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个月二柱的大爷又来了四趟,拉走了五十多吨废铁,揣走了五百块钱,他今年肯定也是过上富裕年了。
院子里还堆着有五六十吨块头大的,被雪掩埋在下面,二哥没事就会走一圈摸摸敲敲,这都是钱哪。
除去压在废铁上的钱,张兴明和二哥手里现金都有一万四千多了,张兴明让二哥拿着存到了银行,这时代银行存钱只看钱,根本不管是谁来存谁来取,也没有密码,很多人都填的假名。
2000年银行实行实名制的时候,有不少人因为记不住当初写的啥名而取不出钱来。(那时候存单上不显示姓名,你取钱的时候要填姓名,填错了就取不出来,银行不给提醒的,拿着存折或存款单也不好使)
二月十三号,张兴明让二哥去银行取了一万块钱出来,两人跑到租来的小屋里合计事。
“这马上过年了,没人送铁了,取这些钱嘎哈呀?”进屋二哥就开始问。
二哥现在牛气了,穿着全套的军装,军棉袄军棉裤,披着军大衣,军用大头皮鞋,戴狗毛飞边的军棉帽,军用手闷子。
手闷子就是高袖棉手套,能一直护到小臂。老百姓戴的只分大拇指,可以握东西,军用的有食指,用来打枪,民用的里面是棉花,军用的里面是兔子毛。
这一套在这个时代,得羡慕死一堆人,一个月五十块的工资,在这个时代实在是大款了,现在二哥平时玩的那帮人里是纯老大,那说话有份量,兜里足啊。
基本上选矿厂这一片的待业小青年都被二哥围拢过来了,以这几个从二哥这拿工资的人为核心,形成了一个荒泛的组织,在整个南坟都叫得响,人心齐啊。
要说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再怎么小心保密,你一天一天一大车一大车的废铁拉进来倒出去,也会让有心人看到。
再说了,这个全民都穷的年代,谁兜里有个十几块钱都能算大款的时代,一群半大小子个个兜里有钱,天天大吃大喝的,谁看不到?
二哥他们一群人到处弄废铁这事很快就让一些有人盯上了,虽然他们不知道具体的套路,但知道二哥他们肯定从这里弄到了钱,于是,就有了动心眼的人。
刚开始是截货,那些外地的收破烂的人多次被人截了货,跑到二哥这边来诉苦。
不给钱,把废铁拿走了,然后卖到物资回收公司去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张兴明差点没把肚子笑疼。
不过这不是笑话。在这个年代,信息的流通实在是太慢了,是靠人传播的。
举个例子,比如市里鸡蛋涨价了,卖到十块钱一个了,需要南坟这边的人到市里买过鸡蛋,然后才会传回来,等南坟这边大家都知道的时候,不知道要多久以后了。
这些混子不知道二哥这边怎么挣钱,但是知道是弄废铁,废铁也就只有卖给物资回收公司,也就是废品收购站了,那一车铁也不过能卖十几块钱。
然后他们发现有点少,那就多弄点呗,于是开始到处抢。
二哥领着一帮人去堵了几次,打了几架,最后甚至发展成了二十几个人的大乱斗,住院七八个,骨折的,被刀砍的,砖头砸的,铁锹拍的。
二哥这边也住院了几个,包括二哥,头上缝了五针,被人开了。
张兴明让二哥给住院的发补助,上场打了的发津贴,这年头,如果没有一群能打的围着,想弄钱那就是做梦。
东北的男孩子从小到大打架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挨几下缝几针也不当啥大事,连家里父母也就是骂一顿完事。
打架有钱拿?这些小子一个一个像打了鸡血似的,头上还包扎着呢,就开始到处找对方,三五个七八个,到处晃当,抓住对方的人就是一顿暴揍。
也有打错了的,不过没人在乎这个,挨打了的也是敢怒不敢言,也就是买两罐头去看看,说句:“哎呀不好意思,以为你是谁谁谁呢,这加整的,打错了,不好意思啊。”
选矿厂这片清干净了,就开始往机修发展。
整个南坟分三片,以三大厂的子弟为核心,露天矿,选矿厂和机修厂,各厂的子弟们相互间都不太看得上眼,经常打架。
但露天上面是以矿为主,有煤有焦子,但铁少,都是机械零件,大家伙,也弄不回来。
废铁的主要来源就是选矿和机修。
于是这些小子就开始十几个一群的往机修那边跑,社会上的只要露头就是一顿削,几次下来把机修这片打没脾气了,这边有号的给二哥带话,你弄你的废铁,咱不掺和,不过你们也别过来了,咱服。
要知道同样的组人打架,一边是靠义气,一边是靠义气加钱,这力度就没法比。
两三个月下来,二哥的名字在整个南坟就打响了,连露天上面的也下来找二哥喝过酒,别的不说,先套个脸熟。
就这样大打小打的争了大半年,才算把整个地区的废铁盘起来了,没人在插杠了。
这一年下来,一是兜里有钱了,二是带着几十个兄弟,成天发号施令的,二哥的整个气质也发生了变化,不再是一年前那个半大小子了,神情眼神之中自然就带上了一丝大哥的味道。
因为年根了,生意暂停,这小屋有几天没人住了,屋里凉透了,感觉比外面还冷。
两个一进屋就开始打抖,赶紧手忙脚乱的生炉子。
放点茸柴,上面架几根细木头,撕几块油毡纸点着塞到下面,木头很快就烧起来了,然后放几块大点的木头。
等大块木头烧起来的,加烟煤块进去,马上黄灰色的煤烟就鼓起来,顺着烟囱涌了出去,顺窗子能看到院子里空气中全是煤烟。
等煤烟小了,煤就烧着了,火透上来,屋里开始回暖。
在烟煤上面捂上焦子,没一会炉火上来,焦炭放出红光。
二哥坐到床上,把军鞋脱下来在炉子边上烤,紧了紧大衣,点了根烟,问:“啥事整的神神叨叨的,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