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怔。
“走吧。”孟昭转过身,似乎看也不想看她一眼。
关了门,外面下着雨,天色昏暗,房间里没有开灯,孟昭瘦高的身形隐在黑暗里。
良久,孟昭缓缓蹲下身,肩膀一耸一耸,他伏在自己得膝上。
泣不成声。
——
八点多,雨终于停了。
小超市里,阿爸出去给人看病了,只有姐姐和妹妹在家。
电话响了,妹妹接起来。
“喂?”
“要一箱啤酒,送到20号楼三单元2楼。”
“孟昭……?喂?喂?”
电话已经挂了。
姐姐:“孟昭要货?”
妹妹:“嗯,要一箱啤酒。”
姐姐:“可是送货员今天请假了,怎么送啊?”
妹妹:“我去送吧。”
姐姐:“那怎么行?大晚上的,只有他一个男人在家。”
妹妹皱着眉:“可是我有点担心。”
姐姐:“那等阿爸回来再说吧。”
没一会儿阿爸就回来了,姐妹俩跟阿爸说了这件事,阿爸搬起一箱啤酒,“我去送。”
妹妹:“我跟你一起!”
阿爸犹豫了一下:“那你好好跟着我。”
妹妹:“好。”
敲了很久才开门,孟昭家里没有开灯,走廊灯昏黄的光芒映在他的脸上。
妹妹从阿爸身后探出头来。
孟昭接过啤酒,“多少钱?”
付了钱,阿爸说:“少喝一点,你胃不太好。”
孟昭:“好。”
回去的路上,妹妹问阿爸:“孟昭哥有事吗?”
阿爸:“在晚一点,我带着医药箱过来一趟吧。”
妹妹:“你担心他会出事?”
阿爸:“嗯。”
妹妹:“那我们现在就回去吧!”
阿爸:“如果现在不让他发泄出来,往后会更加难治。”
妹妹:“那我跟你一起来。”
阿爸:“好。”
不出阿爸所料,他们晚一点再去的时候,孟昭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手边两瓶空的啤酒瓶一倒一立。
阿爸查看了一番,“不行,得去医院。”
妹妹:“这么严重?”
两人叫了救护车,送孟昭到了医院。
做了胃镜,挂了水,妹妹紧张的看着孟昭被折腾来折腾去,问阿爸:“他怎么了?”
阿爸:“他身体里的大火终于烧着了,他也就倒下了。”
那天晚上,妹妹和阿爸在医院陪了孟昭一夜。
孟昭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晨。
“是你们啊。”
阿爸依旧是不苟言笑,非常严肃的模样:“嗯,想要吃什么?我去买。”
“不用了,我……”
孟昭挣扎着要起来,妹妹忙过去,“你别起来,还没好呢。”
阿爸站起身,闷声出去了。
病房里只剩下孟昭和妹妹两个人,孟昭不说话,妹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偶尔抬头借着看窗外的功夫偷瞄一眼孟昭,借着看隔壁床的功夫偷瞄一眼孟昭,借着看吊瓶进度的功夫再瞄一眼孟昭。
“你好一点了吗?”妹妹小声问道。
孟昭点点头:“嗯。”
妹妹弯了弯嘴角,“我阿爸说你身体底子好,肯定能好起来。”
孟昭空洞的看着天花板,没答言。
妹妹:“我阿爸说吃泡面对身体不好,你的胃不好,可以多喝点汤或者粥。”
孟昭看向妹妹。
妹妹慌了:“看我、看我干什么,是、是我阿爸说的。”
孟昭斜斜的勾了勾嘴角,没说话。
不一会儿阿爸回来了,带了粥回来,给孟昭倒了一点出来。
孟昭还挂着水,手动不了,妹妹说:“要不……我来吧?”
阿爸把粥碗和勺子递给妹妹,“我得走了。”
妹妹抬眸。
阿爸:“有患者打电话找我。”
妹妹:“好,我照顾他。”
阿爸原本的意思是,现在孟昭已经醒了,挂了水吃了饭应该就没有什么大碍,阿爸还是有,不如妹妹也一路回到超市去。
结果妹妹理解错了。
阿爸看了孟昭一眼,脸色差得很。照顾就照顾吧,别出什么事才好。
于是阿爸先走了一步。
妹妹小心翼翼的舀了一小勺粥,吹凉,放在孟昭嘴边。
“我不想吃。”
妹妹:“那你想喝水吗?”
