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小心翼翼地放置在桌面上,秦深向后面退了一步,说:“剑来了。”
陷入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中的惊鸿反应了过来,扑到桌子上看着自己的身体,“妈呀,坏成这个德性了。将军,给我血,恢复剑。”
惊鸿并不是普通的凡剑,而是生了灵智的器灵,与主人心意相通,无论残损成什么样子,只要得到主人的养护,都可以恢复本来样貌。
他一双白目只能够看到模模糊糊的世界,感应世界的是自己的感知,他从章俟海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是他的主人。
章俟海抗拒,昨晚带血的手握住剑鞘发生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现,难道他真有什么前世今生?
惊鸿白目转动,看着章俟海,用蛊惑的声音说:“只有我的主人可以恢复残剑,你试一试就知道是不是他了,来啊,一试便知。事实胜于雄辩,比我说一千句一万句都管用,也比你自己在心里面反复否定有用。”
章俟海抿了抿唇,往前踏出去一步,左手抬起伸进衣领内,指尖触碰到右肩,伤口崩裂,有湿润的血渗透了出来。
左手拿出来,指头上的鲜红刺目,秦深惊觉章俟海的伤口裂开了,哪里还顾虑什么前世今生,“我去拿药箱。”
章俟海拦住他,“不用,只是有些裂开而已。”沾着血的指尖按在残剑上,他说:“先不忙着处理。”
话音一落,放置在桌子上的残剑发出嗡鸣,锈蚀刷刷刷向下掉落,大堂内的风以残剑为中心开始旋转、聚拢,如轻纱一般显出了实体,清越低沉的龙吟声好似跨过了岁月长河、从亘古久远之前传来。
不知不觉间,章俟海发现自己不在客栈大堂,而是身处一座庭院内,他身穿盔甲、手握长剑,在小桥流水的江南风景中龙行虎步。身子知道怎么在这座精致秀雅的庭院中行走,穿过回廊、走过花树,经过重重楼宇,从月亮门内跨出去,眼前豁然开朗,空旷的花园内只有寥寥几棵玉兰花树,正值玉兰花开,青白片片,煞是好看。
但景色再美也美不过在花树下作画的人,他瞪大着眼睛,努力要去看清楚那人的长相,却如云遮雾绕,什么都看不见。
那人很爱笑,清亮的眸子里满是轻松惬意地恬然笑意,他穿着圆领直缀长袍,腰间悬挂着一枚青色的滴泪状玉坠,玉坠在阳光下通透莹润,在月色长袍上投下水般波纹。
“阿海,你过来。”那人冲着章俟海招招手,随和的声音说着,“你过来看看我的玉兰花画的怎么样。”
满身的肃杀在靠近男人时荡然无存,平和的章俟海逐渐靠近桌案,努力盯着男人的摸样看,一无所获,什么都看不见。
“阿海,你看我干什么,看画呀,我画的怎么样?”
章俟海去看画,忍不住笑了,男人的画作只能够用小儿涂鸦来形容。
男人扔掉了画笔,拽着自己的玉坠把玩,“哈哈,你终于笑了,我的阿海就应该多笑笑,整天不笑都像是个老头子了。不过,你本来就比我大,就是小老头儿,以后不叫你阿海了,喊你老章。”
章俟海的双眼酸涩,张开口,一个名字就在嘴边却怎么都喊不出口。
拽着坠子的男人絮絮地抱怨,“我说了把坠子做成玉兰花瓣的,他们给我弄成滴泪状,不过不怪匠户了,他们是按照我画的图纸画的。来,老章,这枚坠子你以后就戴着,可千万不要掉了呀。”
一阵风,卷起无数的玉兰花瓣,纷纷扬扬,风大迷了眼,章俟海抬手挡住眼睛再睁开周遭的场景又发生了变化,他怀里面抱着一个人骑在马上,速度极快地奔波。
血水顺着额头滑到眼前,让眼睛里的世界满布血色。
一眼看去数不清的敌人向他们包围、靠拢,他们周围的护卫不断减少,几近于无。
没有冲天的喊杀声,只有刀剑刺入身体的沉闷响动,护卫又倒下去一个。
怀中的男人气息微弱,断如游丝,“老章,不用管我了,你快逃。皇叔听信术士之言,认为我会夺走皇位,咳咳,我只想带着你们游遍江湖,离朝廷庙堂远远的,咳咳,对他那个位置不感兴趣。”
