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站在院子里。
邱姑姑烦躁的不得了,窦娆一上去就三天两天的出事,周槐娟还关着的,阮思颖还病着没起,她又和婆子闹了两出。
“掌事在休息。有什么话好好说清楚,再闹腾都给我滚出去。”邱姑姑含怒出来,站在院子里,目光一扫,婆子瑟缩了一下,接着哭,“邱姑姑,您这绣长可不简单。上一回她强拿线的事我就不提了,这回她拿了金线。这可是锦绣馆要的,青红姐姐要用在龙袍上的,她居然招呼都不大打就拿走了,我被王姑姑训斥了一顿,我就这么成了冤大头了,您一定要还我公道。”
“你说。”邱姑姑看着窦娆,窦娆擦了眼泪,解释,“线是她给我的,我两次都没有拿线。是她冤枉我。”又道:“库房进出都有登记,妈妈你登记了,为什么不拿账簿出来给姑姑看看。”
“你要看就看。”婆子对外头喊了一声,立刻有人应了,一会儿就拿了三本帐过来交给邱姑姑,“这是昨天和今儿上午进出帐,记得清清楚楚。”
邱姑姑扫了两眼,窦娆拿的线都记的很清楚,她也签字了,却独独没有金线。
“不可能!”窦娆大怒,她明明在金线后面签字了,“我登记了还签字了。”
婆子就冷笑,“这线是锦绣馆的,我要是给了你我怎么和王姑姑交代,除非我脑子坏掉了,才会做这样的蠢事。”
“你!”窦娆脸色极其的难看,回头和邱姑姑道:“姑姑,她们必然还有一本,我上午签的分明是一本新的。”
邱姑姑就点了点上面的签名,“可是你的字。”
“是!”窦娆顿了一下,正要说话,邱姑姑摆了摆手,将账册还给婆子,“事情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账簿能造假,签名却不能。
婆子怎么会算,顿时跳了起来,喊道:“这怎么能算。邱姑姑,你这不是欺负我们没人没权好欺负吗。”又道:“怎么也要给我个解释。”
邱姑姑揉着额头。
“姑姑。”就在这是,蔡萱从门外进来,道:“周槐娟和……”她话说了一半,邱姑姑怒道:“什么事,说!”
蔡萱四下看看,低声道:“周槐娟出来了,和几位姐姐闹着要回家去。”
窦娆心就沉了下去,直到此刻她忽然想到,这几天的事一件接着一件,看似都是偶然,却处处透着刻意……
她被人算计了。
“让苏瑾去安抚一下。”邱姑姑扫了一眼窦娆,对蔡萱道:“和周槐娟说,她要再闹腾,她就是不想走我也不会留她。”
蔡萱哦了一声,一溜烟的跑走了。
“你休息两天吧。”邱姑姑看着窦娆,“二楼的事让三娘照看着,你好好做手里的事。”
邱姑姑说完,扫了一眼院子里的众人,进了房里。
窦娆愣愣的站在门口,手脚冰凉!
邱姑姑的意思,就是不让她接着做绣长了,她上前一步,问道:“姑姑,我做错了什么。”
“你说呢。”邱姑姑回头看她,“朱公公道你机灵,这几日我没看出来,你再学学,多看看,以后自然还有你机会。”
她不再多言,回了房里。
“呵!”婆子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嘲讽的看着窦娆,“手脚不干净的人,就是不配当绣长。”
说完,抱着账册扬长而求。
窦娆一个人站在院子了,明明四周没有人,她却觉得有无数双讥讽的眼睛看着她。
满耳朵的嘲笑声,嗡嗡的响着。
她抿唇立着,过了好一会儿,抚了抚鬓角昂首挺胸的出了院子,径直往山水馆而去,还没进一楼,她就听到二楼传来欢呼声,她站在门口,抠着门眼睛眯着,满目的杀意。
“这线行不行。”一楼的小绣娘拿着线站在苏婉如面前问着,苏婉如看了一眼,道:“颜色浅了点,你再换个略深点,应该会好点。”
小绣娘应是,又去换了一种,在绣架上比划了一下,笑着道:“绣长,这个颜色确实好看点。”
“嗯。”苏婉如笑着点头,一抬头就看到窦娆正站在门口看着她,目光阴森森的,她眉梢略挑了挑,低头接着做事。
窦娆进来,腰板笔挺的上楼去,在绣架前坐下来,做自己的事情。
“有的人还真当自己是绣长了。”周槐娟嘲讽的道:“我们绣长刚刚醒了,过几天身体好了,她就能回来了。”
难怪啊,邱姑姑这么爽快就让她下来了,原来是焦振英醒了,窦娆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笑道:“那真是好事,稍后我要去看看她。”
周槐娟一愣,没有来由的瑟缩了一下,蹙眉就坐了下来。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窦娆的这份隐忍在她们看来很厉害,也更可怕。
换做她们,估计根本没有脸再回来做事。
山水馆很安静,库房的婆子趾高气扬的将金线取走了,窦娆什么话都没有就拿给她们,一直到午饭时间,她才下楼来,一楼只有苏婉如一个人正靠在窗边画图,窦娆的脚步顿了顿,拐弯走了过去。
“你想借刀杀人?”窦娆看着苏婉如,“你成功了。”
苏婉如抬头看她,扬眉道:“什么?”
