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长又何心

    从青木街回天承门的万顷竹海并不经过翼风院。但想着亥时也不算太晚，白枫便绕了一段路从翼风院经过，若是龙思氓在千仞山的木屋当中，此时见他自然最好。

    到千仞山与兑泽交接的悬崖边，白枫熟练的从崖边摘下一株星辰草后按照之前的路数走进崖边的森林中，不过片刻便寻到了龙思氓的住处。

    在篱笆外，白枫瞧见木屋里有些许的火光，想是龙思氓已经回来了。他便站在半高的木篱笆外喊道“龙大夫，我来看看你，能进来吗？”

    等了片刻屋内却没有丁点回应。

    “龙大夫！在吗？”提高了声音白枫再次喊道，然而木屋内仍是寂静。

    “有火光人怎么会不在呢？”

    思索片刻，白枫越过篱笆，刚进院内便瞧见晾晒在页岩上的药材尚未收回去。天已经入夜转凉，若是潮气上返这一天的药材就白晒了。

    白枫顺手将页岩上的药材收入纳戒，轻悄悄地走到这粗藤枝与茅草搭建起来的木房门前，轻轻地敲了敲木门道“龙大夫，在吗？”

    依旧没人应答。

    白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道木门缝隙向内瞧。

    屋中火坑里三根半大的木头正暗乎乎地烧着，这偌大木房中的光线仅源于此。火坑旁，龙思氓躺在两个木背凳拼搭的“床”上，双手搭在小腹，双眼闭着像在熟睡，身上仍穿着那被诸葛语刺破的染血黑袍。

    白枫蹑手蹑脚地走进房中，将纳戒中的药材唤出放在房屋的左侧，又环顾四周略显简陋却极为整洁的房子，心中不由唏嘘。

    以龙思氓的才能，无论去五大派中的哪一家都会是抢手货，莫说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至少不至于住的这般简陋，连一张正经休息的床都没有。

    白枫暗叹间转身正打算离去，只是刚走了两步，他忽然察觉屋中有些不对。

    屋里是不是有点太安静了？

    白枫仔细看向火坑旁的龙思氓片刻，竟发觉他的胸膛竟没有呼吸的起伏。

    修士修习吐息纳气是能减少呼吸的幅度不错，可这安静到诡异的房间，让白枫心里不禁生出了一个不好的想法。

    慢慢靠近龙思氓观察，白枫确定此时的龙思氓确实没有一点呼吸的迹象，以神识探查竟查探不到丝毫的灵气变化。

    死了！？

    借着昏暗的火光，白枫看见龙思氓胸口上的三个破洞，薄薄的黑袍下是血肉模糊的伤口，里面还渗着血，而且这几个伤口周围还隐隐约约有一些其它可怕的疤痕。

    已经如此贴近，然而白枫仍看不出面前这龙思氓有任何的存活迹象。

    无论从哪方面看，这都是一具尸体。

    白枫咽了口口水，慢慢伸手打算检查其喉颈的脉搏。然而龙思氓放在小腹的手忽然一把将白枫抓住，吓了他一跳。

    双眼满布血丝的龙思氓见是白枫，握住的手缓缓松开，用着比平时更加沙哑的声音问道“你怎么来了。”

    略微有些紧张的白枫回道“我...回万顷竹林刚好顺路，就...想着过来看看你的伤势。”

    龙思氓缓缓吐出一口气，动作极慢地用食指勾出脖中的玉佩化成一个娇小的酒壶，打开喝了一口酒，僵硬且虚弱的起身，挑着火坑几乎快熄灭的柴火道“我没什么大事，歇息一个晚上就好了，不耽误给你炼丹。你明日巳时、午时来都可以。”

    “不不不...还是改天吧，蟾蜍碧雪丹等你休息好了再说，我也不急。”

    白枫说着慌忙后退两步尴尬地站着，见龙思氓挑燃柴火后准备继续休息，犹豫片刻后，白枫从纳戒唤出一个两尺的黑络礼盒，递给龙思氓道“我今天闲着没事买了些东西，想起你没有纳戒，就给你选了一枚，以后拿药草就不用背篓这样麻烦。”