孟昭:“不想。”
妹妹:“那好吧。”
小姑娘很安静,也不玩手机,就在孟昭床边不远不近的地方,一会儿看看窗外,一会儿看看隔壁病床,一会儿看看吊瓶进度。
她生得极白,瞳孔是淡淡的棕色,长发有一点自然卷,仿佛也不是正宗的黑色。
和她的姐姐长得不像,她生得更精致一些。
“你是少数民族的人吗?”
妹妹:“是啊,彝族人。”
孟昭:“怎么到这边来啦?”
妹妹:“因为……我妈妈去世了,爸爸很想妈妈,这里是妈妈的故乡,我们就搬过来了。”
阿爸是一个不爱说话,非常严肃的男人,他是一名医生,面冷心热,想必对她们的母亲也是深爱到了极点,才会因为控制不了对她的想念,想要在这人世间找寻哪怕一丁点属于她的痕迹吧。
孟昭点了点头。
这一家都是很温暖的人。
孟昭挂完水就出院了,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网上的言论不打算回应了,孟昭势单力薄,对方是一整个团队,孟昭根本斗不过人家。
只是还有不少用皿刀这个名字写的小文章,或是短篇,或是公众号,都不能发表了。
把杂七杂八都忙活完,孟昭看着自己的这个小出租屋。
要搬走吗?
当初找这个房子的时候其实也没想太多,离学校近,便宜就定下来了。
也没有考虑房间装修,格局什么的,孟昭坐在沙发上,看着周遭的一切,算了,不搬了。
麻烦得很。
——
孟昭要了一点吃的,一点饮料,妹妹去送的。
孟昭打开门,妹妹还一愣,“你去哪啊?”
孟昭穿的西装革履,头发没有剪,长长的遮着眼睛,胡子也长出来了。
明明挺邋遢的,可是他的这张脸拯救了他,高高瘦瘦,西装笔挺,看着有一种成熟的男人味儿。
妹妹从没见过孟昭穿西装,心脏跳得漏掉了半拍。
“面试,总不能喝西北风啊。”
孟昭慵懒一笑。
妹妹:“哦,去哪里啊?”
孟昭:“每宜娱乐,一家娱乐公司。”
妹妹其实也没有听说过:“那,你加油哦。”
孟昭笑了一下,“好。”
哼着歌儿拿着小筐回到超市,姐姐疑惑道:“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妹妹跟姐姐关系很好,实话道:“孟昭身体好多了,穿着西装要去面试呢。”
姐姐:“小家伙,你注意点啊,别把自己陷太深。”
妹妹整理着货物,不说话。
傍晚时分,姐姐出门去了姐夫家里,阿爸也没有回来,妹妹把货架子都擦了一遍,正准备坐下直直腰板的时候,门帘被掀开。
妹妹抬起头:“要买什么……”
话没说完妹妹就怔住了。
进来的是几个染着黄毛,纹着纹身的男人。
妹妹他们一家刚搬过来的时候就见过他们,经常过来赊账,不给钱,有一次阿爸在家,强行把之前的欠账都要了回来,嘱咐姐妹两个,要是他们再来,绝对不能给赊账。
这边都是老旧城区,又穷又乱,没什么人管,这些人在这边嚣张惯了,打击斗殴是常有的事儿。
所以妹妹下意识的就有点害怕。
领头的黄毛看到妹妹就喜欢。
白白净净的小姑娘,长得有点少数民族姑娘的感觉,那颗小泪痣看着就觉得可爱。
黄毛歪了歪头,想要往屋里瞧:“自己在家呢?”
妹妹打着胆子,“我阿爸也在呢!”
可惜妹妹的声音太好听,又软又甜,即使想现在这样加大了音量,却也没有一点威胁的意味。
黄毛笑了笑,这姑娘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
看着看着就想上手摸一把,妹妹快速的躲到柜台后面去。
“你到底要买什么?”