“你不用和我装。”窦娆压低了声音,坐在苏婉如面前,脸上含笑,可笑意不达眼底,“这锦绣坊里,除了你没有人会恨我。你是小人,你知道吗,苏瑾。”
“这样啊。”苏婉如接着做事,点了点头,道:“我家做生意的,我一出生就学会了看人下菜。若遇到了鬼,我自然也是变成钟馗喽。”
她们语气温和,气氛和睦,远远看着还以为她们是好友,正聊的有趣呢。
“是人是鬼不重要。”窦娆摸了摸自己的脸,“谁赢了才重要啊。”
苏婉如扫了她一眼,笑了笑。
“你笑什么。”桌底下,窦娆攥着拳头,目光发狠,苏婉如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很讨厌。”
窦娆蹭的一下站起来,又惊觉自己失态,慢悠悠的坐下来,整理了衣服,道:“好巧,我见你头一面,也觉得你很讨厌。”又道:“你大概不知道,这个锦绣坊里,很多人都讨厌你呢。”
“我很忙。”苏婉如扫了扫手,“去吧,别在我跟前晃悠,我瞧着没胃口。”
窦娆特别讨厌苏婉如这个样子,一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样子,好像这天下的人,就该听她的,就该捧着她让着她一样。她冷笑一声,道:“苏瑾,希望你一直都这么骄傲自负。”她起身,昂着头出了山水馆。
苏婉如仿佛没听到,继续做手里的事,一幅画画完她停笔揉着眉头靠在椅子上。
那粉紫的线是她放在窦娆那边的。
库房的那边她去过几回,那边的婆子迎高踩低是出了名,还能惹事嚼舌根,和她们折腾,就是秀才遇到兵,窦娆根本不是她们的对手。
再有理,遇到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主,你也只有干瞪眼的份。
她收拾了一番,喝了茶去了焦振英那边。
“阿瑾。”刘三娘正准备吃饭,见她来笑着道:“你吃了吗,她们送了许多来,我们一起吃吧。”
苏婉如应了在对面坐下来,问道:“振英姐姐怎么样。”
“我原怕她醒来会难过,她的手脚这两个月都不能用力。”刘三娘心情很不错,“可她反过来还宽慰我,让我不要着急。”
焦振英不是软弱的人,苏婉如也很高兴,两个人吃了饭去了房里,焦振英正躺着发呆,见她进来,展颜笑道:“几日不见怎么瘦了,你再瘦可就不美了。”
“瘦了吗?”她没觉得,“我觉得还好啊,还是和以前差不多。”她想到了沈湛,顿时头疼起来。
焦振英笑着,道:“谢谢!”
“谢什么。”苏婉如道:“我可没有多照顾你,都是三娘姐姐日夜守候着你的。”
焦振英笑着,刘三娘道:“她谢你帮她报出头,谢你为她瘦了两斤肉。”
苏婉如掩面而笑,给焦振英轻轻按着腿,道:“我这肉可没有掉,你是看走眼了。”
好像是回到了前几日,三个人凑在一起开着玩笑,打着趣儿。
“三娘。”焦振英看着刘三娘,“我有几句话想和阿瑾说,你去帮要点热水,我想擦擦身子。”
刘三娘看了一眼她,又看了看苏婉如,点了点头关门出去。
“怎么了。”苏婉如隐隐猜到了什么,焦振英看着她眼底露出歉意,“我现在这样,怕是好了也会残废,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苏婉如轻声道:“别胡思乱想,大夫说你只是不能受力罢了,行动还是自如的。”
“我是绣娘,不能绣花难道让我去嫁人吗。”焦振英自嘲摇了摇头,“就算嫁也没人敢要啊,我都这把年纪了。”
焦振英不大,也就二十出头而已。
“你别劝我。”焦振英动了动,示意苏婉如握着她的手,苏婉如握了看着她……
焦振英道:“三娘她太苦了。”她红了眼睛,“你……一定要帮她,就算我求你了。”
苏婉如没说话。
焦振英徐徐说着刘三娘的事,苏婉如安静的听着,心惊肉跳,手脚冰凉。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出来。
刘三娘站在门口,尴尬的笑着道:“你别听她胡说……你好好做你的事,不用管我的。”
“等我……等我做完自己的事,如果我还活着,或者……我还有余力,我一定帮你。”苏婉如握了握她的手,刘三娘红了眼睛,抿唇笑道:“你不怪我们有意接近你,想要利用你吗。”
“都怪我太聪明。”苏婉如笑着道:“怪不得你们。”
刘三娘轻轻笑着,道:“你确实是聪明人,少见的聪明丫头。”
苏婉如辞了她出来,刘三娘的故事太过沉重,她不愿意去想,至少现在不想。
她没有任何能力去管别的事,就单拿到如月令,就已经用尽了全力。
她回了房里,打水洗了脸,随一出现在门口,她擦着脸问道:“她出去了?去了韩府?”
