地位,连富贵人家里的一个小小婢子,也能视他为最劣等的存在。要么比人强,要么遭践踏。
梁世帆很快恢复了平静,王氏翻了身,背对着他,梁世帆静静看了一眼,目光低垂,阳光透过漏窗洒在他的肩上,似乎想将他的身影拢进暗影里。许久以后,他只说了一声:“我去城里,给娘抓几副药来。娘您先好好歇着,务必等我回来。”
……
一个时辰后,终于到了坐落着永安寺的山脚下。
说是山,近看倒也没有那么巍峨了。从山脚一路蜿蜒至上,隐隐能见到树林掩映下的几座庙。永安寺周围群山环绕,山上种植了许多连冬天也碧绿常青的树木,在路上耽搁了些时候,快近晌午,日头高照在天空,几束浮云如同几尾游鱼,无意间闯入了一汪蓝得能见底的清潭里。
青石板铺的道路一路往上,马夫和马匹无法再一同前行了,停靠在山脚下等待她们,薛妈妈搀着顾老太太,桃枝也牵住顾云瑶的手。说是来上香,顾云瑶许久没闻见外头的新鲜空气,心情有些舒畅。
迈着两条小腿,一边往上爬,一边观察山中翠林的景象。桃枝的步伐迈得比她大,却都快赶不上她的脚步了。
“姐儿慢点。”
桃枝喘了几口气,额上已经生了汗。
不久以后,顾云瑶还撇开了她的手,爬得更利索了。
桃枝在后面追了几步。担心她因贪玩而忽略了脚下,摔着哪里。
顾老太太和薛妈妈走在后面,两个人在说些悄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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