她躲开了,黄毛也不恼,笑嘻嘻的,“拿盒烟。”
“十块。”
黄毛:“先赊着,过几天给。”
妹妹:“先付钱,要是没有零的,可以扫码支付。”
黄毛一挑眉,身后几个人零星笑起来。
似乎在笑妹妹居然不让赊账。
妹妹心里怕,面上不敢表现出来,手里攥着烟不给。
黄毛眼神变了变,妹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撑不住了的时候,门帘动了动。
一身西装的孟昭出现在门口。
他从每宜回来,路过小超市的时候看到里面乌泱泱一堆黄毛,孟昭觉得有事儿,就进去了。
果然看到那一堆黄毛中间围着惊慌失措的妹妹。
妹妹看到孟昭进来,如蒙大赦,叫了他一声。
孟昭走到妹妹身边,拉了她一眼,把她藏在身后。
“说了不赊账就是不赊账,要买就付钱,不买就走。”
黄毛一看进来个陌生的男的,穿的像个人,说话还挺横,登时就怒了。
“你他妈是个什么东西?这轮得到你来说话?”
上学的时候孟昭就不是什么好学生,架也打了无数,一对多也有,多对多也有,所以看到这个场面,他一点也不觉得惧怕。
“我是谁不重要,你到底买不买。”
黄毛看着妹妹从孟昭的身后探出头来,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孟昭,“你他妈给我出来。”
孟昭往前走了一步,白生生的小手牵住了他的衣角,“别……”
孟昭拍了拍她,“没事。”
这场架是怎么打起来的妹妹也不清楚,只是她跑出去的时候就看到孟昭和一对黄毛扭打在一起。
孟昭看着瘦,实际上非常有劲儿,从小到大打架都打出经验来了,真切的知道哪里是他们的弱点,出拳总是又狠又准。
最后一堆黄毛倒在地上,孟昭站在人群中间。
“你们,要是再敢到超市为难他们,我见你们一次,揍你们一次。”
孟昭没注意,他背对着的那个领头的黄毛挣扎着站起身,愤怒地瞪着前面的孟昭,伸手够到旁边的椅子,突然出手,举起木头椅子就要往孟昭脑袋上砸。
妹妹尖叫了一声,不顾一切的扑了过去,孟昭立马反应过来,抱着妹妹下意识的把她护在怀里,身子一歪改变了角度,椅子重重的砸在他的肩膀,碎裂了。
鲜血顺着孟昭的肩膀处流淌下来,黄毛见状,害怕真闹出点什么事来,全都跑走了。
疼痛让孟昭觉得有些麻木,他久久保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
妹妹从他的怀中回过神来,一仰头看到孟昭脸上全是冷汗,脸色煞白,顿时就蒙了。
“你怎……”伸手往孟昭后背一摸,满手的血。
妹妹吓坏了,“你快,你快进来。”
妹妹把孟昭扶到里屋,黑色的西装沁着血,看不出颜色来,妹妹找到阿爸的医药箱,小心翼翼的帮孟昭脱下西装,白色的衬衫上,绽放着大朵大朵的红花。
妹妹的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我……我能不能把你的衣服脱掉啊?我得帮你止血。”
孟昭死死地咬着牙,疼得说不出话来。
妹妹的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滚,脱下孟昭的衬衫,露出里面的伤口来了,手忙脚乱找到纱布,妹妹又不大敢碰他。
“会很痛的……一定很痛……”
一只白生生的手伸到孟昭眼前,“你咬我,要是痛了你就咬我!”
可是血必须止住了,妹妹只能让自己勇敢。
孟昭自然不会咬她,在包扎的过程中,妹妹的动作始终小心翼翼,尽量让自己别弄疼他,孟昭狠狠地咬着牙,只要他倒吸一口气,妹妹就会停下来,“疼了是不是?”
到最后终于包扎完了,妹妹一头的汗,似乎比孟昭还要煎熬。
伤处擦得干干净净,包扎的很好,没一会儿就止血了。
“等阿爸回来再上一点药吧,好好处理一下。”妹妹说。
包扎完了,孟昭转过身来,汗湿的头发一缕一缕垂在额前,男人赤着上身,一张脸成熟又英俊,对面的小姑娘渐渐红了脸。
“谢谢你啊,帮了我。”妹妹小小声的说。
孟昭:“小事儿,你们也帮了我好多回。”
妹妹:“家里又阿爸的衣服,要不要先……穿上一点?”
