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事以后再说。”
卢老爷子摆着手,“心疼媳妇归心疼,可娃娃还是要生的,要不然你这么大的家业,给谁继承。”
“那管不着。我不能为了家业不要媳妇。”沈湛握着苏婉如的手,回头和她道:“这是卢成的爷爷,点盐井的行家。在大周他敢说第一,无人敢论第二。”
苏婉如顿时敬佩的不得了,这就跟隔着石头赌玉一样,外行靠运气,内行凭经验,她福了福,道:“老爷子好。”
“好,好!”卢老爷子拱手,从怀里摸了摸掏了块石头出来,“这是上个月刚得的一块玉,还没来得及找人开,你先收着,等回了燕京让老八给找行家开了,一准儿的上等货!做个玉牌戴玩儿。”
苏婉如没好意思接,抬头朝沈湛看去,他点头,道:“老爷子多的是好东西,你尽管收着。”
“谢谢!”苏婉如收了石头,大概一个拳头大小,外面灰扑扑的她是看不出好赖,但行家说了是上等货,想必应该是好东西。
卢老爷子很高兴,转过头指挥着人转盘车,苏婉如探头去看盐井,就见一个海碗口大小的井口,一根竹篾绕着的粗绳子被盘车吊着在里头上下的撞着,清脆的声音从很深的井口里传上来,砰砰的响着。
“再过半个月,估摸着就能出盐了。”卢老爷子道:“要不要再去东面看看那口井,还没垒石圈,你倒可以下去看看。”
“好久没下去过了。”沈湛摩拳擦掌,转头问苏婉如,“想不想去看看。”
苏婉如不解,这么小的井口怎么下去,沈湛牵着她的手往东面走,风吹过来他给他拢了龙大氅,解释道:“没垒石圈前都是人在下面凿的,等到一定的深度怕塌方,就四周打石圈,用盘车栓刀钻。”
这不是和矿似的,她好奇的看着沈湛,“你也下去过?”
“没饭吃的时候,什么都做过。”沈湛浑不在意的样子,“我去投军的路上,没钱没饭吃,就找了个盐井队给人挖了十天的井,得了一吊钱。不过也差点送了命,那口井水多土松,我被活埋了。”
苏婉如心头一跳,问道:“后来怎么上来的?”
“那些人一看死人了,顿时要逃。我在里头昏睡了一天,想起我还没娶媳妇儿,就自己刨土出来了。抓着那些个人打了一顿,得了一吊钱走人。”
她无法想象一个人被埋在井里是什么感觉,不由沉默了下来,低头看着脚下的路。
“怎么了。”沈湛看着她,轻轻一笑,道:“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爷就成了爷了!”
苏婉如忽然很羡慕沈湛,他一直有着明确的目标,不断的,一路狂奔着,披荆斩棘的朝着这个目标前进,无论路上遇到什么妖魔鬼怪,对于他来说都是沿途的经历,不足挂齿。
他看得到的,只有眼前的目标,不断接近,最终到达。
或许,这也是他能有今日成就的原因之一。
两个人到了另外一口井边上,卢老爷子有些得意的介绍着,“这两口井这么近实在是没有想到。不过这口比起方才那口要略次一点。”
又回头看着沈湛,“老八,济宁府是个好地方。济宁知府那边您看再动动功夫。您不在时他手下可是来走动过,虽没有直接伸手,可老夫却送了这个数出去了。”
他伸出五个手指头,意思是五百两的银子。
“无底洞填不满,就只有凿了。他知道这里是您的地界儿,还敢来讨钱,不是上头有人,就是想黑吃黑,做地头蛇。”
沈湛微微颔首,道:“昨天刚和他吃的酒,不成想背着我还有这一手。”他说着点头,道:“此事我知道了,吃进去的定当叫他吐出来。”
