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斗战台上。
迷雾散去,一个魁梧高大的身形出现在齐天大圣孙悟空面前,身穿着全身板甲,密不透风,手持双个巨大的金锤。
孙悟空咳嗽两声,胸腔被震得生疼,气提不上来,“来者何人?”
对面的人揭开面罩,露出半张脸,不说话。
“却不是阿波罗,那小子害怕了,找个无名小辈来?”单手杵着金箍棒,已直不起腰来的孙悟空对来人强颜嬉笑。
来人将双锤合在一起提着,另一只手解下了头盔,露出整个头来,一个东方面孔,满脸横肉。
孙悟空一惊,“巨灵神?”
英雄末路,余威犹在,咔嚓一声响,巨灵神下意识退了半步,微微颔首,“孙大圣。”
孙悟空点点头,心情复杂,“你本是我手下败将,来这里,岂不是白白送我一胜?”
“大圣,你没变,我变了很多。本来我没资格和你打,但请阿波罗让我,替他出战这一场,是想打败你,报当年那一棍之仇。”巨灵神木讷地说。
“报仇当然可以,但你本是东方的神将,却投在西方魔界阵营,为虎作伥……”孙悟空言辞纠结,这哪里是东方西方的问题,而是巨灵神居然敢挑战自己,是他变得厉害了,还是自己衰弱到一定程度?
“时代变了,大圣。”巨灵神言简意赅地答,戴上头盔,双锤分持,预备出招。
时代变了,没错。
孙悟空单手拾棍,棍尖指向这个新的对手;到这时候,还改不了轻慢对手的毛病。
上台前,他有会儿短暂的晕眩,仿佛一个不注意,被妖法所乘,心本来灰了大半;这一会儿抓紧时间里他调适气息,又觉得没什么大碍,除了身上已经受了的伤之外。
肋骨断两根,断骨刺破膈膜,半边肺塌陷,气提不上来;精疲力竭,强弩之末,只算是寻常。
他已闯过三阵,全是恶战,受创不轻,紫金战甲表面鲜血染遍,战甲下躯体残破,面对更强得多的对手,本来预料不免折在这一阵上,对面却临时换了个当初自己的手下败将,心头不免燃起些希望。
希望。
希望是最不好的,常常是个陷阱,他知道这一点,还不如绝望,绝望里更有生机。
致礼已毕,巨灵神发一声低吼,上前一步,挥动大锤,横地里扫来。
孙悟空有些怪异的感觉,反手格挡,不留余力。
棍锤相碰,发出天崩地裂之声,宛如两件恒古神兵各自有了灵魂,不顾一切地相击,握着兵器的两人,反倒是挂在兵器上轻飘飘的附庸一般。
士别三日,果然当刮目相看,孙悟空心想,也只能这么想。
棍子与金锤每一下碰击,上一阵所受的体内创伤似乎都被牵扯,更加撕裂开来,像本来牢固的榫卯结构,专往相反的方向磕打,越磕越松。
“我怎么会蠢得和他硬碰硬地比力量”,“他的力量怎么变得这样大了”,“为什么我不跳起来攻他的背面,强似这样被动地接招”?
这些问题他含含糊糊地想,心里全明白,动作却跟不上,仿佛进了迷途,改不出来。
哐、哐、哐、哐……
锤与棍反复磕打,孙悟空胸中气血翻腾,力乏不继,不十几回合,就连金箍棒也快举不起来。意识和身体像是分开来,恍然有些瞌睡之感,醉醉醺醺,脚下踉踉跄跄,眼前时而是大鹏金翅,时而是斜月三星,时而是如花娇娘,十里红尘。
又一锤奋力击来,孙悟空想不及想,依然举棍而挡。当的一声,顿时被击得横飞,飞出十余丈才落下。
虎口撕裂,手指骨寸断,金箍棒握不住,跌在地上,滚出几步去。
巨灵神和孙悟空飞出去的速度一般儿快追到,再一锤奋力砸下。
孙悟空意识朦胧,下意识地抬手臂一档。
臂骨如瓷瓶般碎裂,挡不住铁锤落下,虽然卸去些力道,砸在头骨上,还是啪的一声脆响,塌陷大半。
“花果山啊……”他仿佛不在这血雾弥散的斗战台上,而置身在花果飘香的山间,“我本是……花果山中散淡的人。”
又一锤,砸下来。
“是时候了,再不用就晚了……可惜用在这无名之辈上。”流连在虚无境中,孙悟空猛咬舌头,强行令四散的精神凝聚,另一只手按在心口,念出致命的咒语。
一道光,由他的身体当中乍泄开来,一束来自亘古的力量,朝巨灵神激射而出。
那光轻而易举地穿透巨灵神躯体,力量沛然,毫不衰竭,仍一直向上,向天空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