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身上,刺鼻的药水味充斥在冷然的空气间,所有人都在忙,只有章凌硕什么事都不能做,局外人似的,握住莫回冰冷的手,漠然地看着一切在他眼前发生。
他突然很恨他自己,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他恨自己不能代她受过,他恨生命的不可捉摸。
她静静地躺在颜色惨白没有活力的手术台上,他好不容易才把她养得圆圆胖胖的小脸只因这五个小时就退回了原来瘦巴巴的模样。细白的小手掌与他的黝黑形成强烈的对比,冰冰凉凉,几乎感觉不到她脉博的跳动。
“情况不妙,大家注意!准备注血。”单子敏开口,所有医护人员有条不絮地进行着。
章凌硕紧紧握住莫回的手,希望能将自己的生命能量传递给她半分。
经过一夜焦急的等侍,和医护人员的全力以赴,孩子终于呱呱坠地,章凌硕顾不上去抱他们的孩子。
小小的婴孩儿自手术室被抱出,不算嘹亮的哭声,让手术室外的众人松了半口气。莫回依然陷入昏迷,只是不再排斥注入她体内的血液。她的子宫还是被保留了下来,单子敏在跟命运打赌,他愿意摒弃掉一直以来的科学数据,去相信这个弱小的女人可以创造新的奇迹。
三天后,莫回从手术室被推入加护病房,未足月的小宝宝则交给外面的家人照看,章凌硕全心全意留在莫回身边,留意她每一个微小的变化。她的生命体征平稳,早已度过危险期,但三天了,毫无清醒的迹象。
章凌硕仔细为莫回擦拭额上细密的汗珠,嘴里轻声低语着:“儿子很乖,他晓得我们正在忙,没空理他,他自己在乖乖喝奶、乖乖长大,昨天护士说,他喝了三十ml的牛奶,是个大胃王。你要是不赶紧醒来,他该抗议了。医生说对孩子最好的营养品就是母乳,况且你也该抱抱他了,是不?”
这几天他对她说过多少话,他已经数不清楚,反反复复的,他像个多嘴老头。他这辈子全部的话都在这几天说完了。
可她还是不醒!
午后,莫实平驻着拐杖走进来,看着他的女婿和昏睡不醒的女儿。
“爸,对不起。那天的决定让您吃惊了。”章凌硕颓废不已,胡髭从下巴处冒出,火红的双眼布满血丝,他邋遢而狼狈,心绪飘到遥远的地方。
“刚开始我的确吃惊,但这三天你的情况并没有慧儿好多少。是慧儿让你选择孩子的?”
“我们曾经有过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失去了。她一直很在意,嘱咐如果遇到同样的情况,一定让我选择孩子。她会努力的存活下来。”
“这也是你们收养了缘的起因?”
“是的,爸。等莫回身体好了,让她亲自照顾了缘吧,就当是照顾那个孩子。如果那个孩子有幸生下,大概也跟了缘差不多大。”
莫实平点点头,心无包袱地离开。
病房内恢复了安静,只有医疗仪器在有规律地运转。
贴在她脸颊旁,从呼吸器里传出来的微微暖气,让他觉得很安心,这代表,她尚未离他而去。圈着她、抱着她,他累极、倦极,闭上眼,一个不小心,他和她一起跌入深沉梦境。
这是梦?