卢老爷子就笑着点头,不再说这件事,朝井里吆喝着,“都歇歇,午饭要送来了,吃过饭再做。”
下面有人回话,带着回音的道:“成啊,今儿有肉吃吗,老爷子。”
“就知道吃肉,哪天亏着你们没肉吃。”卢老爷子啐了一口,可脸上带着笑。
沈湛也在一边看着,卢老爷子看看他,又朝里头喊了一句,“咱们爷来了啊,你们好好干,爷要在这里再待一天,如果能出盐水,就是你们的本事。”
下面的人很激动的样子,“爷来了。爷你来多待几天啊,我们兄弟几个大半年没瞧见您了。”
“不急,今晚我们一起吃饭。叫你们看看夫人。”沈湛也吆喝着,一脚踩在井口朝里头喊,“不准给老子讲荤话,听见没有。”
下面的人一阵欢呼,朝上头喊着,“夫人,我们有夫人了。夫人啊,我们爷吃了好些苦头,您对他好点啊。”
“我们爷好养活,肉管够,馒头管饱。啥都不要您操心了。”
苏婉如看着沈湛的背影,顿了顿,过了好一会儿,道:“成!包管顿顿有肉吃,餐餐给他十个大馒头。”
大家都笑了起来,虽不见人什么样儿,可苏婉如能想象得到他们此刻的表情,一定和卢老爷子一样,笑意从眼底溢出来。
沈湛却是顿了顿,回过头来,眼睛发亮的盯着她。
苏婉如被他看的不好意思,红了脸撇过头去,帷帽垂着沙拂在脸上,像是一根羽毛轻轻挠着……
微痒。
“你说的啊。”沈湛两个大步跨过来,一把将她提起来举得老高,笑声在空旷的田野间回荡,“谁要抵赖,谁就是王八!”
四边的笑声更大,起着哄,以为沈湛是真的怕没有肉吃。
却只有他们两人知道,他怕抵赖的,是苏婉如离开这里就不承认是他媳妇儿了。
苏婉如抓着他的肩膀,帷帽掉在了地上,被他糊的全是泥雪,她打着他,道:“发什么疯,我的帽子都弄脏了。”
“都是自己人。”他小心翼翼的将她放下来,“没事!”
卢老爷子方才夸她俊纯粹是觉得沈湛瞧不上普通的姑娘家,可现在苏婉如的脸一露出来,他顿时笑没了眼,拍了拍沈湛的肩膀,竖起个大拇指,道:“这媳妇儿好,你小子好眼光!”
沈湛得意的哈哈大笑。
苏婉如闹了个大红脸,躲在沈湛后面无地自容。
“这里风大,夫人又没帽子了,回头吹病了。”卢老爷子一看她娇滴滴的样子,手指纤长的跟葱段似的,面皮又白又嫩,断不会是寻常人家的闺女,更何况,以沈湛现在的身份,也不可能随随便和娶个女人回家暖炕。
“去棚子里坐会儿。”沈湛指了指不远处的棚子,“给你烧个炉子。里面还有条狗,你逗着玩去。”
苏婉如笑着点头,由他牵着手,慢慢的踩在雪地里,他不爱走乱糟糟被大家踩过的地方,就寻新鲜的雪里落脚,一路走过就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脚印,像是一副静美的画。
棚子里还真有一条土黄色的狗,估摸着年纪也不小了,趴在地上,原本蔫头耷脑的样子,可一看到沈湛进去,顿时就蹿了起来扑在了沈湛的身上,汪汪叫着。
“二狗子!”沈湛抱住了狗,“想爷了吧!”
狗蹭着他汪汪叫着撒娇。
苏婉如在一边看着,忽然咦了一声,道:“这只狗……”她上前摸了摸狗脑袋,盯着她脖子底下那圈白毛,“好眼熟啊。”
她殿中养了四条狗,除了一条是苏季给她弄回来的狮子犬外,其他都是这样的土狗,说不上多好看,却特别的懂事讨喜。
不过,本来是五条的,有一条土黄色的小狗抱回来没几日,就大清早跟着送水的车偷偷溜出宫,后来再也没有找到。
那只狗也是浑身的土黄色,但脖子上有一圈白毛,极其的规整,像个项圈。
“眼熟吗。”沈湛笑着道:“估计长的像!”