孟昭要是不穿上,妹妹说话都不怎么利索了。
妹妹找到一件阿爸的新衣服,还没有穿过的,递给孟昭。
孟昭套上了,“等我洗好了还给你。”
阿爸没一会儿就回来了,妹妹跟阿爸说了事情的经过,阿爸沉默着给孟昭查看了一下伤口。
“嗯,包扎得很好。”
阿爸找到药,拆下满是血的纱布,帮孟昭上了药。
“不能吃辛辣生冷,睡觉的时候注意一点不要压到碰到,明天的这个时候过来换药。”
翌日,孟昭过来的时候,他们一家人正在吃火锅。
姐姐看到孟昭过来,说:“快过来,先吃点东西再换药。”
孟昭:“不用了吧,我刚刚吃完。”
姐姐:“别,上次的事情多亏了你,要不然小牧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阿爸拿了凳子过来,给孟昭留了位置。
妹妹的名字叫赵牧,姐姐叫赵瑶。
小牧看了孟昭一眼,默默到厨房添了碗筷。
“今天的火锅也不辣,你都能吃。”姐姐说。
孟昭只好在餐桌前坐下来。
妹妹隔着火锅的腾腾热气看着孟昭:“你好一点了吗?”
孟昭:“不疼了。”
妹妹抿了抿嘴唇:“那就好。”
吃完饭,孟昭换了药,临走的时候妹妹叫住他,把一个粉色的小东西递给他:“给。”
孟昭接过来看了一眼,“棒棒糖?”
妹妹点点头,“草莓味儿的,小时候每次我打完针爸爸都给我草莓糖。”
孟昭笑了笑,“谢了。”
孟昭被每宜娱乐录取了,不管孟昭如何颓废,可是他的文字功底摆在那,别人一看就知道是个高手。
孟昭不再像从前那样认认真真的斟酌每一个情节,每一个字,那些综艺的剧本,孟昭不用脑子都能写的出来。
有剧本的时候甚至连班都不用上,中午睡到自然醒,点个外卖或者自己随便煮一点东西吃,下午把剧本写完,晚上写点公众号或者短篇,喝点酒睡觉。
日子过得舒舒服服,潇潇洒洒。
孟昭不敢往前想,也不敢往后想,日子过一天算一天,只是孟昭的睡眠质量越来越差,离开了酒几乎就睡不着觉。
孟昭也不想再在编剧这个行业有什么突破了,原本是份还算高薪的职业,孟昭糊弄完的剧本也就足够他糊口了,那些小公众号和短篇就用来还违约金。
就这样,一年过去了。
公司里进来一批新人,和孟昭合作的新人导演名叫明漫,性子又轴又倔,剧本错一点都不行。
偏她不是那种讨人厌的挑错性格,如果孟昭说一句,她能马不停蹄,日夜兼程的把整部剧本的校对做完。
孟昭再怎么伤了心,骨子里终究还是善良的,不忍心让明漫自己弄。
更何况剧本本来就是他应该做的工作,而不是一个执行导演整天盯着的事。
这还是自打出了那件事情之后,孟昭第一次这么尽心竭力的修改剧本。
中午的时候,孟昭有点累了,准备下楼找点东西吃。
结果没走几步就下起雨来,孟昭出门的时候也没注意外面的天气如何,没有带伞,只好小跑几步到小超市里躲雨。
小牧一个人在家。
这一年来,孟昭和这一家人都混熟了,笑眯眯的和小牧打招呼。
小牧却没有像以前那样开心的看着孟昭,眼睛里闪烁起星星。
“没有带伞吗?”
孟昭“嗯”了一声,“你怎么了?”
小牧转身去给孟昭拿伞,“给。”
孟昭低了低身子看着小牧,“不高兴?”
小牧抬起眼睛,“我就要搬走了。”
“搬走???”
小牧说:“姐姐要结婚了,家里的这个房子也要到期了,房租涨价,阿爸说我们负担不起了,就要搬到别的地方去。”
孟昭垂下眼睛,“这样啊……”
其实这种老旧小区的房租并不贵,更何况这家也并不是什么门市房,不过是一楼住宅改的,只是这里的人越来越少,小超市的生意不好,支付不起房租了。
这天晚上孟昭辗转反侧了很久都没有睡着。
这段时间和他们一家人相处得就像真正的一家人一样,孟昭没什么朋友,也懒得去认识新的人,他也不清楚他们走了之后他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
再也见不到那位沉默寡言,面冷心热的医生。
再也见不到热情开朗,爱开玩笑的姐姐。
还有……小白兔似的小牧。
到了新的地方,小牧应该不会开心吧,阿爸和姐姐不在家的时候,会不会有人欺负她?