莫回发现自己不是在产房里,她脑海里最后的片段是被小哥哥抱上医院的推车,她一直痛得抓住小哥哥的手,直到手术室的门合上,她才不舍地放开,后面的事情她就没映像了。
她看着眼前的景致,还是别墅的后院的景色,满树粉色花瓣雨中的秋千轻轻飘荡着,上面并没有上次遇到的那个孩子,空荡荡的。莫回看着空荡荡的秋千,粉粉嫩嫩的花瓣,依然飞洒,却是暗无天日的。
突然,她身后有一股浓重的阴气,冻入骨髓,却泛着熟悉的气息,是那个孩子散发出来的?莫回眸内的泪滑落,笑着转身看迎接着那个无缘的孩子。
要她还什么都行,如果是生命,她想要求在未来的几十年,她离世后再偿还。
“我恨你……”眼前明明是个一岁多的孩子,发出的嗓音不是上次的娇娇嫩嫩,却是戾气极重的成人声音,阴凉无比。
“妈妈很抱歉。”那孩子连眸子都是尽黑的,没有半点眼白,黑眼睛像一个引人跌落的无底洞,袭卷着莫回的神智,致使她的眼神也变得空洞。
“抱歉,我就有机会重生吗?没有!我永远都只能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存活。”孩子露出诡异的微笑,手变得极长伸到莫回的脖子上,硬扯到自己的面前,极为不甘地嘶吼:“我连名字都来不及有,你知道没有名字的痛苦吗?!你知道吗?!”
“你叫了缘,我的孩子。妈妈,知道失去你的那一刻就为你起了名字。”莫回口齿不清晰地说,神智只剩最后的一点了。她尽力凝聚自己的精神,她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要是她在这里死了,那个小哥哥的世界也不会有她了。
她说过,她会还清这孩子的怨恨,但绝不会死,她也不能死。
“了缘、了缘,我叫了缘……”了缘的眼褪了极黑,又短暂地出现原来的清澈干净。
莫回柔柔地一笑,温柔说道:“妈妈刚为你生了个弟弟,他还不足月。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我不喜欢,他占了我的位置!”了缘又怒了,眼睛再次变黑,语气也更为阴冷,“我会先杀了你,然后再害死他。”说完,手臂举起,使劲地掐住莫回的脖子,然后用力甩开,笑着看她的身体如破碎的布娃娃那样跌落。
莫回觉得自己的身体像被撞散架了,痛蔓延全身每一处。
了缘孩子模样的脸上挂着阴冷的笑容,缓缓朝着莫回走近,似乎极为享受她一脸挣扎的模样。
果然,这折磨人的行径跟以前她爸章凌硕一样变态!遗传真可怕,父女都喜欢看别人崩溃时的惨状。莫回在了缘慢慢靠近时,用眼睛快速察看着周围的环境,她不希望自己死在自己女儿的手里。
她的女儿?对,她们是母女。
突然脑海里灵光一闪,她抬起手,朝着自己的中指指尖咬了一下,血的气味在极阴的空气中弥漫,血的气息飘过的地方出现了一股明亮之气。
了缘捂住眼睛和鼻子,变回了原来的模样,有些气极败坏,想再用可怜兮兮的表情骗人,“妈妈,我疼我疼!”
硬是被身后平空冒出的老人制止住,“小鬼,你又胡闹了!”
“章爷爷!”莫回惊呼,看着慢慢走进那个熟悉的老人身影。还有在章若定身旁乖得不像话的了缘。
“小莫回,你怎么来了?为什么?”
“爷爷,我来还债来了。”
“傻孩子,你还什么债?”章爷爷笑眯眯。
“您和孩子的。”莫回缓慢地说,“爷爷,我很抱歉。当年没为您多敬一份孝,让您多一些快乐。还有孩子,我该更细心一点,她就不会连生下来的机会都没有了。”
章若定慈祥地笑道:“这是天意,谈不上还不还债。就算要还债那也该让那个不孝的硕小子还,不关你什么事。他才是一天孝都没敬的不孝子孙,脑袋聪明,情商为零,连你都认不出来。你还指望他能细心地照看好你的身体,知道你当时有他的孩子!”
“小哥哥他变了很多。”莫回无力地强调。
“我知道,那小子对你很好。”章若定点头,将身边的孩子推上前了些,“你和这孩子的缘份不会太淡的。”
“可是,我没办法让她消除怨恨。”莫回苦恼。
“小莫回,你就不觉得了缘面熟吗?”章若定一脸高深莫测。
“谁?”莫回又看了一眼了缘。
“你和硕小子收养的痴呆女孩!那孩子少了一魂,就是了缘。刚好肉体被你们收养了。”章若定解释,“小鬼去吧,你的亲生父母并未欠你什么,别再胡闹了。”
莫回愣了一下,终于松了口气,“谢谢爷爷!”