    龙思氓面无表情地看着白枫递来的礼盒，又好生借着火光打量了一眼白枫，似乎这才发现他换了一身行头

    “江南烟雨雀戏飞，静心平气有益修行，你穿也确实很好看。”

    龙思氓这样一说，白枫环顾自己这身衣服挠挠头道“嘿，都是店家给我选的，我也不知道有这回事。”

    “舒长楼在我老家有蚕丝生意，我也略知一二。只是舒长楼的玄纹礼盒，东西不看便知贵重，我实在不能收。”

    说着将白枫的手轻推回去，转身躺在椅子闭目道“请回吧，明日带着材料来炼丹就是，也不用送这些东西。”

    见龙思氓不收，白枫忙解释道“不...是，这些东西不是因为你要给我炼丹我才送你，只是我看你没有纳戒，出去采药用背篓很不方便，所以出于朋友的关系，就买来一个送你。”

    说着将盒子打开，拿出里面那枚极如同星辰夜空的纳戒慌张解释道“我也问过掌柜，她说这东西也不贵就给我包了起来，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玄纹礼盒......”

    龙思氓躺在木凳上闭眼轻声道“这七阶十二品的永夜星辰品相极佳，少说也值二百金髓，够一个百来人的普通村庄吃十年了，当然与你手指中那枚价值千金的玄寒晶魄相比确实不贵。”

    啊？看着手中的东西白枫哪想到那么贵！

    虽说欧玲让自己随便选，可白枫也不敢拿太贵的东西，选的时候曾特意问了欧玲几遍。那欧玲毫不在意的说不贵，又道寻常修士都买得起。

    这寻常七阶的纳戒也就一二十金髓顶天了，白枫哪想到这枚纳戒竟要二百金髓，都抵得上小门派一年的开销了。

    这龙思氓身居简陋又常给药农免费施诊，加上他刚刚的反应必然是不喜华贵的物品。

    想着而今晚他刚与小乾坤众人发生矛盾，自己又偷偷摸摸进人家房子，还一改先前破旧的着装穿成这般模样上门，一送又是百来金的东西。

    这不正撞着人刀刃上了？

    想到此，白枫这慌忙将手中的纳戒与还没拿出来的衣物同礼盒一起收回玄寒晶魄纳戒中，然而看着自己食指上的玄寒晶魄越看越不对劲，也连连将它取下握在手中。

    “别摘了，按你这种取法，岂不是要将衣服脱光才行？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礼物过于贵重，与我不搭罢。”

    龙思氓说着重新躺回木椅，闭上双眼将手放在小腹道“而且今天我确实有些累了，请先走吧，我想休息。”

    说完龙思氓便又像之前那样沉睡在木椅上，见不着任何呼吸。

    紧握着手中的纳戒。白枫口中含糊的轻声道“打扰了。”

    随后轻缓地走出门外，低着头缓缓合上木门。

    出了房屋晚风吹在脖颈让白枫有些微冷。望了四周简陋的院落，白枫轻轻叹了口气后，又举起手臂看了看自己身穿的衣服。

    几年前白枫在万卷藏书阁时，就只有一件书院的书仆服。因为没有换洗的衣裳，白枫只能等夜深人静后去宿舍后的小溪洗衣裳。洗完趁着晚上赤裸地溜回宿舍，挂好衣裳躺进被窝里。

    夏天还好，若是春秋季第二天的衣裳还没干，便只得穿着湿衣裳去书院做杂活，等到中午衣裳也就自然干了。

    过往回忆一现，白枫又想起那时何管事笑着给自己送衣服的场景。那时他还小，以为遇见好人，便感恩戴德地给他跪下道谢，然而......

    想到这里白枫的鼻子一有点酸楚，只是片刻他便强忍了回去。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才刚是开始。自己已经快十六了，哭这种东西绝对不能再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