孟昭想了很久很久,第二天早上,他穿戴整齐来到公司。
碰到明漫,明漫还惊讶了一下。
孟昭笑嘻嘻的说办点事儿,却没有说具体是什么事。
其实孟昭是想要找领导商量,能不能先把这一本的稿费支付给他,下一本的稿费他愿意降低百分之三十。
领导同意了,孟昭拿到钱,找到小超市的房东。
一听说有人要出钱买这栋破房子,房东高兴极了,这小地方租出去都很难,想涨个价赚点钱,人家一听就要不租了,又迟迟没有拆迁的消息,房东早就想要把它买了,可是一直也没有人买。
房东第二天就联系到了小牧他们一家,说自己的房子要卖了,让他们快一点搬,姐姐和爸爸在收拾东西,小牧就坐在门口,静静的看着孟昭家的方向,也不帮忙,也不说话。
不一会儿,转角处出现一个身影。
小牧眼睛立马亮了。
“孟昭?”
小牧叫了他一声。
孟昭朝她招手,“小牧。”
进了门,孟昭找到阿爸,“别搬了金叔,房子是我买下来的,你们就在这里吧。”
阿爸一愣。
其实他们也是不想搬的,这边的邻里邻居也都熟络了,距离她们妈妈的老家也近,平时照料家里的老人也能方便一些。
要不是因为房租的问题,他们也是不会搬走的。
阿爸非要给房租,孟昭也就象征性的收一点,他们也就不走了。
从里间出来,小牧跑到孟昭身边,“给你。”
孟昭:“什么?”手里一枚草莓味的棒棒糖。
小牧跑回姐姐身边,孟昭笑了笑,“谢了。”
小牧的姐姐结婚了,阿爸出门行医的时候摔了一跤,阿爸年纪还是大了,姐姐不想让阿爸再出门,便把超市留给爸爸,小牧就要出门找工作了。
小牧希望自己多赚一点钱,让阿爸不那么辛苦,晚上她用姐姐的电脑上网,忽然想起什么,小牧心念一动。
翌日,小牧面试回来,孟昭到小超市买烟,恰好看到一身正装的小牧。
“去面试了?”
小牧:“嗯。”
“哪家公司?”
小牧犹豫半天,“不知道能不能录取呢……”
小牧是个特别害羞的女孩,有的时候孟昭和姐姐或者阿爸说话,小牧就藏在他们身后探头来看,说到某处,小牧就会莫名其妙的红了脸颊。
孟昭也不清楚小姑娘在害羞什么。
可能是她怕没有录取,会在自己面前丢脸,于是不想说太多,孟昭也就不逼问。
直到几天之后,明漫手下新来的助理过来找孟昭要稿子,孟昭才知道。
原来小牧当时应聘的是每宜娱乐。
明漫是个好姑娘,做事认真又严谨,心思也细腻,想必小牧在她的手下会学到很多东西。
孟昭也能放心一点。
孟昭把小牧迎进去,“没想到你跑每宜去了?”
小牧点点头,“嗯。”
虽然认识一年多了,可这还是小牧第一次真真正正进到孟昭家里。
——以前送货的时候总是在门口付钱。
孟昭晕倒在家里那次也是匆匆忙忙的。
有“催稿”这样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小牧也终于能进来看看了。
孟昭的家很乱,衣服摆得满地都是,泡面桶,外卖盒都没有扔掉,散乱的放了一地。
“抱歉啊有点乱。”孟昭说着,去给小牧倒水,“是明漫直接面试的你吗?”
小牧:“复试的时候是漫漫姐面试的我。”
孟昭:“问你什么问题了?”
大都是一个专业上的问题,和助理的工作相关的几个,小牧一一说了。
孟昭把水杯放在小牧面前,“嗯,还有么?”
小牧的脸渐渐红了,“没有了……”
孟昭没注意,喝了一口水之后目光落在电脑上,“嗯,稿子马上就写完了。”
小牧说谎了,除了专业性的问题,明漫最后还问了一个私人问题。
“你来每宜娱乐的理由是什么?”
