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蔡姨娘就挥了帕子,关了门又回了正院。
暖阁里,吴悠蹙眉看着徐氏和苏婉如说话,“花样子就按照方才定的做,不过描好底稿后你要拿来再给我看看,怎么配色也要说一说,免得东西出来不伦不类的,就白费功夫了。”
“一定。”苏婉如含笑道:“夫人若是不放心,也可以去我们绣坊里看看,那边还有些花色,也可以再让您挑一挑。”
徐氏笑着点头,道:“你明天再走一趟给我送来好了。”明天吴忠君就要去宗人府上任了,白天不会在家里。
苏婉如求之不得,点头应是,“好!那我明日一早再来。”说着起身告辞,徐氏让人送苏婉如出去。
她一走,吴悠就不高兴的道:“娘,您这不是惹父亲生气吗,好好的留着她做什么。”
“这是她的问题吗。”徐氏愠怒的看着吴悠,“是你的父亲的问题。他要是一直这样,早晚有一天会死在女……”说着想起来,是当着自己的女儿的面,就打住了话头,“悠儿,娘看着这小绣娘不错。她虽生的好,可不骄不躁,不卑不亢的,凭着自己本事挣饭吃,就比咱们后院里的女人强多了,你要和她学,女人不能只看眼前,不要以为有点姿色就能卖了当饭吃,等有一天年老色衰了,怎么办。”
吴悠听不进去,摆了摆手,道:“随你好了,我不和你说了。”她既不会做妾以色侍人,也不会当绣娘挣饭吃,所以这些话对她没用。
徐氏叹气,一个人坐在房里念叨着。
第二日,苏婉如算着时间来的,穿着一件水洗蓝的短袄,下面是条草绿的裙子,看上去既朴素又清爽,徐氏看着特别喜欢,道:“今天带了花样子来?”
“是,给夫人您看看。”苏婉如说着上前去,和徐氏坐在一起说话,徐氏道:“你等我下,我手里还有点账算不清。”
苏婉如应是,就看着徐氏噼里啪啦的拨算盘,拨了半天也没个结果,她就笑着道:“我帮你您算算?”
“你也会算盘?”徐氏眼睛一亮,揉着额头道:“那你帮帮我,这账我从昨天就开始算,也没有算个结果出来。”
苏婉如不会用算盘,就拿了纸出来,在一边列算式,她做的极快,一边记结果一边翻账簿,一会儿工夫就得了结果,递给徐氏,“您看看对不对。”
“你这孩子还真是厉害。”徐氏高兴的不得了,亲自给苏婉如倒茶,苏婉如笑着接了,道:“夫人客气了,雕虫小技而已。”
徐氏就道:“你除了这些,还会什么?”
“会画画,要不给您画幅小像?”苏婉如笑着道。
徐氏忙点头,“我还真没有这个。”
两个人搬了椅子去院子里的树下,徐氏坐着和她说话,苏婉如画着,从山川河海聊到日月星辰,从生孩子聊到给丫头开脸,从小妾灌药聊到喊人牙子卖人……
徐氏拿帕子压着眼睛,哭了起来。
“夫人,您这一辈子真辛苦。”苏婉如叹了口气,柔声道:“我虽没见过,可也多少听说了一些,一屋子的小妾,怕是您都认不全吧。”
徐氏点头,“我认那些鬼做什么,瞧着就添堵。我说了,一个都不准到我跟前走动,我瞧见了就打发卖了。”
“为难您了。”苏婉如道:“不过您卖小妾也不是事,卖了一个还有三个五个,流水似的进进出出。问题还是出在伯爷身上。”
徐氏像是找到了知音,点着头道:“就是这个理。我活了半辈子,有时候想想真是不如死了的好。”
“死了不是便宜别人了,您还有公子小姐,将来还有孙子外孙,您这样的好人,就该五世同堂,和乐美满。才不能死了便宜别人。”
徐氏点着头。
苏婉如劝着道:“夫人,您要是信我,我帮您出出主意,您要是觉得不好就不听,就当我年纪小胡言乱语。”
徐氏是真喜欢苏婉如,又乖巧又懂事,最重要的是懂她的苦痛。
“你说,我听着。”徐氏擦了眼泪看着苏婉如,苏婉如道:“您不管肯定不行,这您的家,后宅的主在您的手里。这样,从今儿起您排个侍寝的表出来,初一到三十,伯爷住在哪里,若那一日伯爷没去,那房妾室您就给点银子打发出去,若伯爷去了人就留着。”
