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天黑的很快,司马昂离开校场的时候天又开始落雪珠,他的小厮从王府过来给他送羽缎的斗篷, 从前这事似乎都是子攸打发她使唤的小厮来的,司马昂不知怎么的看着那衣裳就发了半日呆。
问那小厮,王妃这会儿身子怎么样了,那小厮又傻头傻脑的答不上来。司马昂就知道他压根没见到子攸那边的人,所以也不知道子攸现在怎样了。他没有话了,小厮赶紧退到一边,生怕王爷再问什么他答不上来。
司马昂不知道回家以后要怎么跟子攸说,他想他是不是应该多跟子攸说说自己的心思。也不知道是不是就因为自己的心思藏得太深了,所以钟无风看了那封伪造的信,都会信以为真,以为自己真是要杀自己的王妃,却不好意思亲口授意给他。
自己本该把子攸捧在手心里,可却糊里糊涂,冷冷淡淡,是自己没有自信,还是性子太过软弱。他是配不上子攸的。
子攸这个时候早就已经清醒了,她昏睡了几个时辰醒来后,就发觉身上疼得再难有睡意,六儿问她怎么样了,她只是咬着牙不说疼。身上疼不疼的,是要牵挂在别人心上时,自己心里才能好受些。像她如今的处境,不如假装自己死了,倒来的好受些。
可是她躺在床上不能动,却觉得一应感觉都比平日更敏感十倍,窗外雪落的声音她听得见,侍女们在隔壁隐约的口角她听得见,还听见六儿低低的喝止声,隔壁值班太医翻弄药壶发出轻微的声音,还有自己身上的疼痛,清晰地让她有些发抖。所以司马昂走进院子的脚步声她也听见了。
子攸的心头一软,强忍的疼痛像是化作了委屈,她几乎要哭了。可忽然间,在那条漆黑的胡同里利刃刺痛她身体的情景又出现在她的记忆中,她忘不了,尤其忘不了利剑刺进她身体的声音。那是一场噩梦,她不是特别怕死的人,她特别怕的是跟母亲一样,被自己最爱的人杀死,那让她……那让她情何以堪,她死了以后变成魂魄,飘飘渺渺的,倘或还记着这段往事,她要如何呢?有本古人笔记上说,人若放不下执念,连死后都无法超脱。那她会么?她如果真的死了,魂魄会留在那条胡同里来来回回地走吗?
子攸忽然有点害怕,她有点害怕见到司马昂,她甚至模模糊糊地担心他是想来杀掉她的,她听见六儿给他开门的声音,听见六儿小声地跟他说话,她害怕起来,真希望六儿赶紧关上门。可是司马昂走进来了,太医在跟他请安。
子攸知道他就在外间了,她甚至听得清他跟太医说的话,都是询问她的伤,可她有一会儿听得清,有一会儿又因为心思慌乱儿听不清。她想见司马昂,又希望他走到这里就可以了,赶紧走开,不要进屋来。
可是司马昂在外边站了一会,就走了进来,子攸躺在床上,床榻本来很矮,司马昂又确实身量很高,她躺着看他越发觉得他高大,心里面想起幼年时看到爹爹时的心情,昏睡时梦中忆起的幼年时对爹爹的愤怒厌恶憎恨忽地转到司马昂身上。
司马昂向她的床边坐下,她忘记了自己受了重伤,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浑浑噩噩地猛然撑起身子想要向后缩,躲避什么未知的危险,哪知道才一用力就惨叫一声。六儿在外边听见这一声叫知道不是好事,心突突地跳着,她跑进来一眼看见子攸肩头的衣裳又染红了,知道是伤口迸裂了,吓得魂飞魄散,转身跑出去叫太医。
子攸这一折腾,撑不住昏了过去。司马昂惊慌地站了起来,呆呆地站在子攸身边,错愕地看着她,随后胸口疼了起来,痛楚从他的心口直传到指尖。
六儿来请他出去,他就呆呆地走出来在外间等着,看着侍女把带血的绷带捧出去,再看着太医急急忙忙地奔进奔出。约莫半个时辰,他才听见六儿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知道子攸是又醒过来了,他长长舒了一口气。
六儿出来请他,“王爷,王妃醒了,王爷进来看看吧。”
司马昂转开头,似乎也屏住了呼吸,好一阵子才呼出一口气来,“不了,我就走了,我还有些事。”
六儿不明所以,老大的不悦,“王爷,凭您有什么事,王妃受这么重的伤,你都不陪一阵么?”
“我不在这儿,王妃才能好得快些。王妃若是身上又不好了,你就打发个会说话的小厮去告诉我,我马上就来。”司马昂的声音很低,低得六儿都快要听不见了。
可六儿素日就是个敢说话的,这时候心里着恼,也不拿司马昂当个主子看,“王妃吉人天相,怎么会身子不好,倘或身子真不好了,也该打发小厮去找太医才是。王爷有事,这就请去罢,没的在这里误了正事。”
司马昂被六儿讥讽得心头酸楚,在屋里越发难站,也不再跟六儿说话,抬脚出了子攸的屋子。雪地上一径向前走,雪落在头上,打湿了头发面颊也不觉得,一直走出了王府。
子攸猛然看见自己时那脸上的惊惧他可能这辈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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