“不用谢我,回去谢硕小子吧。只有亲生父母才能感动孩子的魂魄。”说完,老人一把将她推出了黑暗之外,落进极亮的光芒中,光芒的正中心是章凌硕张开双手笑看着她,一如他在巴黎街头那样,温柔如斯。
章凌硕的梦境里,皆是白茫茫的一遍,像一个空洞的空房子,除了白色,还是白色。但这白色已经对他无碍了。只是这一室的白色像一个传声的媒介,他竟然听到爷爷的声音,莫回的,还有一个没听过的。
他在小小的空间疾走,为听到的事情而着急。突然,章凌硕停步,凝神想着有关那第三个人的画面,莫回这一世惟一愧疚的人应该是他吧?那样的愧疚不该她来承受,他该负主要责任。
章凌硕闭目,盘腿,在心中至诚地想着,向心里的孩子忏悔着。
蓦地,莫回的话回响在章凌硕的耳边,“小哥哥,相信我。我一定比任何人都努力地活下来,绝不让你有遗憾。”
那天午后,她到底做了什么样的梦?用什么样的心态对他说那样的话?
突然,白色的云层突地破了一个洞,熟悉的身影破云而出,章凌硕才松了口气,朗笑地接住他的妻。
先醒过来的是章凌硕,感觉到自己手中的小手微微动了一下,她的手也握得他紧紧,像以往那些共眠的夜里,她告诉过他,他的手带给她很多温馨。
然后,她黑白分明的眼轻轻张开。
“小哥哥,我还活着吗?”
“是的。”他答得毫不犹豫。
“宝宝还好吗?”她再问。
“他很好,好得不得了,整个育婴室就他的哭声最宏亮,尤其知道你醒来了,他会更好。”章凌硕疲惫地回答,并不告诉她他们的儿子其实是个大胃王这个重要消息,估计是在她肚子里练出来的。
“可是,你并不好。”她伸手抚抚他下巴冒出的短髭,她心疼。
“会好、会好,没关系,只要你好了,我便好了,你……好了,对不对?”
“对,我好了。”肯定点头,这世间有了她最牵挂的一对父子,无论如何,她都要“好”。被抱入他怀里,从此应该风平浪静了吧?
纽约繁华地段的某家私人咖咖啡馆内的服务生,不由自主地瞪着两个经常出没于此的帅气男人。
这个男人太奇怪,长相妖艳、脾气古怪,就连工作的癖好,都比同行古怪得多,花巨资装修咖啡馆,然后却在咖啡馆门前整一个非常八卦的小摊子,随时窃听别人的小八卦,听到兴起之处,还挤进去跟人家仔细讨论八卦细节。明明是哈佛经济系的高才生,偏偏拒绝了全球各大公司的邀约,自己没志气地跑出来开了家咖啡馆,实在令人匪疑所思啊。
和他一起的淡漠男人更奇怪,挺正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无边近视眼镜,端正而斯文,只是眉宇间有一股淡淡的忧郁,萦绕不去。夹于手指的香烟,亮着夜焰一般的星火,烟雾幽幽升起,轻旋,无声无息地……消散。
“这两人真像……”服务生小A在老板走过后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真可惜了,两个都这么让人心动。是不是咱们女人太难看,太麻烦了。所以男人们干脆直接……”服务生小B掩嘴惊叫。
“不会吧?”小A无语,天真要下红雨了吧?
“你看我们老板那八卦的性子,上次为了帮忙测试女顾客魅力挽回老公,一个三十岁的他直接搂抱那个外表可以当他妈的女人了,若不是那女顾客的老公反应快,估计老板还会吻上那女顾客。要是个正常男人,谁会这么执着这种家庭八卦并随时为其献身啊?”