章俟海心中叫嚣着,让他不要说话了,他们会冲出去,冲不出去也一起死。冷然的一张脸、冻住了一张嘴,心中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将军,你带着王爷先走,我来殿后。”最后一名护卫挡在他们身前,阻拦着千万万马。
章俟海听到的自己的声音说:“保重。”
勒紧缰绳,一骑两人如离弦之箭冲进了山林,身后追兵紧咬不放,到了山穷水尽之时,突然马儿一脚踏空,章俟海将怀中的人搂进怀中一同跌进了一个古墓。
一枚滴泪状玉坠从他领口处滑了出来,掉在古墓入口的土壤上,章俟海只来得及看它便掉进墓中,没有时间去拿它了。
在墓室内跌跌撞撞,一路携带的包袱掉了、佩剑掉了……进入主墓室,黑暗中章俟海知道自己推走了墓主人的棺椁,将怀中的人放在了正位上。抚摸着这人的脸庞,没有了任何气息的人儿他依然会守护到底,强撑着站了起来,以守护之姿站在一侧,“我不会独自逃生,我宁愿为你而死。”
在墓室外,皇帝请来的术士封住了墓门,扭转了墓中本来的阵法走向形成困阵,封印住会抢夺皇位的亡魂。
天命扭转,人间气运随着中兴之主被封印进了湖伯墓中,数年后一只九尾白狐途经此地,捡到了玉坠;又几十年,会有一只白虎追着山魈进入这片山林,误入阵法之后强行破阵……
无数纷乱的玉兰花瓣在风中零零落落,那个会叫着老章的声音兜兜转转又来到了身边。
章俟海睁开了眼睛,看到的是自家卧室内玉兰花瓣形状的吊灯,身边有人在说话。
“青龙神君,老章没事吧,那把剑大变样的时候突然就晕倒了,吓死我了,不是他以前那个病还有什么后遗症吧?”秦深紧张得要死,哪里还管的上什么前世今生,那些乱七八糟的早就被他抛之脑后,没有什么比章俟海的身体更重要。
青龙神君就带着金疮药走了一遭,什么都没有做。他清清淡淡地声音是一贯的平静,“他已经醒了。”
秦深脑袋猛地一甩,“咔”的脖转动的声音清晰可闻,他发现章俟海深邃的双眸蓄满了温柔,温柔已经溢出来了,泪水无声地滚动,让他一下子慌乱了手脚。
青龙神君已经悄悄退了出去。
跪坐到床边,他看着章俟海,心疼地问:“怎么了啊,怎么哭了?是不是有哪里难受,是伤口吗?我已经给你上了药,伤口愈合了,你这种小伎俩我看不出来才有鬼,为了小情小调的跟自己的身体过意不去,你真是的。”
“秦深。”
秦深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很心慌,他想继续长篇大论、絮絮叨叨,喉咙却堵得晃,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儿,他徒劳地发出一个疑惑的音,“嗯?”
“秦深,我看到了我的前世。”
秦深垂下眼,手指绞在一块儿,等待着下文。
“秦深,我摸到了我一直想要守护的人的脸。”
“哦。”秦深心里面抓狂,想要摔门出去。
“秦深……”
“干啥!!!”秦深烦躁地扭过头。
“他是你啊,我们上辈子就认识。”
“???”秦深瞪大了眼睛去看章俟海。
章俟海拍拍身边的空位,“上来,我和你慢慢说。”
秦深利索地爬上了床,还拉了被子给自己盖上,侧身盯着章俟海,听他讲“故事”。
章俟海看他这样,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他抬起手,指尖描摹着秦深的眉眼,就和前世记忆中在墓室黑暗中抚摸着那人的脸一样,娓娓道来,“我的前世是一位将军……你是那位中兴之主……我们进了湖伯墓……玉兰花……我……你……”
秦深忍着没有插话,等章俟海全都讲完了,他终于忍不住出声,“卧艹,匪夷所思,太不可思议了,我们的前世这么牛叉,我竟然是一位王爷,干嘛不要皇位,我有儿子可以继承皇位的。”
章俟海:“……”
章俟海深情款款的表情裂了,“不是应该关心我们的前世前缘?”