“是!”随一惊叹苏婉如聪明,“看着她进了韩府的角门才回来。”
苏婉如顿了顿,道:“你再去,不用跟着窦娆,就盯着韩家的人,看看她走后是谁出来,若是婆子,那就查探清楚,那婆子是谁的人。”
她一直不确定,到底是韩老夫人,还是韩正英。
随一应是而去。
窦娆中午就回来了,面色平静,和阮思颖在房里说话,还帮着她煎药,态度极其的好。
苏婉如下工回来,随一也到了,回道:“……姑娘料的不错,她一走,韩家的角门就有个婆子出来了,径直去的是织造府,找的是司公公房里的一个妾。那个妾买来一个月左右,据说很得司公公的宠爱。”
“婆子是谁的人?”苏婉如问道。
随一回道:“是韩家大小姐身边的乳娘。而司公公身边的那个妾室,就是这个乳娘的一个侄女。”
难怪当初韩正英在司府引着沈湛的事情司三葆没有闹出来。
原来韩家用了这个法子,将这件事平息了啊。
“那个……”随一有些尴尬,“爷当时也赠了一位美人给司公公,姑娘可要用此人?”
苏婉如眼睛一亮,道:“侯爷居然想到这些?”
“不是。”随一摆着手,咳嗽着道:“爷就随手一送,属下认为他想不到这些内宅的事,估计就看着司三葆和那女人烦,就一并打发了。”
苏婉如也觉得,沈湛这样的人,眼界不会在后宅。用后宅生事的,大多都是女人。
“好用吗。既然侯爷将她送给司三葆,她肯定会恨侯爷的吧。现在找她做事,她还不知怎么想的呢。”苏婉如觉得不可行,“还有,她是谁家送来的,也得有自己的主子啊。”
这个事随一也不知道,尴尬的道:“属下帮姑娘去打听一下?”
“也好。”苏婉如若有所思的坐下来,又给随一倒了茶,随一一口倒了茶。
“那个……姑娘。”随一指了指床榻上,“爷来信了。”说完就出去了。
苏婉如就去拆了信,这些日子他是每日一份信,一份信里两句话,字迹不变,格式不变的两句话。
养膘,想他!
没有半个多余的字,苏婉如扫了一眼,随即失笑,道:“居然还多了一句!”
为什么不会信?
“回你个头。”她将信丢床底,上锁。
门被拍响,蔡萱在门口喊道:“阿瑾,阿瑾你在不在。”
“怎么了。”苏婉如开了门,蔡萱急着道:“朱公公来了,催上次给的清单,还问了窦娆的事,非要让她接着做绣长。”
苏婉如不意外,点了点头,“姑姑怎么说。”
“你怎么都不奇怪。”蔡萱咕哝着,道:“姑姑本来不同意的,后来掌事点了头,不过只让窦娆暂时打理二楼的事物。还说等焦绣长伤好了,就让焦绣长回来。”
“知道了。”苏婉如喝着茶,面色平静。前面的事她不白做,至少知道了韩正英,知道了韩正英是怎么将手伸进锦绣坊的。
她想做什么?想嫁给沈湛,为什么不盯着沈湛,来盯着她做什么。
她要能左右沈湛,早将他撵回京城了。
蔡萱道:“阿瑾,你真的让她做绣长啊,我想想就生气。”
苏婉如揉了揉蔡萱的头,“这些事都是掌事和姑姑决定的。现在连她们都没法拒绝,就凭你我又有什么办法干涉。”
“那你再想想办法。”蔡萱一想到窦娆的样子就来气,“她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真是太讨厌了。”
苏婉如笑了笑,低声道:“来来去去的,没有窦娆还有别人。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小人。”
窦娆站在邱姑姑的院子外面,想到朱公公走后,她和邱姑姑说的话,邱姑姑又和她说的话,笑了笑。
她慢慢走着,转道去了锦绣馆,胡琼月正从馆内出来,见到窦娆在门口等她,她扫了一眼从她身边过去,窦娆忽然开口,道:“你既然不喜欢她,为什么还要忍耐。”
胡琼月停下来看她,窦娆上前几步,道:“告诉我她的秘密,你不用动手,我帮你除了心腹之患。”
“你?”胡琼月停下来看窦娆,窦娆点了点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