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跟前揉成一团,然后就那样毫不犹豫地扔进了垃圾桶,连带着将她小心翼翼的期冀和攒起来的那丁点儿勇气击得粉碎。
等到她的背影被拐角处吞没,程悠悠一步步挪到那个垃圾桶边,低头去看垃圾桶,视线却模糊得无法聚焦,哪怕使劲眨眼也只能换来一瞬的清明。
她从垃圾桶里翻出自己那份被遗弃的心意,坐在曾经那块逃课时最喜欢去的空地上,将信封按在冰凉的瓷砖地板上,一点点抹平,好像这样就能抚顺自己胸口那阵随着呼吸漫上来的尖锐疼痛。
可是信封边缘在垃圾桶里沾上的污渍却无法被去除,她用手指在那块已经略干的污渍上搓了半天,发觉一点效果都没有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圣瓦伦庭’那里的风还是像以前一样大,从外头呼呼地吹了进来,想要把她的悲伤带到另一人的身边,却始终没追上离去那人的衣角。
……
尤瑾然敲了敲程悠悠的房门,在门口耐心地等着跟她商量事情。
不多时,门开了,站在门口的人眼睛有些红地看着她,似乎没意识到自己此时的状态哪里不太对。
尤瑾然推了推眼镜,正想跟她说一下《灵均》剧组近期要上综艺宣传,邀请她参加的日期,然而话到了嘴边,变成了关心:
“你……还好吧?”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程悠悠之前回来的时候还高高兴兴地坐在饭桌旁,吃着章散和李思给她准备的庆功宴,结果只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她躲在房间里哭?
尤瑾然身为女人的第六感提醒她,她所负责的主播遇到了麻烦的情感问题。
于是她绞尽脑汁想了想,试图找出程悠悠在最近的时间内接触最多的人,想了半天章散和李思都不像是怀疑对象,而且程悠悠只跟谢佻去了趟米国……
等会儿,程悠悠刚到首都的那天晚上,好像出门去见了谁?
尤瑾然心中有了数,再想开口跟程悠悠说两句时,跟前的人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将她让进了房间内,开口问了一句:
“怎么了尤姐?最近是不是平台又有什么事情?”
尤瑾然却没往里走,反而道:“刚才章散还做了蜜桃果冻冻在冰箱里,这会儿应该好了,你要吃吗?”
她感觉得先让程悠悠吃点儿甜的,抚慰一下可能受到了伤害的心,如此才能进一步跟她谈谈感情问题。
这个提议和程悠悠此刻的心境不谋而合。
感觉自己这会儿确实值得吃点甜品提升一下心情指数。
于是她跟着尤瑾然往客厅走去。
彼时谢佻也已经在隔壁用餐完毕,回来见到她从冰箱里拿出几碗果冻,‘哟’了一声,诧异道:
“我徒弟这是终于暴露出了兔子精的原形?”
程悠悠眨了眨眼睛,侧头去看她,然后蓦地意识到自己的眼睛状态可能不太好。
她揉了揉眼睛,用软乎乎的声音跟自己师父解释道:“刚才在房间里追了个剧,所以才会这样。”
谢佻之前才刚从章散和李思那里听说了‘情书’的事情,哪里会相信她的说辞,只不过这会儿看她状态不是很好,也没多说,只是走过来揉了揉她的脑袋,仿佛大人在安慰自家伤心难过的小朋友一样。
程悠悠忍了忍才没让自己眼中的热意再次泛出来。
装作低头去拿冰箱里的果冻。
冻在普通小碗里的蜜桃果冻晶润Q弹,每个碗底下还贴心的垫了个白色瓷盘,程悠悠把盘子洗干净之后,将果冻倒扣在白盘里,顿时就出来一颗圆溜溜的、底部还能清楚见到蜜桃果肉的淡粉色果冻。
如此将三碗果冻都各自摆在白盘子里之后,她抬头看到了尤瑾然镜片下担忧的目光,将对方的那盘递过去之后,她轻笑了笑回道:
“我真没什么,尤姐你有事情就说吧。”
“之前你参演的《灵均》定档了,明年4月份上映,下个月剧组会上橘子台的王牌综艺,你届时要把时间空出来一下,这个综艺还是有利于提高你的知名度的。”尤瑾然见她情绪还算稳定,便将自己之前的腹稿直说了出来。
程悠悠点了点头,端过一碗蜜桃果冻往自己的房间走去,认真回道:
“好的,我会准时参加。”
……
直到走进了房间,背靠着门板站了一会儿之后,程悠悠没端着盘子的手才抬起按了下微微又些发胀的眼角。
然后她直直地仰头看着天花板,直到眼中的温度降低了些许才重又回到桌前,放好果冻之后,低头去看那两封信。
白盘子边缘放了个小银勺,方便自己吃果冻。
她拿起勺子挖了蜜桃果冻的一角,放进嘴里的时候,视线落在洛子衿的那封粉色信封上。
入口即化的冰凉清甜在唇上渐渐漫开,还吃到了里面绵密清甜的果肉,咬下去之后甜甜的汁液在齿间溅开。
仿佛终于做好了决定,她放下勺子,正打算去拆洛子衿给的那封信时,手机铃声却响了起来。
她只得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发觉上面跳动的是‘同桌’二字,拇指自然地滑过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
“喂?”