苏婉如也觉得,她的狗在平江府丢的,就算被人捡回去也应该还在平江府,不可能跑道山东来的。
二狗子就一直黏着沈湛,他坐着它就趴在他脚边,他站着它就抱着他的腿,他和她说话,它就对着她汪汪叫。
“是你养的吗?”苏婉如抱着手炉看着二狗子,沈湛嗯了一声,回道:“以前出门都带着他,最饿的时候差点把他给炖了。还好他命大。”
差点就是没炖,要不然现在也看不到它了。
苏婉如含笑看着一人一狗的样子,显得很和谐,“那你这次回燕京要带着他吗?”
“你想带?”他转头过来看着她,一副听她意思的样子,苏婉如扬眉,道:“这是你的事,我管不着的。”
沈湛轻笑,摸了摸二狗子的头,道:“让他留在这里,这里地儿大,他能撒野。跟着我去京城闷在一亩三分地里,没劲儿!”
他自己也是这样的吧,比起燕京的一亩三分地,他更愿意海阔天空的撒野。
晚上,他们就留在这里吃饭,没什么山珍海味,就煮了两大锅的菜,放了许多的辣椒,苏婉如围着热腾腾的锅坐着,眉心直跳。
“她吃不得辣。给她煮碗面条来。”沈湛吩咐做饭的小少年,少年看了一眼苏婉如,红着脸去了。
一会儿端了一大海碗的面条,上头不单有青菜,还有几块油晃晃的肥肉。
“谢谢!”苏婉如一看这面条就头疼,硬着头皮坐在一边慢条斯理的吃着,沈湛他们则围着锅,一人一碗烈酒,捞着锅里乱七八糟的菜,说着天下事,盐井的事和成亲娶媳妇的事。
二狗子蹭到她面前来,盯着被她拨在一边的大肉,口水直滴。
她莞尔,把肉一股脑的都夹了喂它,二狗子冲着她叫,添着她的手,迫不及待的低头吃东西。
做饭的少年捧着碗蹲在一边看着她,盯着她给二狗子的几块肉砸了咋嘴,一溜烟的跑出去,过了一会儿默不作声的递了盘子过来,里面是精瘦的肉并着几颗煮过的青菜。
“谢谢!”苏婉如以为他不高兴自己的浪费,却不想他去给他重新做了。
少年摆着手,羞涩的道:“夫人慢慢吃,要……要是吃不完就给二狗子吃,没事的。”
他在解释。
苏婉如笑着点头。
沈湛回头过来,就看到白净秀气的小姑娘斯文的坐在黑漆漆的矮脚桌边吃着面条,鞋面和崭新的裙子上都是泥巴,连脸都被风吹的红通通的,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碗里的面条。
显然没什么食欲。
他顿时有些懊恼,丢了酒碗,和卢老爷子道:“下回再来和你们喝酒,我们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怎么走了?”卢老爷子不明所以,沈湛就指了指苏婉如,“媳妇儿身子弱,一会儿天黑了更冷,会冻着。”
卢老爷子一愣,忙点了点头,“那赶紧走,别冻了身子不能生娃娃了。”
“是。”沈湛牵了苏婉如的手,柔声道:“我们回去。”
苏婉如听见他说的话,沉默的跟着他起来,歉意的和所有人道:“抱歉……改天再和侯爷一起过来看望你们,你们注意安全。”
“没事。这里荒凉四面不挡风,你就别来了。等我们去京城,再去拜访夫人。”卢老爷子送他们两人出去。
苏婉如小心翼翼的走着,沈湛看了一眼,就腰一弯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冲着后头的道:“走了。多吃肉,不用省钱!”
后面的众人应着是。
“我自己能走。”她靠在他胸口,都不敢抬头,“你放我下来。”
沈湛根本不听,大步流星的去了马车边,青柳忙递了手炉进来,沈湛将她鞋子一脱塞马车里用毯子裹着,自己也上来,“还冷不冷?”
