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她本来已经想好了为少奶奶赚些钱,然后离婚。可突如其来的事情把她的计划打乱了。
无疑,傅与乔是个受害者。但陆小姐说孩子是他的,傅与乔说不是。可他晕过去了,又服了那种药,他怎么能确定呢?要么是他既怒又羞不想承认,要么……杜加林不敢再想下去,她觉得自己的想象力过于丰富了。
在民国十四年,一个男人如何能确认孩子百分之百是自己或者不是自己的呢?答案是没有任何办法。滴血认亲当然不靠谱,唯一可能靠谱的就是血型了,这时虽然孟德尔的遗传定律已经受到广泛肯定,血型判定已经出现,但也存在着相当几率的误差。万一孩子不是自己的,却跟自己血型一样呢?
这种事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最重要的是陆小姐已经先行一步使出了杀手锏,自损一千,以换取伤敌八百,这下傅与乔跳进黄浦江也洗不清了。
当傅与乔从外面进来的时候,戏里正唱到不明真相的阿尔芒在对玛格丽特进行百般羞辱,按理说剧情已经进入了高潮,理应是十分感人的,可配上梆子的唱腔却颇具喜感,实在让人伤心不起来。
傅与乔走到留声机旁,看着里面的唱片颇为玩味地笑了一下。
“阿妮,我有话跟你说。”
阿妮两个字让杜加林不寒而栗,他从未在私下这么叫过她。
杜加林跟着傅与乔上了楼进了书房,傅与乔进门便把西装脱了放到衣架上,他一手扯着领结一手给杜加林拿了把椅子。
傅与乔坐在杜加林对面,此刻的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衬衫,领口的两粒扣子敞开着,露出一字锁骨。杜加林觉得像他这样肩膀平展,脖颈修长的人,实在是适合穿衬衫的。
“听父亲说,你愿意和我站在一边,我很欣慰。”傅与乔双手交叉,直直盯着杜加林。
杜加林被他看得毛了,把头低了下去,说应该的。
“我还以为你会趁这个时候同我离婚。”傅与乔是笑着说出这句话的。
“哪有。”杜加林有一种心事被看穿了的窘迫,忙急着辩解。
“没有就好,你知道我,我实在算不上一个宽容的人,如果这个时候提出离婚,恐怕会一分钱赡养费都拿不到。”
他在威胁她!杜加林保持沉默。在他心里,应该厌恶这位陆小姐远胜于自己,否则现下也不会这么反对她离婚。莫非他早就料到陆小姐会有此一招?如果这样的话,那么他在外人面前刻意表现出的恩爱便有了解释。要是怀孕的人换了什么顾六小姐,现在他应该迫不及待地要和她离婚了吧。
“你和我保持一致,当然是好的。只是我觉得你有些做得还不够。”傅与乔从木质香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墨绿色的长火柴头在烟盒上划过的时候,发出刺啦的一声响,烟夹在他的食指和中指间,修长的手指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白。
“哪里不够?”杜加林下意识的问道。
傅与乔从桌子对面绕到了她的身后,他俯下身来,一只手撑在椅子的靠背上。杜加林觉得有人在她的耳朵外喷吐烟雾。
傅与乔的话顺着烟进了她的耳朵眼里,“阿妮,我觉得你还不够愤怒。”
杜加林感觉自己的耳朵在发红,傅与乔接着说道,“你应该愤怒。你太平静了,一点不像一个丈夫要被抢走的女人。”
“那是因为我相信你啊。”杜加林中气不足地说道。
“我很高兴你能相信我,但相信并不能解决问题。你前天不是说过想要参股吗?我正在考虑给你的股份分成问题。如果这件事摆平的话,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威逼之后就是利诱。不过这个确实对杜加林很有效。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傅与乔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首先,你要做的是,去报纸上为陆小姐的孩子登一则寻父启示,重酬三万块。放心,这笔钱我出。”
烟雾模糊了傅与乔的脸,他的语言很平静,杜加林却感觉到了其中的狠辣。
这招太毒辣了!三万块是什么数目,为了这笔钱,上海大大小小的流氓恐怕都要抢着来当陆小姐孩子的父亲了。
既然无法证伪,那就干脆把这汪水搅浑。陆小姐怕是今后都不要做人了。
无论陆小姐做得多么不光彩,傅与乔这招都称不上君子所为。所以他断然不会亲手去做。
而一个怒火中烧的妒妇去做这件事,虽然也不够磊落,但对于群众而言,却是可以理解的。而且事后傅与乔可以说自己完全不知情。
这样既搞臭了陆小姐,又给少奶奶添了个悍妇的名声。以后他要想离婚,就占据了主动地位,真乃一举两得。
杜加林背后一阵冒冷汗,眼前的这个男人,她是万万得罪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