“到酒店了吗?”洛子衿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程悠悠轻轻点了一下头,应了一声:“嗯……”
“我送了你一样东西,在你包里,你看到了吗?”电话对面的人背景音跟自己这边一样安静,让她毫不费劲地就能将洛子衿清冽的声线听得清清楚楚。
甚至连语气里的一丁点儿试探都听的很清晰。
程悠悠眼中出现些许笑意,还是回了一句“嗯”,只不过这次,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补充道:
“我还没有打开看。”
她还不敢打开来看。
洛子衿在另一边抬手揉了揉眉心,尔后叹了一口气,认真道:
“对不起。”
“没关系。”程悠悠第一时间就接上了她的话。
那天下午亲手把信封从垃圾桶里捡出来的时候,哪怕洛子衿没有道歉,程悠悠也已经决定原谅她了,不然后来也不会再去首都找她一次。
“我当时看到那个信封,以为你是在帮蒋镇轩递情书,所以才很生气地把它扔掉了,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洛子衿迟疑再三,还是把那时候的想法解释了一遍。
虽然她这个解释来的太晚了。
哪怕她就是在生气之后,给程悠悠在暑假的时候打个电话讲清楚,也许后来大学的时候,她们俩还有机会圆之前的梦。
上天给过她机会,是她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错过了。
所以现在洛子衿决定不管以后还会发生什么,现在她都要将人攥在手心里,再也不放了。
程悠悠听到她的话,怔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填资料的那天下午……你看到了?”
原来洛子衿看到了蒋镇轩把情书交给她的样子。
洛子衿应了一声,开口道:“我当时校牌忘在抽屉里了,回去拿。”
电话那头倏尔沉默了。
这沉默让洛子衿感到不安。
但是她光是站在程悠悠的角度设想了一下填志愿那天下午发生的事情,就觉得心口一阵阵发疼,继而浑身血液里仿佛都滚了刀子,血流到哪儿,那尖锐疼痛就蔓延到哪。
洛子衿闭了闭眼睛,低声叫了一下她的名字:
“悠悠。”
程悠悠听到她的声音,握着手机倏然清醒过来,唇角慢慢出现个自嘲的弧度,她用力捏了捏手机,还是只能回一句:
“没、没事……”
她笑了一下,自顾自地往下接道:“是……是我太笨了,我应该换一张纸的。”
换一个信封,原来当年递出去的心意就能正确传达到洛子衿那里。
明明在笑,她却听到了‘嘀嗒’、‘嘀嗒’的声音,程悠悠慌忙低头去看,发觉那粉色的信封纸上溅开了两朵水花,将那小块的粉色染的更深许多。
她赶忙拿起信封甩了甩,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擦了擦眼角。
“蠢的无可救药的人是我,哪怕你当时要给我个炸-弹呢,我也应该眼也不眨地收下,对你说句‘谢谢’。”
洛子衿的声音清楚地从那头传来,让程悠悠擦着眼泪再一次笑了出来。
她摇了摇头,也不管对方能不能看见,像是喟叹一样地说道:
“是我太倒霉了……”
明明已经很努力了,表白的时候很努力地鼓起勇气写了情书,后来又很努力地想要跟上已经考到北影的洛子衿的步伐,哪怕误会对方跟蒋镇轩在一起了——
于是想着,退而求其次吧,起码要在事业上能有与她比肩的那天,可是结果却在洛子衿正式登上荧幕的那一年,生了一场莫名其妙的病,连自己的父亲病重都无法探望,终于休养好了之后,权衡再三,退出了这艰难险阻丛生的一行。
直到八年后,一场综艺才将那已经拿下了金像奖最佳女主角的人又送到了她的面前。
洛子衿垂着眼眸反问了一句:
“……是吗?”
