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夫人大感,自这场病后,自己的身体精力大不如从前。
苏克明的人去福寿院找她的时候,苏老夫人是睡着的,连嬷嬷是听说苏克明出了事没办法才去叫醒苏老夫人的。
苏老夫人的睡眠本来就不是很好,听说苏克明出了事,还是被苏梁浅气晕了,整个人一下就醒了,睡意全无,稍稍收拾了一下就过来了。
她路上询问下人出了什么事,那人也说不清楚,苏老夫人一下更加担心,心烦气躁的,只觉得每一件事是称心顺利的。
“大夫,我儿子怎么样了?”
从知道苏克明被苏梁浅气晕后,苏老夫人拧着的眉,就一直是紧蹙的没有松开,她一进去,看了眼床上躺着的苏克明,见他双眸紧闭,脸色也不大好看,心更是提了起来,着急问大夫道。
“气急攻心,休息几日就好了,我开几贴调养的药,但是——”
苏老夫人的心还没放下呢,听到但是二字,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声音都是发紧的,“但是什么?”
“苏大人这种情况,一定要保证心情愉悦,不能再受任何刺激。”
苏老夫人连声道好,几个大夫又交代了其他的一些事情,苏老夫人一一应下。
如苏梁浅所料,勤鸿院的小厮,这次请了四个大夫,其中三个在交代事情的时候,有一个身穿灰色长衫的中年大夫,一直就站在床边,那目光如炬一般,盯着苏克明,观察他的神色。
不过屋子里的众人,关注的都是苏克明的情况,一个大夫这样稍稍有些异常的举动,都没怎么放在心上,还是苏管事最细心,问那大夫道:“大夫,可是有什么不对?”
那大夫摇了摇头,侧身看向苏老夫人道:“老夫人不必担心,苏大人问题不大。”
大夫走后,苏老夫人又将苏克明院子里的下人都打发了出去,就留下了苏倾楣和苏管事,还有伺候自己的连嬷嬷。
苏老夫人在床边坐下,拄着拐杖,被从在睡梦中叫醒的她,略显疲惫,沉着脸,问苏倾楣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父亲怎么会昏倒的?浅丫头好端端的,怎么会气你父亲!”
苏倾楣听到苏老夫人第二句话的时候,本想说就是被苏梁浅气晕的,再听苏老夫人最后一句话,便觉得她这是有意袒护苏梁浅。
她气父亲还少吗?
苏老夫人和沈老夫人偏爱苏梁浅也就算了,就连太后也——
苏老夫人话落,苏倾楣并没有很快回答,苏老夫人似是想到什么,继续问道:“是不是今天朝春宴上发生什么事了?”
苏倾楣垂着眼睑,点了点头。
“我和姐姐都拿了不错的成绩,姐姐是魁首,我是第二名。”
苏老夫人闻言更是不解,“这不是好事吗?浅丫头不是没报节目吗?”
“她还是表演了,而且害得长公主的女儿安阳郡主掉进了太清池,但不知怎的她得了太后的青眼,这个中的缘由太过复杂,一时半会的也说不清楚。”
“父亲担心公主找她不成会在背后给他使绊子,就教训了姐姐几句,再就是——嫁妆的事,姐姐今日当着所有人的面,拿出了嫁妆清单,让太后给她做主,拿回先夫人的所有嫁妆,她觉得先夫人所有的东西都是留给她的,也该是她的,和父亲起了争执,姐姐故意刺激父亲,说要拿回所有的东西,一件都不能少,还说了许多讥讽我的话,父亲气不过,就昏倒了。”
苏倾楣说的这两件事,苏老夫人听着,也是胆战心惊。
长公主的事且不提,沈清的嫁妆,她并不知道沈清的嫁妆到底有多少,具体又有些什么东西,但苏老夫人知道是极其丰厚的,这些年一直由萧燕保管,而且已经用了许多了。
苏梁浅要拿回去,无可厚非,其实说起来,沈清就这么一个女儿,她的东西,按道理,确实就该是留给苏梁浅的。
但苏老夫人心里到底是更偏袒儿子的,再加上苏梁浅并不顾虑苏府的利益,还有就是出于自己的各种私心,而且,这笔嫁妆就算归还,也不可能完好无损,还会让苏克明为人诟病,所以苏老夫人并不想苏梁浅要回这笔嫁妆。
没想到,苏梁浅手上竟然有嫁妆清单,而且还当着太后的面拿了出来。
苏老夫人一脸忧愁,看向在屋子里面站着的苏管事,问他道:“苏管事,事情是像二小姐说的那样吗?”