秦深扑倒到他的身上,“章先生,不要在意那么多细节,前世的种种如过往云烟,现在、未来才更加重要。”
用力地搂住身下的男人,秦深说:“章俟海,我爱你。”
被秦深大道理弄得无奈的章俟海楞了一下,随即释然,用力地回抱住秦深,说:“秦深,我也爱你。”
…………
……
前世今生毕竟虚幻,那段过往只不过给平淡的生活来点儿丰富多彩的斑斓,日子还是要过的,没有几天就要过年,很忙的。
至于那把惊鸿剑,剑鞘与剑身合二为一悬挂在客栈秦深他们房间的客厅内,就挂在水族箱的上面,对此不再是虚影的惊鸿本人非常不满意,“为什么是客厅,我要自己独立的房间。”
忙着清点年货的秦深没有功夫搭理他,随口说:“想要独立房间,只有成为客栈的员工才有。”
“那行,我给你打工。”
“好……啥?!”秦深抬头看他,“你说什么?”
惊鸿昂着下巴,一双白目施舍给秦深一点眼底余光,“我给你打工,我要独立的房间。啧啧啧,我们王爷英明神君、卓尔不凡,怎么到了你这边成了二百五……哎呦……”
白目愤怒地扫着四周,“谁打我?”
今天二十七,离过年没有几天了,秦深总觉得有什么没有做,正在大堂上拿了纸笔反复清点着,已经准备好的东西就在纸上记一样,还让六娘他们在一边提醒自己。
所有人都忙着自己的事情,没有人搭理眼睛长到脑袋顶上的惊鸿。
惊鸿气急,一身黑衣、昂藏七尺,拥有一张端方威武国字脸的他一点儿都不像他的脸那么踏实、可靠,因为与自己的剑身分开的时间太长,剑灵形态的他威力不足被主人握着的十分之一,黄三尾都可以吊打他。
这个样子了还不知道收敛和认清事实,莫名其妙被人打,已经是他来到客栈的常态了。
“给我等着,等我恢复了实力,把望乡客栈踏平!”惊鸿撂下狠话,随后重新回到之前的话题,
“王爷老板,我要单独的房间。”
“行,当客栈的长工,我给你签合同。”
“随便。”惊鸿想得开通,主人反正和王爷老板一直在一起的,他跟卖在了客栈一个样儿,还不如签个合同,还能够拥有自己的房间,划算。
送上门来的劳动力,不要白不要,秦深很高兴的拿出了合同和惊鸿签了,自此客栈多了一位长工,惊鸿也相应的得到了自己的房间。
有一件事儿秦深要问惊鸿,“白荡山大集的时候,我们从你摊位上买来的那颗泥丸子没用啊。”
“谁说的?”被质疑,惊鸿不高兴。
“酒坛子宝宝,另一位器灵。”
“切。”惊鸿撇嘴,“区区一个连化形都无法做到的小小器灵竟然敢质疑我,荒谬。连最基本的用法都不知道,他还是好好练练吧。”
“那怎么用?”
“把外面的那层壳去掉。”
秦深绕进了吧台内,从抽屉里拿出一颗泥丸子递给惊鸿。
“酒坛子宝宝也不十分确定他的感觉,我就拿了这颗丸子泡在酒里面试试,什么反应都没有。”
惊鸿对秦深的粗糙的做法嗤之以鼻,“吃药还要先熬药呢,你这是直接吞药材,有个作用才有鬼。这是主人去投胎之后,我离开古墓时从剑鞘里刮出来的。”剑鞘里面又清理不到,不用想也知道藏了很多“好东西”,因为惊鸿有灵,剑鞘里面藏着的东西价值也水涨船高,对人、妖等等来说没什么作用,但于器灵来说绝对大补,“这个丸子我一直捏在手上把玩,捏的时间长了,壳子就很硬,你砸开外壳的时候用力一些。”
抓着丸子的手松开,秦深抽了一张纸仔仔细细地擦手,丸子那么油亮亮的,敢情是手汗啊,文雅一点儿曰包浆……
秦深嫌弃的摸样气得惊鸿鼻子都歪了,“喂喂喂,当着正主的面这样做合适吗?王爷从来不会这儿粗鲁。”
秦深把擦手的纸团扔掉了,精准地投掷进了墙角的垃圾桶,他和惊鸿说:“无论是什么时候我的,都是我,粗鲁,呵呵,更加粗鲁的时候你没有看见呢。”
惊鸿端方的脸上露出怀念,“这话品着有王爷的味道,但是……”眼睛立起来,“当着别人的面这么做,不礼貌。”
“对不起。”秦深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过了,真诚的道歉。
惊鸿反而不好意思起来,“没、没关系。”他继续说:“我离开剑身一直用纸人寄身,哪里来的手汗。”
只是纸人易坏,这才有了他初到客栈时“胖女娃”的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