除了他,在别的任何人面前,小牧都很勇敢。
她说了两个字,是一个名字。
明漫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让她翌日到每宜报道。
孟昭的稿子没写完。
因为小牧总是闲不住,一会儿帮孟昭扫地,一会儿帮他收拾垃圾。
一个小姑娘,孟昭总不好叫人家收拾屋子,只得一边夺过她手里的东西一边让她乖乖等着。
也不知怎么,小姑娘脸又红了,不说话了。
因为小牧总是这样,孟昭对她说话都不太敢大声,仿佛声音稍微大一点,小姑娘就会落下泪来。
像是对待一个精致却脆弱的瓷娃娃,只能倍加爱惜。
可是孟昭不知道,他对她越是这样温柔,小牧越是心焦。
喜欢,但是不敢说。
她不知道马小咪的事情,只知道孟昭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他的前女友。
小牧不是怕孟昭拒绝自己,而是害怕因为她的坦白再让孟昭想起以前的伤痛。
她自己倒是没什么,她不能让孟昭难过。
所以明漫让小牧做什么,小牧都完成得非常出色,唯独催孟昭的稿子,小牧总有理由帮孟昭搪塞。
一时之间明漫也不知道这小姑娘到底跟谁是一伙儿的。
孟昭虽然散漫,好歹心里有谱,稿子拖到最后,终究也没有耽误任何事儿。
综艺结束之后,明漫请大伙儿吃饭唱歌。
中间明漫反常的频频举杯,那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小牧没法拒绝,明漫一举杯她就得陪着,明漫抿一口就放下了,小牧却只能喝干。
一来二去,小牧醉倒了。
小牧生得漂亮,公司里早有人跃跃欲试,小牧这一醉倒,有男人抢着过来要送小牧。
孟昭看见了,有点不高兴,从明漫怀里粗鲁的把小牧接过来,抱走了。
小牧醉成这个样子,要是送回小超市必然被她姐姐骂。
孟昭可不想小牧挨骂,于是把她带回了自己的家。
一路把她抱上楼,把她小心翼翼的放到沙发上。
小牧睡了一路,此时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到孟昭的一张俊脸就在自己跟前。
小牧有点凌乱,过一会儿,明白了。
“哦,今天睡得早了,所以见到你就早了……”
小牧的小脸红扑扑的,眼睛格外明亮,一个翻身,手臂便搭在了孟昭的脖颈。
“孟昭。”
“孟昭……”
小牧低低的唤孟昭的名字。
“嗯,我在呢,我在。”孟昭说,“你先睡一会儿,我去给你找醒酒药。”
孟昭家里的醒酒药还是之前阿爸给他的。
一年前的那段时间,孟昭酗酒,阿爸就经常给他醒酒药,怕他一个人在家会出事。
“小牧,睡着了吗?”孟昭找到药回来,看到小牧在沙发上半闭着眼睛。
小牧睁开眼,笑得极甜,“孟昭……”
孟昭一手是水,一手是药,蹲下身,“过来,把药吃了。”
小牧没听懂,只明白了“过来”和“把什么吃了”。
小牧看着孟昭的眼睛,“你说什么?”
这么一翻身,两人距离极近,几乎是鼻尖碰鼻尖。
孟昭狠狠一怔。
小牧呼吸之间带着浓浓的酒气,几乎快要把孟昭熏醉。
小姑娘目光清澈,大大的瞳仁里满满都是孟昭的影子。
深深地爱慕与依恋无处躲藏。
孟昭几乎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
孟昭皱了皱眉,自责于自己的心神不定。
小牧只是自己的小妹妹而已啊!
