呷着花茶观察众人的神色,尤其是坐在角落里头的黄尘烟,一双眉目流转,似是将一切都看进眼中去。
台上的角儿们绘声绘色地演绎着剧目,公子宠爱小妾,不仅日日冷落着正妻,更是苛刻相待,厌弃正妻性子弱懦无用,偏爱媚色婉转的小妾。甚至连正妻怀了孩子,也得不到丝毫爱护,陪伴着她的只有未出世的孩儿与一屋子数得发旧的石墙。
演绎正妻的角儿泣涕涟涟,台下的夫人们更是人人掖着帕子拭泪。虽说戏是戏,可难免有些带入自身的归属感,若是她们也遇上这样的一日,指不得要多伤心。
夏子衿却是平淡极了,这一出由她亲手写的剧本,演的正是前世她自己在林王府中的境遇与无助。端着茉莉花茶浅浅地呷了一口,夏子衿如今再看着这出戏,已是释然了。
爱欲贪嗔痴,人间悲欢喜。这滚滚红尘,不过如此罢了。
戏目缓缓地进行着,此刻已然演到了公子为扶小妾为平妻,正妻不愿,二人密谋杀害正妻的桥段。
夫人小姐们个个手心里头攥着帕子,看得入戏了去,恨不得冲上台去告诉正妻背后二人密谋的腌渍。
“天杀的,若是我摊上这样的姻亲,倒不如出嫁的时候一根绳子吊死了干净!”学士夫人扶着案几,捶着心口,俨然是被这般跌宕哀愁的情节深深地动容。
坐在她周围的贵女们也是连连点头,国子监夫人掩着帕子咽咽道:“可不是嘛,咱们也都是一家的主母,自知道这当家的不易,爷们若体贴固然是求之不得的,若不体贴,学了这戏里的负心人去,可真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夫人们皆是有感而发,一边顾着和身旁的人抒发着心中所想,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角儿们的戏,不时连声叹气。
坐在角落里头的黄尘烟听得身旁人也在说道着台子上头的戏,咬着唇瓣,不知怎么地忽而便想起了自己府里头那位颇受世子爷宠爱的白侧妃。
那样媚眼如丝侍君食色的女子,和这出戏里头的小妾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夏子衿自是观察着黄尘烟的神情,见她眉头微微蹙动,看着戏出了神,便知晓她是看进去几分了。
台子上,演着正妻的角儿一身素衣凄凄惨惨地躺着,名分地位,甚至是性命,她已经全然失去了。身后,公子拥着小妾,二人计划已成,莫不欢愉,临了还不忘将正妻的尸首丢弃至乱葬岗中,她替公子筹谋一生,却落得一个曝尸荒野的下场。
戏演到这里便完了,蓦然回首,夏子衿才发现自己面上竟也有些湿润,她悄悄擦去面上的泪,心里却已经没有多大波澜了。前世她那样凄苦的一生,演来不过是短短一个时辰。
夫人们好些个已经是泣不成声,捻着帕子轻拭去泪水。俗话说看戏如看已,她们早就将自己带入了戏曲之中,戏中的宠妾灭妻对她们来说无疑是一种震惊与惧怕。
“姐姐,这出戏好生让人心肝儿疼,若不是每家院子里的小妾都张扬跋扈?”月二小姐咬着食指,她还未出嫁却已经是担心起自己今后的日子来,生怕嫁了个宠疼小妾的夫君,也将自己谋害了去。
钦天监监正夫人拉着月二小姐的手,细细安抚道:“二妹莫怕,也不尽然,毕竟是戏段子,难免写得惹泪些,若是人人都学了这模样去,天下的女子哪儿一个还敢嫁人不是?”
月二小姐略略点头,又听得坐在隔壁的户部侍郎夫人帕子掩着鼻尖道:“要我说,咱们这些大妇,还是得强硬着些,你瞧瞧那戏里的正妻,偏生就是个软包子的性子,这才让人爬上头去。”
“侍郎夫人说得正是,我便听闻侍郎大人府里纳了好几房小妾,却都让侍郎夫人给治理得服服帖帖的!”学士夫人扶手在膝上言道,眉目里满是羡艳之意。
听得学士夫人夸赞,户部侍郎夫人也不由得意地挑了挑眉头,看向周围几分向她投来的敬佩目光,伸着食指捻帕轻声道:“其实也没什么难的,咱们做正室,最重要的便是要压得住人!那些个狐媚子再能折腾,也断断压不过你去,若有那不服管教的,便往狠里治治她,咱们是什么身份,妾是什么身份,难道夫君还会因为正妻管教管教妾室而责怪不成?”
一旁的国子监大小姐听得一愣一愣,与挨着坐的木三小姐面面相觑,她们这些未出阁的姑娘听得这么些“治妾之道”,也不由得提前记下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