声音太低,让脑子里思绪太多的程悠悠一时没听清,发出了疑惑:“唔?”
洛子衿这一回的声音清晰了许多,咬字清晰地回道:
“我说,我、喜、欢、你。”
程悠悠:“!”
简单的几个字,却传递出近乎振聋发聩的效果。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喉间却一阵阵发堵,眼中刚退下去的热度又漫了上来,这回连‘抬头法’都不管用,双眼就跟坏掉了的水龙头一样,哗啦啦地往下出水。
她听到洛子衿在对面说:
“既然你表白总是要遇到这样那样的意外,那就我来说好了。”
“我喜欢你,从很多年前、从高三跟你当同桌的时候,就喜欢你。”
“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洛子衿一口气将心中藏了许久的话说了出来,听着耳边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跳声,心想:这才是自己的风格啊。
单刀直入,不给对方任何躲避的机会,清楚地说出自己的心意。
其实她早就该这么做了。
如果能早一点的话,程悠悠受到的委屈,会不会少一点?
程悠悠抬手捂着嘴,以为这段时间跟洛子衿的相处已经很让自己满足了,可是没想到在听到她的表白时,依然会这样压抑不住自己的情感。
仿佛其实多年前下午的那场委屈并没有哭尽,只是在心底掩到了今天,于是山洪爆发似的彻底坍塌。
洛子衿听到她闷闷的啜泣声,再一次慌了神,心想果然是自己挑的时机不太对,这下好了,别人的表白都是皆大欢喜,轮到她就总是将人惹哭。
其实她原本计划得很好,打算到了程悠悠生日的时候再说,又或者是挑个别的什么好日子——郑重其事地说出这句话,而不是象这样显出几分仓促,甚至还得隔着电话。
但是她忍不住了,她一天都不想再等,自从那天被小路打断了她和程悠悠的相处之后,洛子衿就意识到,程悠悠等一天,已经等的太久了。
久到自己多拖一分一秒,都是对对方的浪费。
但是……
现在看来,她好像又……想错了?
恋爱知识贫瘠的洛学霸再次在心里唾弃了自己的准备不足,这会儿人又不在她跟前,她甚至没法抱着亲一亲哄一哄,只能隔着手机低声安抚道:
“不哭了,是不是我这么说太随便了,我明天、不对,我现在就过去——”
说罢洛子衿想了想自己的安排,真的认真思考起了当面表白的可能性。
程悠悠不断地摇头,开口回道:
“没有,不是不是,我、我是太高兴了……”
她以为自己等不来这天,所以当这份惊喜如她所愿骤降到她的面前时,她甚至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原来她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也像她一样。
“就跟做梦一样……我来首都帮你庆生那天晚上,梦里你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程悠悠赶紧擦掉眼泪,只是回答的声音里始终带了点鼻音,好像那点儿委屈还没散去似的。
洛子衿听到她的话,失笑道:
“笨蛋,那不是梦。”
程悠悠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所以,她其实在早前就已经听过了洛子衿的表白?
她不自觉地将自己的疑惑问出了口,听见洛子衿在那边轻笑着回答:
“是啊,那你要答应我吗?”
程悠悠抬手摸了摸那份粉红色的信封,像是摸着自己崭新开始的一段感情,听着自己缓和声音,珍而重之地答道:
“好。”
我愿意做你的女朋友。
她们俩隔着手机一并笑了出来。
窗外属于夏末的灿烂日光,好似她们这段不知疲倦的、热烈的爱,一直从八年前的夏天延伸到了今天。
而窗内的桌上,那颗甜滋滋的蜜桃果冻,还静静地躺在白色碟子上,仿佛早预兆了幸福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