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昭回到东州已经半个月了,仍然没有容毓飞的消息。
容府里一直弥漫着悲痛的气氛。只不过容家主子们心里的痛,已经由最初的撕心裂肺,变成了那种绵绵长长丝丝缕缕扯不断的哀伤。
有一日晚饭后,容家的四位主子聚坐在堂屋里。容尚天看着老中少三个女人,犹犹疑疑地提起要给容毓飞发丧,在祖坟里给他起一个衣冠冢。
老太君和容夫人只是默默垂泪,却没有出声反驳。显然她们也认为此举是很有必要的。
一旁的江月昭却象被人挖了心肝似的,那“发丧”两个字如两把利刀,在锯割着她最后几根强撑着的神经条。她扑到老太君面前跪下,哭得语不成句,哀哀地说道:“老太君…老爷、太太…毓飞一定会回来的…等他回来那一天,却看到自己的牌位供在祠堂里,岂不是可笑?求老太君再等些日子,他一定会回来的…”
江月昭这样一说,上座的婆媳二人那如死灰一般的心里,仿佛又拨拉出两块亮着暗红火星的炭来。两人一齐点头,同意江月昭的说辞。
容老爷一见娘仨儿这个样子,摇了摇头,再也不提发丧的事了。
没过几日,有一件事给绝望的容府带来了一丝生机。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被流放到北方烟瘴之地的容毓阳,蒙赦回到了东州。容府在失去了容毓飞这个嫡子长孙擎天支柱之后,迎回了这位二公子,都觉得分外亲切欣慰。
不到一年的功夫,容毓阳象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再也不复以前那华贵浮骄之气。他壮实了许多,皮肤黑堂堂的,颏下有青青的胡碴儿,眼神也不似以往那般稚气迷茫,炯炯地透着深沉。
孙姨娘见了自己的儿子,精神一下子清明起来。冲上去抱着自己的儿子,摸着他手上的茧子,哭起来没完。
容毓阳好不容易才将孙姨娘劝住了,回手扯过来一个人,两人一齐跪到老太君和容老爷容夫人面前,规规矩矩地叩了三个响头。
你道那人是谁?秦真儿是也!
众人见容毓阳拉着秦真儿的手不肯松开,又瞄着秦真儿的肚子有些微微的隆起,心里就有八九分的明白了。
两人磕了头,也不起身。容毓阳伏在那里说道:“老太君,孙儿不孝,自请责罚。”
老太君猜出他要说什么了,慈爱地笑了:“有事起来说,大老远地赶回来就够累的了,别再跪疼了膝盖。”
“孙儿犯不孝之罪,不敢起身。老太君容禀。”容毓阳继续跪在那里,不肯起来,“孙儿历经这几个月的流放,自是有一番苦楚的。那流放之地的官差一个个如虎如狼,所派劳役也是苦重不堪。若不是有真儿在我身边照料打点,我早就不知道累死在哪个荒山野岭之上,被人拖去乱坟岗喂了野狗了。真儿也是清白人家的小姐,还未出阁就这样跟着我一个男人流放在外,没个名份终究是不太好看。因此孙儿斗胆擅自做主,与真儿私结了终身了。若是老太君、老爷太太要怪责,只罚我一个人好了。这是我的主意,与真儿无关的。”
“这是好事啊!老太君怎么会罚你呢?”江月昭笑着截过话头,上前去扶秦真儿,“毓阳是多玲珑的一个人啊!必是忖度着老太君和老爷太太是相中真儿了,当时那种情形之下,要回禀也来不及了,才先结了亲的,对不对呀?”