是有点冷的,那边四面透风,烧个炉子根本没有用,她手都冻僵了。
闵望驾车,徐徐的离开了盐井。
“爷瞧瞧。”他搓着她的手,将手炉给她暖着,又将毯子裹的更紧点,随即又想起什么来,碰了她的脚,袜子是湿了,他顿时蹙眉道:“什么时候湿的,怎么也不说一声。”
那么多男人在,她哪好意思娇滴滴说自己鞋袜子湿了,便笑道:“去的时候就湿了,没事!”
沈湛将她袜子脱了,捧着两只脚搓了搓,半天不见回暖,就忽然一拽自己的衣襟,将她的脚就贴在了自己胸口。
他就一件夹棉的道袍,一扯开就是肉,热乎乎的,却烫的她心头一抖,道:“我没事啊,一会儿就好了,真的。”
“少废话。”他懊恼的不得了,不该让她跟着自己走那么远的雪路,“下次不带你来这里了,遭罪!”
手渐渐回暖,冻木掉的脚也有了感觉,她垂着眼眸没有再说话,道:“我累了,想睡会儿。”
“嗯。”他颔首,抱着她的脚摸了摸她头顶,“睡吧,到了我喊你,不会把你卖了的。”
苏婉如没笑,闭着眼睛。
一路无话,苏婉如洗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发呆,手一摸就在枕头底下碰到了那瓶药,她拿出来在手里把玩着。
第二日她起的早,去厨房和林氏一起做馒头,林氏见她就给她端了椅子请她坐着。
“夫人的手法奴婢会了,奴婢帮您做,您歇会儿。”林氏揉着面,“今天格外的冷,冻手!”
苏婉如坐在椅子上抱着热腾腾的茶盅,问林氏道:“我今天想见一见郑当家,你安排一下。”
“行!”林氏道:“中午的时候您来厨房,奴婢教您做腊八粥。”
苏婉如轻笑,点了点头,道:“好!”
早上给沈湛端回馒头,沈湛吃了一个就全塞给闵望了,苏婉如笑着道:“我中午要跟着林妈妈学着做腊八粥……我们什么时候走?”
“你不急,就多住几日。”沈湛道:“爷再去会会鲁大人。”
敢和他背地里捅刀子,他非得收拾了不可。
苏婉如点头,道:“听说这位鲁大人跨了三朝,还稳稳的留在这里做官,恐怕不简单,你小心点。”
“怕他就不在这里留。”沈湛抱着她亲了又亲,“左右不过是钱权,爷有办法!”
苏婉如不再说,送他出门。
中午她避开青柳,在厨房里见的郑当家,他本名郑粟,徐州人氏,今年已有六十二了,一见到她就伏地行了大礼,“上回是属下失礼了,人多口杂,又有镇南侯在,属下实不敢露出半点异色。”
苏婉如亲自扶他起来,道:“郑当家不必如此,您年长应该我拜见您才是。”
“您是主我们是仆,属下受不起。”他说着请苏婉如坐,道:“公主殿下召属下来可是为了镇南侯的事?若是公主您不方便动手,属下可以代劳,或者我们抓了镇南侯,说不定能用他来搏一搏,让赵之昂换出二殿下。”
这个法子他昨天就想到了,只是太过大胆冒险,他要和苏婉如商量才行。
沈湛不是寻常人,想要擒住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须得从长计议,好好筹谋。
“现在我们要求稳。赌运气的事我们做不得。”苏婉如摇头,道:“况且,镇南侯我们也拿不住他,说不定被他觉察出来,反而引火烧身。”
郑粟也有这样的顾虑,就点头应是,“那公主何时启程,林氏回话说您会骑马,那属下就给您准备两匹快马,由十人暗中护送您,路上有人打点,一切事宜您都不用烦心。”
“我正是为了这件事找你来的。”话落,她低声和郑粟交代了几句,郑粟听着一愣,道:“公主您……帮他?”
苏婉如摆手,道:“你按我的意思去办,记住,不能伤了谁的性命!”又道:“此事办妥,你派人来接我,我们今晚就走。”
郑粟抱拳,回道:“公主放心,此事一定办的不露痕迹。”
苏婉如颔首,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