“也是。”小A了然地点头。
“得,咱干活了。老板再喜欢八卦,也不愿意自己成为别人的八卦的。”小A又看了一眼坐在同一个位置的两个男人,都很吸引人,每一个都是上上之选,怎么就……这让女性同胞情何以堪啊?!
“你家员工真热情。”单子敏按熄了指尖的香烟,淡漠道。抬眉看着面容确实妖艳过人的男人,以前他只认为莫悔是个大男孩的爽朗性子,现在越接触越觉得这人简直就是妖孽,眼睛、嘴唇女性化到连女生都自愧不如,掩面而去。
“没办法,谁让她们的老板也这么热情洋溢呢。”莫悔挑眉,俊朗的面容勾出漫不经心的笑。
“听说你最近做了个兼职。”
“嗯。”莫悔咧嘴大笑,点头如倒蒜,模样十分欠扁,与他的外貌十分不符。话刚说完,莫悔的手机便响起,对着单子敏眨了眨眼,“兼职工作来了。喂,莫悔私人征信社,需要我帮你做些什么?”
莫悔对着电话嗯嗯哈哈了一阵之后,挂完电话,笑得十分兴奋。“单大哥,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单子敏耸耸肩,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这、这就是他的兼职?单子敏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混乱的景象,一分钟前,他和莫悔来到一家纽约市郊的普通旅馆前,遇上一个幽怨的中年妇女。在他还没来得及问莫悔来这里做什么时,就被莫悔拉着手直接往楼上奔,莫悔简单地辨了下门牌号就踢门而入。
然后就他眼前的景象了,两个光溜溜的男女惊吓地搂成一团,在莫悔拿出相机拍照的时候连忙用手遮住脸,而刚才那个神色幽怨的中年妇女,早已一改幽怨本质,立刻抢上前去,揪起年轻女孩的头发,开始了必然的打斗。
单子敏对眼前的女人与女人的战争没兴趣,望着莫悔那兴趣满满的表情,心里暗自叹气。他这性子越来越奇怪了,让人摸不透。莫悔倒没在意单子敏的感受,兴致勃勃地拿出高清相机拍照,各种角度各种姿势。在出轨男要猫着身子离开时,淡定撩拨了句:“大姐,其实错的是这个不靠谱的男人的错。你一个女人何苦去为难女人呢?”
两个激战中的女人像吃的定魂丹,被打得惨兮兮的女孩,原本一直缩在一旁,哭泣着、尖叫着,却突然不知道被什么刺激到哪根神经线了,抓起床头柜上的烟灰缸砸向那个气疯了的妻子。
这世上就是无巧不成书,刚好,那个幽怨中年妇女掐住老公的脖子,一把将他压在床上,躲开了那重重砸来的烟灰缸,而好死不死,那个厚重的玻璃缸直接砸上了那个看戏看得最乐、站得最近的莫悔的脑袋。
“砰”地一声,这一下,可真是扎实而又精准啊。
莫悔那还挂着狡黠笑容的脸庞顿时扭曲了,眸内一遍冰冷,显然处于极为爆怒的状态。打架中的三人有些惶恐地看着莫悔,在莫悔做上前动作的时候,三人同时打了个激灵。
幸亏单子敏拉得及时,将拖出那杂乱的房间,三个才得以继续渲泄私愤。
两人一起坐进单子敏的卡宴车里,莫悔坐姿十分随意,笑兮兮往车窗外看,好像刚才被烟灰缸砸中的不是他。
“莫悔,你喜欢这样的工作?”单子敏尽量说得委婉一些,车窗外那三个人刚好下楼。
“你不觉得这样的场面,是最鲜活、最有生命力的吗?”莫悔笑得很灿烂,眸内是了无生趣。
鲜活?生命力?这是什么古怪答案。单子敏微愣,索性沉默地看着莫悔,等待他的解说。
“每次看到她们拉扯头发、疯狂叫骂,还有老婆教训老公的泼辣架势时,我就觉得生活真是美好啊。”
单子敏无语,莫悔也没再解释,懒洋洋靠在椅背,“单大哥,你跟我姐夫同岁,我姐夫的子女绕膝了。你怎么还是一个人?”