老太君是个性情中人,乐得见年轻的一辈儿有情人成眷属。容尚天和容夫人虽觉得秦真儿人不错,但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私下里结了亲,还是觉得有些不妥。不过听江月昭这样一说,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真儿辛苦了。”容夫人冲着秦真儿点头笑道。
那秦真儿因为这私订终身的事,心里有些窘,完全不似往日那般天真豪气,反而红着脸垂着头,下意识地用手轻轻地揉搓着自己的腹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依我看呀,不但不该罚,还要好好地给他们补办一场婚礼呢。真儿对毓阳如此上心,我们家也不能委屈了她不是?流放在外的时候,条件不允许,便宜行事也就罢了。现如今回来了,怎么着也得让真儿打容府的正门进来呀。”江月昭见容毓阳与秦真儿都是一副做错事认罚的样子,便出言帮衬道。
“应该的应该的。”老太君连声附和道,“真儿是个好女子,也算对我们毓阳有恩,不能亏待了她。我看在被办婚礼的事,就由小昭看着张罗吧,只一样,千万别想着省银子的事,该置备的就置备。”
江月昭赶紧应下了。随后又听到老太君低喃一句道:“兴许家里办个喜事冲一冲,飞儿就会转凶为吉,过几日就回来了呢。”
这一句话勾得容夫人和江月昭鼻子酸酸的,碍于容毓阳返家团圆,到底是件喜事,也不好哭,便都强忍了下来。
一番相见之后,在餐厅一起用过了午饭,一家人便各回自己的屋里歇着去了。
江月昭回到苍芜院,感觉头昏昏的。容毓阳的返家给了她不小的刺激。一上午强撑出来的欢喜,在她倒到自己的床上之后,彻底地坍塌了。她抱着枕头,呆呆地瞪着竹青色的床幔,眼睛里湿湿的。
“小姐。”小秋从悄悄地走到她床边,小声地说道,“二少爷和…真儿小姐来了,在前堂候着呢,要不要见?”
江月昭赶紧起身,拢了拢头发,穿上鞋子,走了出去。
前堂之内,容毓阳正与秦真儿抵着头,不知道嘀咕什么呢,见江月昭进来了,两个人赶紧起身。
容毓阳长揖及地,对江月昭感激地说道:“谢谢嫂子刚才替真儿说话。”
秦真儿也羞怯怯地施礼道:“谢谢师婶。”
江月昭过去拉着秦真儿,一起落了座,笑说道:“还叫什么师婶呀?以后就随毓阳,叫我嫂子吧。你们俩儿要是真想谢我,就好好地生下一个大胖娃娃,以后好好过日子。”
秦真儿一听江月昭提生娃娃的事,一张脸羞得如红绸布一般。容毓阳也有些忸怩,喝着茶掩饰着。
“我不光是你们的嫂子,我还是真儿的师婶呢,当着我的面也不必害臊了。我看真儿这肚子也快显了,你们这亲事还是赶快补办吧,免得让真儿落人笑柄。”
“一切但凭嫂子作主。”容毓阳说完这话,拿眼瞄着秦真儿,在得了同意的信号后,他才谨慎地开口说道,“大哥的事…还请嫂子放宽心…如果老天保佑大哥平安回来,自然是最好的。如若…不管怎么样,长嫂如母,我和真儿一定会皆尽全力照顾好嫂子和侄儿。”
容毓阳说完这番话,秦真儿已经忍不住抽抽嗒嗒地哭起来了。江月昭明白他二人来这一趟,原是为劝慰她的。只是他们不知道,不见容毓飞的人影,任何人的劝慰都只会让她更加伤心。
“有你这句话,我就非常感激了。”江月昭苦笑了一下。
因为秦真儿的肚子不能再等了,容府开始为两人操办亲事。容夫人身体一直没有大好,因此所有事都是江月昭在一手操持。她这一忙起来,孝文孝武便又回了老太君那里住了。
一切准备停当,容毓阳与秦真儿返京后的第八日,两人正式拜堂成亲。
秦真儿的娘家远,江月昭便让她提前几天去了江府,成亲那日从江府出门。因为容毓飞的事,容毓阳与秦真儿坚决不同意鸣鞭奏乐之事。
于是一台大花轿静悄悄地将秦真儿从容府正门抬了进去,拜了天地祖宗之后,请宗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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