“这样一来,但凡不想走的,就要使劲浑身解数,想走的,您正好给了她生路,也当做了件好事。”
“至于伯爷那边,您也和他说清楚这件事,说的有趣些,让他觉得有意思。这样才能玩的起来。”
吴忠君这种人,他要的就是主动,新鲜,刺激。这种排班式三五日他觉得新鲜,时间一长,他定然不会喜欢这种被动的被人安排和哪个女人一起的事。
他只要不去,徐氏就有理由发卖人,他想去,又觉得恶心。
这是心理战,后院的女人,吴忠君和徐氏的心理战。
“不管结果如何,您都不会输。”苏婉如道:“费心费力的是伯爷,还有那些妾室们。”
徐氏静静听着,眼睛越发的亮,紧紧握着苏婉如的手,道:“你这个法子妙,无论如何我都不是输家。今晚就我挑灯列表,明天就和伯爷说清楚……”
“您说要有技巧。”苏婉如道:“先是哭闹家里乱和自己的不易,再来说妾室的麻烦,伯爷定当不高兴,这时候你再退一步,说要管理后宅不能放任不管,提出这个排班的事,伯爷自然就觉得是小事,随您折腾去了。”
“瑾儿。”徐氏激动不已,像是无意中遇到了一个知己,“你可真是朵解语花。”
苏婉如朝徐氏羞涩的笑笑,“只要您别觉得我多事就好了。我也是心疼夫人您,这样长此下去,您这位正室反而是最委屈的,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太欺负人了。”
“就是这个理。”徐氏点着头,恨不得立刻将一院子的女人都轰走,“不过还是要多谢你,要是没有遇到你,我后半子也只能这么过了。”
苏婉如笑着坐在她身边,柔声道:“我和夫人有缘分,不然您怎么会放着锦绣坊找我来呢,对吧。”
“说起来还要多谢蔡姨娘。”徐氏说着想起来,“对了,蔡姨娘以前还是锦绣坊的,也不知怎么和那边闹的不大愉快,就推荐你们宝应绣坊。这一回我定要好好谢谢她。”
果然是锦绣坊背后使的手段,她心头冷笑,面上道:“是啊,是要多谢这位蔡姨娘,不然我也不能认识夫人您了。”
徐氏点头,觉得苏婉如比她自己女儿都贴心。
中午在亲恩伯府里用的午膳,苏婉如等徐氏睡了才告辞出来,径直去了米行,刘婆婆在等着她,问道:“公主今天没有碰到吴忠君吧。”
“没有。”苏婉如将她和徐氏的事说了一遍,刘婆婆顿时笑着道:“这可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没想到您到和徐氏走近了。往后您能随意进出亲恩伯府了吧。”
他们正愁进不了亲恩伯府。
“随意进出亲恩伯府也没有用,要是能随意进出宗人府就好了。”苏婉如叹气,想起什么来,又和刘婆婆道:“事情果然是锦绣坊做的,今天徐氏和我说的。”
“可真是一群作死的东西。”刘婆婆发狠,道:“不然让段将军夜里走一遭,将这些碍眼都弄死。”
苏婉如摆手,“弄死一个崔掌事,还能有刘掌事徐掌事,只要锦绣坊还在,横亘在面前的阻隔就永远在。”
她心里隐隐有个想法。
“等过了正月再说,这件事先忍了。”她起身,道:“我回去了,霍姑姑今天约了天安绣坊的东家,要将天安绣坊并过来,他们绣坊开了十几年,手里二十几个绣娘,我们出的价格高,他们终于松口了。”
“公主注意身体,这做买卖的事没个底,您不要太辛苦了。”刘婆婆心疼的送她出去,苏婉如摆手,道:“刘叔帮我找了一批工匠,过了正月二十就来修宅子,后面的事情更多,我怕是不能常来,您有事就去老地方找我。”
刘婆婆应是送她出去,在门口就碰到了扛着米进来的宋桥,他一愣忙行礼,苏婉如点了点头,就出门而去。
“婆婆,公主来做什么?”宋桥站在门口,刘婆婆将事情和他说了一遍,宋桥听的目瞪口呆,“公主和徐氏成了好友?”