“过来把药吃了。”
“过来?”小牧又往前蹭了一点,“好。”
小姑娘以为孟昭让她过来,就是要让她往他那边靠一靠。
那她当然一百万个乐意呀。
鼻尖碰鼻尖。
那张水润的小嘴就在自己面前。
只要孟昭稍稍往前,就能吻到她。
孟昭攥着药片,几乎快要捏碎。
小牧懵懂不知,甜笑着看着孟昭,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笑起来的时候,眼下的那颗小泪痣有多么迷人。
孟昭狠咬了一下后槽牙,心中暗骂自己简直就是个禽兽,往后退了一点。
把药片塞进小牧嘴里,喂她吃完药,孟昭站起身,“睡一觉,然后我送你走。”
——
小牧觉得,最近孟昭似乎总是躲着她。
不管是在公司,还是在小超市。
孟昭都不想见她。
小牧面上不说,可是心里难受极了。
公司有一个男生在追小牧,是后期组组长阿勇的助理,名叫秦嘉树。
秦嘉树自打第一次见到小牧的时候就开始喜欢她了,但是一直没敢开口,也没敢追,后来不知从哪里得知小牧一直单身,秦嘉树这才敢追。
秦嘉树去明漫办公室去得频繁,为的就是多见一见小牧。
小牧这几天心神不定的,秦嘉树提出要送小牧回家,小牧也没仔细听,直接就同意了。
从公司下楼,刚出电梯就碰到了孟昭。
小牧看着孟昭,许久未见,竟然不太敢打招呼。
孟昭看看小牧,又看看她身边的秦嘉树,没说话,侧身进了电梯。
小牧后悔了,想叫他,可是电梯门已经关上了。
小牧怔怔的看着电梯门,心脏似乎被人攥紧了,疼得她眼泪都快要掉下来。
孟昭好久都没有到小超市来了,不买烟,也不叫东西上楼。
孟昭不再理小牧了。
小牧失了魂魄一般。
呆呆的坐在门口。
看着孟昭家里的方向。
风吹来,小牧脸上凉凉的。
她有点委屈。
“好难过啊……”
孟昭睡到下午,换了身衣服想出去吃饭,结果刚一开门就看到小牧满脸眼泪站在门口。
也不知怎么,一向善良的孟昭竟狠了心,冷冷道:“干什么来了?稿子不是给你了吗?”
小牧一张嘴,哭声就忍不住了。
“对不起……”
“不管我做错了什么,我先跟你道歉。”
“你骂我一顿,打我几下好不好?”
“求求你,别不理我好不好……”
“我受不了这个……”
其实小牧一哭孟昭就心软了。
可是孟昭的心里始终有种负罪感。
他有点怕了。
因为马小咪的事情,他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他觉得他无法给小牧幸福。
所以他不敢前进,又无法后退。
在看到小牧和别的男人站在一起的时候,那种嫉妒又失落的情绪爆发了。
孟昭几乎开始怨恨起自己来。
孟昭看着小牧的眼泪,心疼到了极点。
他一把把小牧拉到屋里,“砰”的一声关上门。
“小牧,你、你听我说……”
小牧乖乖的点点头。
“我以为我只把你当成妹妹,之前对你的心疼,喜悦,爱惜,我都当成对妹妹的感情。”
“可是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这样。”
孟昭没说完,小牧忽然打断他。
“你不要说了。”
孟昭一顿。
小牧说:“我喜欢你。”
“姐姐说,在爱情里,谁先认真表白谁就输了,我认输,我不要你认输。”
小牧看着孟昭。
带着三分怯懦,七分勇敢。
“如果你不喜欢我,能不能当成没听到我刚刚的话啊……我不会打扰你的,就……就不要不理我,怎么都好,好不好?”
看着她哭着说完这番话,孟昭的心彻底化成了水。
他一把把小牧抱住。
一高一矮,一低头一仰头。
他们的拥抱那般契合。
——
孟昭始终怀疑,自己何其有幸,拥有小牧这样的姑娘。
殊不知小牧也时刻都在感恩,用尽自己的一切爱着孟昭。
两人谁也没有提起,很多年前两个人都经历过一场地震,被压在了石头堆里。
小男孩害怕的直哭,小女孩唱起自己家乡的歌谣哄好了他。
可是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小牧是个善良的天使,两次救赎孟昭,一次守护他的生命,一次守护他的温柔。
马小咪曾说过,大学里的孟昭像是一棵小白杨,挺拔健壮又迷人。
可是最终马小咪亲手把这棵小白杨砍断,它变得破败枯萎。
好在最后小牧出现,孟昭甘愿破败到极点,变成她的大地,滋养她,爱护她。
“我有一颗种子,”
“我盼望它发芽,”
“阳光啊,阳光,快来照耀它,”
“让我看到它成大,看到它开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