苏管事觉得,苏倾楣说的没错,但事实又好像不尽然像她说的那样,想到苏克明对苏梁浅苏倾楣的态度差别,苏管事点了点头,“大小姐赶到的时候,老爷刚好动手打夫人,被大小姐拦下了,两人因为朝春宴上发生的事情,就吵起来了。”
三观还算正的苏管事并不觉得苏梁浅做错了。
虽然苏老夫人不喜欢萧燕,但听说苏克明又对萧燕动手,还是忍不住皱眉。
同为女子,苏克明对自己女人的这种态度,苏老夫人实在不能恭维。
“当时二小姐在场吗?”
苏管事往苏倾楣的方向看了一眼,点头。
苏倾楣忙解释道:“当时父亲很生气,我见他情绪激动,怕他出事,跪在地上请罪安慰,正要去拦的身后,大姐姐忽然出现,及时制止了,她担心父亲若是对母亲动手,母亲身体不适,会耽误归还嫁妆的事。”
苏老夫人并没有因为苏倾楣这样的解释,脸色好看多少,“不用辩解,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在这个家,你比谁都心狠,包括你父亲。”
“祖母!”
苏倾楣重重的叫了声,似抗议又带着委屈。
苏老夫人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纠缠,继续问苏倾楣道:“太后是什么态度?还有,她嫁妆清单哪来的?你母亲和父亲信誓旦旦,不说都没了吗?”
提起太后的态度和嫁妆清单,苏倾楣更是忍不住紧咬住了嘴唇,“太后下了懿旨,让沈大夫人来处理这件事,季夫人协助帮忙,明日,沈府就会派人送抄录的嫁妆清单过来,五日后,要求归还所有东西。至于嫁妆清单,姐姐说,是二姨娘给她的,二姨娘是哪来的,孙女就不知道了。”
苏老夫人闻言,头晕了晕,身体向后栽去,被连嬷嬷及时扶住。
苏倾楣一副着急到不行的样子,刚刚哭过的眼睛红红的,仿佛随时都能在掉泪,“祖母,这些年,苏府的情况,您是了解的,先夫人的那笔嫁妆——我们根本就不可能全部拿得出来。”
苏倾楣边说,边在苏老夫人面前跪下,“阖府上下,现在姐姐也就勉强能听得进您的话,您能不能和姐姐商量商量,再缓个几天,等父亲好了,将剩下的东西都整理出来,到时候一并归还,至于那些父亲已经送了人,用掉了的,不要说五日,就算是五十日,我们也拿不出来啊!难道要让父亲要回来吗?那些多是父亲的同僚和上峰,张了这个口,父亲和我们苏家的前程,就都毁了啊!”
不单单是苏克明送的,萧燕还往萧家搬了不少,当然,她和苏泽恺也用了。
苏倾楣言辞恳切,边说边有眼泪掉了出来。
苏老夫人沉默不语,看着她的眼神渐渐和缓了几分。
苏倾楣说的,在苏老夫人看来,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是想到向苏梁浅开这个口,苏老夫人就觉得为难,而且她也不确定,苏梁浅会不会卖她这个面子。
苏老夫人心里着实没有底气,但想了半天,又实在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苏老夫人脸上的郁气极重,点了点头,“我和她说说吧,你说说你,你说说你,你好端端的,为什么非要针对浅儿,还将锦儿也利用进去,如果不是你,二姨娘——”
苏老夫人没有继续往下说,不过从她的话中,苏倾楣敏锐的得出了一个讯息,那就是,苏老夫人她也不想,苏梁浅拿回嫁妆。
苏倾楣吸了吸鼻子,擦掉眼泪,“祖母辛苦了,现在父亲病倒,您一定得保重身体,不然我们家,就要倒了。”
苏老夫人嗯了声,四下环顾了圈,“浅儿呢?你让人通知她这件事了吗?”
苏倾楣回道:“父亲被姐姐气倒的时候,姐姐就在院墙外,都没走远,院子里那样大的动静,姐姐不可能听不到,有跑进跑出的下人还说在门口看到她呢,她不可能不知道。”
苏老夫人长叹了口气,正准备离开,门口一下涌出了许多人。
“老爷!”
“父亲!”
三姨娘,三姨娘的两个女儿苏涵月苏若乔,五姨娘,六姨娘,像是提前约好了似的,全部赶在一起都到了。
五姨娘还要稳重持重些,三姨娘,六姨娘,还有苏涵月,为表自己的关心,从院门口就开始喊,这个停了那个声,此起彼伏的,能将深睡的人都给吵醒。
苏老夫人的位置,就偏床头,刚好可以挡住看苏克明的所有视线,谁都没有发现,床上昏睡着的苏克明,眉头皱了皱,微动的眼皮紧了些。
一群人陆续进了房间,苏老夫人看着陆续进屋然后走到自己跟前的一众人,“你们过来做什么?”
