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樱姑娘真是个聪明人。平日又养蚕又画画儿,可忙得过来?我前日去瞧你画的西洋画儿,只觉得是个好,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呢。”
雪樱低头笑道:“在家里做惯了,乍然丢下觉得不习惯,只养了几匾,倒也没什么忙的。画画才学了三个月,刚开个头,离好还差得远呢。”祖荫眼神一闪,截过她的话道:“婚期定在初八,只怕新娘子卯时就到,略歇一歇,正好赶上早酒。咱们去早去晚都不好,估摸着卯时过半就差不多了。”
玉钿款款站起一福,恭恭敬敬地道:“那我早些预备。请少爷寅时三刻来接,莫要晚了。”
祖荫点头应允,唤来影儿送她们出门,见几人身影出了大门,才缓缓道:“樱儿,记得以后不可让别人随便进你的画室。”他神色凝重,竟是十分郑重其事。雪樱微一点头,怅然笑道:“柳柳的嫁衣裳还是我做了大半呢,也不知道后来谁替她绣完了。”
他听她语气虽然竭力若无其事,却终究有一抹淡淡的憾意,也不知该说什么,半晌叹口气道:“等柳柳回了三朝,就请她过来跟你好好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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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八这日亦是天公作美,浸渍了好几日的阴雨竟然停了。刘宅焕然一新,四处以红绸妆点,只觉乌檐白墙中一片清明的喜气。新娘的轿子果然卯时初就到了,门前下轿处撒过了辟邪五谷,夹着炸开的百子炮仗,嫣红满地。
祖荫卯时半携着玉钿到来,正赶上吉时。刘家大公子见到他来,亲自领着到堂前坐下,笑着嘱咐道:“你也算半个娘家人,方才新娘子刚下轿就紧着问你。一会儿拜过堂了,你去瞧瞧她罢。今儿是她一辈子的好日子,凡事顺着她的意,以后才能顺顺当当的。”祖荫点头微笑,眼看着堂前一对龙凤烛腾腾点起来,乐器细细吹打,已到拜堂吉时了。
堂前花团锦簇的都是人,喜娘搀了新娘子从轿里出来,鼓乐之声立刻高了一个调子,喜悦精美。大锣大鼓陪着号筒,唢呐的音色又极是喜庆,吹打得一片盛世太平气象,人人脸上俱是喜气洋洋。少顷拜了堂,新郎抱着新娘子入了洞房,便有个丫头悄悄走过来请祖荫,笑道:“新娘子又问起您来了,非要见一面才安心。”
祖荫微微一笑,想着柳柳还是这般任性,却到底是她的好日子,不能令她不喜。玉钿自去堂前酒席安坐,他便随着这丫头悄悄到洞房来。
柳柳已卸下盖头帕,正由着喜娘给她更衣梳妆,重新涂脂抹粉,预备开宴时再去席间上座。见他进来,又惊又喜,站起身笑道:“祖荫哥哥,我下轿时就问你,怎么这时候才过来?”她一双大眼睛亮闪闪的眨动,英气逼人,哪里有新娘子的娇羞之态?
祖荫摇头笑道:“洞房只有新郎倌才好进来,你这丫头怎么半分忌讳也没有?好在刘家大公子跟我甚熟,不然任你把嗓子问哑了,也没人搭理你。”
柳柳手里将盖头帕子绞来绞去,眉开眼笑,吃吃笑道:“花轿走了整整半夜,一句话也不准说,快把人闷死了。下轿后人生地不熟,就想你和雪樱姐姐来瞧瞧我。”她朝祖荫身后一看,诧异道:“雪樱姐呢,她怎么不来?”
祖荫被问得一愣,半晌微笑道:“她还有别的事情忙着呢,今日来不了。等你回了三朝,她必定请你去玩。”
柳柳哦了一声,脸色极为失望,闷闷不乐,一扭身坐下,瞅着镜子拧眉不语。喜娘在旁凑趣道:“既然新娘子想念,少爷不如请那个什么樱过来瞧瞧吧。凭她怎么忙,这一半个钟点的空儿总是有的。一会儿新娘子要下去安席,若是拉长脸坐着,让宾客们怎么下筷?”
柳柳转眼望着祖荫,满脸期盼之色。祖荫与她情同兄妹,心里也是极疼爱的,见她如此,如何狠得下心拒绝?外头又动起鼓乐,快到平旦时分,新娘子该下楼去拜福禄寿三星、家堂菩萨、族中长辈了,只怕还有好一阵子耽误。他在心里默默算了算,抬头笑道:“那我现在去接她,估计到开宴时便能回来。”
柳柳大喜过望,灿然一笑道:“你快去快回,我给雪樱姐姐留个好位子。”
从放生桥到刘宅,两刻钟便赶到了,只闻远远的鼓乐声越来越近,喜悦和美。祖荫凝神听了听,皱眉道:“已经换了坐堂曲了,也不知道筵席开了没有。”伸手扶雪樱下车。刚才领祖荫去洞房的丫头就等在大门口,急得什么似的,见他们到来才松了口气,抢上来道:“少爷快进去吧,新娘子非要等到你们,都干坐了好一阵了。”雪樱略有踌躇,那天原说过不来,今日却又来了,像有意撒谎一般。可哪里还容得她想东想西?被那丫环一催,身不由己的便随着祖荫往正堂走去。
正堂摆着二十桌酒席,宾客满座,都等着新娘子举过杯箸才好开席。客人们枯坐半天,窃窃私语,但今日是新娘子的大喜之日,万事皆要随她行动。柳柳坐在最上一桌,心里亦是万分焦急,全神贯注地看着堂口。堂前密密匝匝地摆满了一丈红,仿佛还嫌不够喜庆,又往花枝上缠了红绸。日光与花木辉映,光影澄澄,几乎令人目眩神移。终于见一个丫环匆匆进来,她心中一喜,情不自禁站起身来。鼓乐手以为新娘子要举箸开席,忙换了曲子相和,调子深邃华美,让人只觉心情愉悦。
柳柳却并不举箸,直直看向堂口两人,脸上浮上灿然笑意,脱口喊道:“雪樱姐姐!”
按规矩新娘子安席时须低眉垂目,不可开口讲话。她这一声喊出口,客人们俱是惊呆了,齐刷刷的朝门外望去,一瞬间连空气也安静到凝滞,只闻鼓乐回环吹奏,特意迎接这对璧人。
雪樱来的匆忙,不及换吉庆的喜服,只顺手折了一枝石榴花儿插在鬓间,半露半藏,殷红胜血,更衬得一张素脸如白玉般温润无暇。緗色重莲菱制的百褶裙随她行走时微动,似撒开一片柔和月华。祖荫身上一件极华丽的青缎长衫,亦是眉目端然。两人并肩走入,如松树阴下兰蕙盛放,幽幽香气,山长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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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