单子敏身形一滞,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爱情可遇不可求,你以为谁都能有幸遇上那个你愿意一生守护的人。莫悔,你自己也不是如此吗?”
莫悔把鞋脱了,腿没大没小地放在单子敏的双膝上,“我也不需要爱情,有个像姐姐那样的女人有什么好的,没看到把我姐夫那样清隽高贵的男人也直接跟整成了一普通的家庭妇男。爱,一个人就不该去改变他,不是吗?这两个都为对方改了太多东西。”
“但这一生他们这样的人,我们也只能遇上一对。他们遇上了,别人就再也插不进去了。”单子敏淡漠道。
莫悔连忙坐直,大呼:“单大哥,你不会也爱上我姐姐了吧?你可别,他们那两个悲剧的人生,还是别再有突变了。我心里承受不住,再说到时候我姐她红杏出墙了,姐夫委托我去捉奸,我也不好拒绝是不?单大哥,我可不希望你出现在这里。”
莫悔指了指自己手中刚才拍了精彩画面的单反。
单子敏笑笑,不想再停留在这样的话题,随口道:“去我家吧,顺便替你处理一下伤口,这样流血也不是办法。”
莫悔耸耸肩也不反对
单子敏的房子很简单,就两室一厅,在纽约市普通偏上乘的一家小区里,但保全和物业服务却是上乘的。
莫悔不是第一次来这里,相反这几年他经常来这里晃荡。他两手插在口袋里,步履拖沓地在这一房一厅和厨房中打转着,为什么是一房一厅,因为单子敏的房门是紧锁着的,每次来都是如此。
“单大哥,你这屋子怎么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人气都没有,冷冷清清的。”莫悔转悠一圈后,一点不生殊的直接拉过椅子,一屁股重重地坐下,嘴里抱怨道。
单子敏浅浅地笑着,给莫悔倒了杯水,看着他仰头喝下,有水渍沾染上他脸颊边的伤口,血丝又渗了出来。
“你这里的水真难喝。”一杯满满当当的水下肚,重重将杯子放置桌面,发出巨大的声响。这声音让注视莫悔的单子敏愣了下,回神。
“唉,跟我姐一样,动不动就神游。”莫悔也没多在意。
“我还是先帮你缝你的伤口吧,要是感染了你就有毁容的危险了。”单子敏突然说道,对这个大男孩一样性子的男人表示无语。
“男人的脸毁就毁,反正也不能当饭吃。不过,为了我的女顾客们的福利,最好还是保持原样的好。来吧!”莫悔嬉皮笑脸,毫无顾忌地直接仰着脸,用最无防备的姿态,两眼如墨地看着上方。
单子敏突然有些佝促了起来,走到莫悔面前,撞进莫悔明亮黑发的眼眸,连忙敛下眼皮,脸上也泛起一阵浅浅的红晕。
“单大哥,你看男人都能看脸红,真害羞。”莫悔笑了起来,打趣道。这个单大哥他也是在父亲住院那段时间才慢慢熟起来的,才发现原来平时冷淡少话的无趣男人,其实也有很多可爱的一面。比如,他的厨艺极差,所以他家的厨房和厨具都是一种摆设;再比如,他好像一直没有女友什么的。
单子敏把家里能缝合伤口的工具拿出,快速地在莫悔眼前消毒。
看到这样的画面,莫悔打了个寒颤,泛着幽光的剪刀、尖得可怕的细针,还有那丝丝缕缕的缝合线,以及锋利无比的刀子跟一大堆乱七八糟却同样吓人的器具,说实话,莫悔长这么大,首次被惊吓到了!