刘婆婆就点着他的额头,道:“你当公主和你一样只知道打架。我们现在就这么点人,还没个势力的。不迂回行事,拿什么跟人硬拼。”
宋桥嘴巴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他当时想要劫持赵骏,一来是觉得刘震他们走了一条不但远还难的路,打入那些府邸,还想换了宗人令,这是他们能做到的事吗。一天到晚空想,还不如来实际的。
可是现在苏婉如做到了,他忽然觉得这方法是对的,他们在一步一步的接近目标的同时,却没有暴露自己,他忽然觉得,将来有一天他们救出了苏季,依旧能在米行安安稳稳的做事。
这应该是公主的想法吧,徐徐图之,不骄不躁。
苏婉如回了宝应绣坊,霍姑姑正等着她回来,天安绣坊谈拢了,花了四百两银子并了这个招牌,里面的绣娘想留下的就留下,最后二十二个,都一起留在了宝应绣坊。
这样一来,盖房子的事就迫在眉睫了。
“亲恩伯府给的一千两正当用。”霍姑姑道:“眼下人手也够了,我就腾出手来把宅子修了,就在你住的那个院子盖个二楼,将内院的围墙移进去,你觉得如何。”
“好。”苏婉如道:“就按您说的办,外院进门的地方也加盖一间,估算一下,约莫需要三百两的样子,我手里的银子够用了。”苏婉如和霍姑姑算着帐,将要用的东西要花的银子一切列了出来。
就在这时,杜舟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你整天就知道吃,你给你站住。你要敢出去就不准再回来。”
“我去看看。”苏婉如放了笔出来,就看到杜舟气喘吁吁的叉腰站在门口,“二狗子呢,它又闹你了?”
杜舟就指着门口,“我不给他肉吃,他就冲我叫了,我气不过就骂了他两句,他一转头就跑了。”
“你可真闲。”苏婉如瞪了他一眼,“你在家里等着我出去看看,别真叫人逮着了炖肉吃了。”
她说着出了门,居然看到二狗子在巷子口,她一愣喊道:“二狗子快回来,我给你找肉吃。”
二狗子回头看了她一眼,汪汪了两声,就小步跑着出了巷子。
“你去哪里,回头被人炖了。”苏婉如没来得及披斗篷,风一吹就打了个哆嗦,拢着手跟着它,“二狗子。”
二狗子跑了几步又停下来等她,等她快来时又接着跑。
苏婉如就指着它道:“你别让我逮着你!”说着追了过去,二狗子就撒丫子跑,跑的远了就等她,苏婉如也没有留意,等她回神时,就发现自己绕着小巷子,走到了镇南侯府的角门。
角门开着的,沈湛一脸得意的站在门口看着她,道:“大白天过来,想我了吧。”
“二狗子!”苏婉如大怒,上去抓二狗子,“还真是吃里扒外。”
沈湛一把将她拉住,一扯就拉进了院子里,啪的一声关了门,抵着她在门上,一脸得逞的笑,“他哪叫吃里扒外,咱们两人一狗是一家的。”
“呸!”苏婉如啐他,“你把它教坏了,我这几天忙着,你是不是偷偷见过它了。”
沈湛就挑着眉头将她抱的和自己一样高,顺便转了个圈儿,“我想见我媳妇儿,还要贿赂一条狗,你说说,我这过的什么日子。”
“无赖!”苏婉如打他,“以后再不理你了。”
沈湛哈哈大笑,抱着她亲了又亲,道:“我要出去办事了,媳妇儿,你就没有不舍得。”
“这就要走了?”苏婉如愣了一下,他点头,回道:“两个月呢,我实在不放心留你在京城,跟入了狼窝没区别。”
苏婉如撇嘴,“你就是最大最恶的那头。”
“那先让我咬一口。”他龇牙,扑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香!”
苏婉如喊着,“痛,痛。”她嘟着嘴,拧他的耳朵,“是你狼吗,你是狗!”
沈湛又咬了一口。
苏婉如就捂着他的嘴,道:“你还要不要脸。”
“要脸没媳妇,不要!”他抱着她往里面内院去。
苏婉如拧不过他,被他抱着一路进了内院,青柳打的帘子,沈湛将她往炕上一摆,苏婉如就踢了他一脚,“神经病。”
“你这两日去亲恩伯府了?”沈湛知道她要做什么,也不由叹这小丫头机灵,可他在京城他不担心,但凡动她一根个头发,吴忠君就是有十条命,他能都弄死了。
可是他要走了,这事儿就不一样了。
“嗯。我接了她们府的绣品。”苏婉如问道:“怎么了?”
沈湛没说话,青柳正好进门来,笑着道:“姑娘认识了徐夫人吗。”
“刚认识的。”苏婉如抬头看着青柳,扬眉,就听青柳笑着道:“奴婢也认识徐夫人,早前因为办事,还接触过两回。不过奴婢和她们府里的一位妈妈最熟悉。”
苏婉如就没有再问,等着青柳说话。
“妈妈姓乔,她是亲恩伯府里的大管事。她还有个儿子,儿子是吴国舅的亲随,很有脸面。姑娘若是多和亲恩伯府走动,这位乔妈妈您可以认识一番。”
早不说认识,晚不说认识,偏在吴忠君做了宗人令以后!苏婉如看了一眼沈湛,就知道他在安排什么,又不想让她起疑,她便笑着道:“好啊,这位乔妈妈是徐夫人身边的婆子吗,我说不定也说过话。”
“肯定是见过的。”青柳抿唇笑着,道:“乔妈妈是当初跟着从应天来的,为人倒是热忱,别的没有,就好一口酒!”
苏婉如大约知道是谁了。
乔妈妈不是重点,重点是她那个跟着吴忠君能出入宗人府的儿子。
当然,如果吴忠君不是宗人令,这个乔妈妈认识不认识也就无所谓了……
“我这两日去就去认识这位乔妈妈。”她冲着青柳一笑,青柳应了出了门去,她就看着沈湛,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沈湛回道:“明天。”又叮嘱道:“青柳在家里,随一和随二我让他们依旧跟着你,有事让他们去做。”
“锦绣坊的事,等……”他没说完,苏婉如捂住了他的嘴,道:“我说过了,我的事我自己处理,你忙你的。”
沈湛凝眉,像是心被人牵了根绳子,扯着,无论去哪里都被牵着痛。
“乖!”他摸了摸她的头,“不要闹腾的太厉害。想闹腾的等我回来再闹。”
苏婉如轻笑,拍开他的手,道:“我就要闹腾,闹的翻天覆地才好。”
他心头一动,看着她问道:“跟我说说,你这心有多大?”
“比你想的还要大。”苏婉如笑着,“不然我怎么能坐在这里和你心平气和的说话。”
沈湛无奈的摇了摇头,将她抱过来坐在腿上,亲了亲,“行,怎么高兴怎么来,有我呢。只要你不要把自己闹腾不见了,我回来找不着你就行了。”
只要人在,哪怕忘记了,也……无妨。
苏婉如也看着他,余光瞥见二狗子偷偷摸摸的进来,她顿时怒道:“狗!你给我过来。”
“汪汪。”二狗子挪着屁股,离的老远的不敢来,苏婉如就瞪着它,“你到底谁的狗,今天必须说清楚了。”
二狗子呜呜咽咽的,一脸的委屈无辜,看着面前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