“单大哥,我们不用麻醉?”他问,目光停留在长长的细针上,这细针穿过皮肉一定很痛,心里带点希翼地问。
“这么小的伤口,就不用麻药了吧。放心,我动作很快,不会疼的。”随着单子敏话音落下的,是尖尖的针头,刺进莫悔脸上的皮肤,再轻轻抽出,细细的线穿过皮肤的感觉,让莫悔脸皮抽搐起来。
痛,真是好痛!是谁规定男人一定要将痛往心里藏,不能叫出来的?他现在连杀人的冲动都有了。
“疼……”莫悔尖叫起来,龇牙咧嘴着,感觉热热的液体顺着脸颊直流而下,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了。
“一个男人竟然能惨叫成这样,丢不丢脸?”单子敏无奈地停下手,不敢再牵动针线,在客厅时里打转,要找出麻醉药的位置,毕竟不能只缝到一半,另一半留着开口笑。
“左边柜子第二格。”半边脸沾满血的莫悔淡定回答,不是单子敏记忆力不好,是因为他惊慌起来,就跟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四处乱闯。他可不想流血而亡,所以还是先提醒为妙。因为他记得上次受伤的时候,单子敏把用过的药箱放在那里。
单子敏按着莫悔的提醒,果然找到要找的医药箱,连忙拿出干净的纱布还有消毒伤口的药水,以及缝合伤口的医用针线。
“你怎么知道我的麻醉药的位置?”单子敏后知后觉地问,快速而轻柔地为莫悔消毒伤口,然后注射适量的麻醉。
莫悔懒得回答他,用一种我又不是白痴的眼神回答他,然后忍不住提醒了声,“那个,等会缝伤口的时候,要不轻一点,要不直接先把我敲晕吧。”他受不了皮肉之苦啊,特别还是单医生手下的皮肉之苦。
“我会很小心的。”单子敏保证道。
莫悔不答,某某次之前他也是这么保证的,他对他的保证完全免疫。而单子敏显然根本没注意到莫悔的想法,自顾自地说道:“你跟总裁一样怕疼呢,他也是一有伤口就呱呱乱叫的那种。”
“我姐夫不是怕疼,是怕你给他缝针。世上没几个人在你的针下能淡然处之,除非是昏迷了或是僵尸。”莫悔没注意到他提章凌硕的时候,语气特别的温和。
“真这么糟糕?”单子敏有些受伤地问。
“虽然我很想安慰你,但我必须实话实说,你的缝合技术确实有点差劲。”莫悔直言不讳。
单子敏闻言朗笑出声,笑声不同于莫悔的爽朗直接,是那种温温和和的笑声,略带着磁性的暗哑。
“单大哥,你不寂寞吗?一个人住!”莫悔微愣地看着带笑的男人,这个男人一直泛着淡淡的愁悒,像隔着层轻纱,让人摸不透真实的他。相处几年,第一次见他笑得这么开怀,而令他开怀的还是自己,这个认知让莫悔也微微勾起唇角。
这阳光的大男孩问他寂不寂寞?当然会寂寞,会孤单,但是心里住不下新的重要的人,他的心里只能空着位置,想着故人。开朗如莫悔,一定不会明白他晦涩的心境吧?他发现他有点喜欢和莫悔交流了,没有压力,全凭心意。
“寂寞。”
莫悔以为单子敏不会回答这样的问题,但他答了,苦涩的两个字,寂寞。是啊,这个男人一直是寂寞的,自第一眼看到他,他就有这样的感觉,现在这样更深了,“要不单大哥,我跟你一起住吧。你这里离我的咖啡馆也近,我上班很方便。你正好也可以有个伴!”
“莫悔……”单子敏低喃,他的寂寞不该染上这个爽朗阳光的大男孩,可是他在黑暗里待的时间太长太久,第一次有人捧着暖暖的阳光走到他面前问他要不要接受阳光。怎么能不需要呢?哪怕这段阳光只是一刹那,他也是想要拥有的,能温暖一时片刻,他也是愿意的。
得到单子敏点头的那一刹那,莫悔突然发现自己竟然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他是不是刚才失血过多,从而产生的异常反应。
莫悔搬得十分神速,第二天就兴高采烈地提着一个大的行李包出现在单子敏的房门前,用着十分嚣张的姿势按响门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