三姨娘抹了把泪,“妾身听说老爷被大小姐气昏了,心中放心不下,过来看看,大小姐他又做了什么,居然将老爷气成这个样子?”
三姨娘自己有两个女儿,像今天朝春宴这样的大日子,苏梁浅和苏倾楣又都参加了,她自然是睡不着的。
三姨娘对这件事极其关注,花银子买通了门房的人,她现在已经得知了苏梁浅和苏倾楣分别取得了魁首和第二名的好成绩。
三姨娘从下人口中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苏涵月刚好也在,母女两气愤,已经在那愤愤不平半天,两人都觉得苏涵月如果参加的话,怎么也是能得个第三名的,这对将来高嫁是极有用的。
苏涵月不忿,还为此抱怨三姨娘不争气。
母女两正郁卒的时候,得知了苏克明被苏梁浅气晕倒的消息,叫上了苏若乔,当即就过来了,她们和五姨娘还有六姨娘,都是在半道上碰到的,随后就一起过来了。
三姨娘她也知道,苏梁浅现在正当风头,得罪她就是自己倒霉,她心里对她也是忌惮的,但刚刚在苏涵月那受了气,她心里也不舒服,说话不自觉的就带了几分酸意。
三姨娘这一哭,前来的,除了五姨娘外的其他几个人也跟着抹泪,看的苏老夫人更加心烦意乱。
“哭哭哭,人都没死了,你们就开始哭丧了吗?人没事都要被你们哭出事来,你们是大夫吗?一个个的,过来有什么用,尤其是你,大着个肚子,不好好休息,过来干嘛?天这么黑,万一你路上摔一跤,肚子里的孩子出什么事,你负责的起吗?”
苏老夫人气不顺,又没睡好,头胀痛的厉害,再听着啼哭声,更加烦躁不耐烦起来。
该来的不来!
本来就已经红了眼圈的六姨娘见苏老夫人呵斥,眼泪直接吧嗒吧嗒的掉了出来。
五姨娘走到苏老夫人面前,轻拍着她的背,温和的劝道:“老爷吉人天相,定然是不会有事的,母亲关心老爷,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不然老爷若是醒过来,看到母亲消瘦甚至是生病,肯定是会自责的。三姐姐和六妹妹还有妾身,都是关心老爷,还请母亲不要生我们的气。”
苏老夫人看着六姨娘,再听她说话,怎么都觉得她懂事。
“晚上你留在这里照顾明儿。”
苏倾楣看着温柔点头的五姨娘,开口道:“祖母,五姨娘近来掌家,日日都有许多事,想必劳累,父亲这个样子,明日沈家若是来人,还得五姨娘帮衬着,今晚就由孙女来照顾父亲吧。”
苏老夫人并没有马上同意,五姨娘道:“二小姐也折腾一整天了,应该好好休息。”
苏倾楣紧抿着嘴唇摇头,一副愧疚的样子,态度坚决道,“父亲变成这个样子,也有我的责任和过错,我纵是回去,也是睡不着的。”
苏老夫人有片刻的思量,应了下来,“好,那你就留下来吧。”
她随后又看向五姨娘道:“你早点休息,明日家里还要客人呢。”
五姨娘没再反对。
“祖母,我想和姐姐留下来一起照顾父亲。”
“我也要!”
苏涵月见苏若乔说要留下来,也跟着道。
苏梁浅将苏克明气昏倒,留下来彻夜照顾他的女儿,自然是能得个好名声的,尤其苏梁浅最近名声大噪,她的事情,民间都会传很久,这好名声传的也会越远越久。
苏老夫人见苏若乔张口,本来是准备应下来的,但见苏涵月也说要一起,直接就道:“都给我回去,你父亲这里有苏管事,还有下人,留一个人就够了!”
若是让苏若乔留下来,苏涵月必定会纠缠,三姨娘还会跟着一起,苏老夫人头痛的很,不想纠缠,直接让两个都不要留。
“祖母,大姐姐呢?父亲都被大姐姐气成这个样子了,怎么也不见她来?不管怎么说,这都是父亲啊,她也太目中无人吧,这是大不孝!”
苏涵月和三姨娘一样,心里都酸的很,就算自不量力,还是忍不住挤兑。
苏老夫人斜了她一眼,苏涵月缩了缩脖子,还想再说什么,被苏若乔制住。
苏老夫人起身,最先离开,其他后来的人,全部陆续跟着一起,很快,苏克明的屋子,就只剩下昏迷的苏克明,还有苏倾楣苏管事。
“苏管事也退下吧。”
苏倾楣看了眼床上躺着的苏克明,扭头看向苏管事,眉眼微冷。
刚刚苏管事言辞间流露出的态度,分明是向着苏梁浅的。
“我就在门口守着,老爷若是有什么状况,或者二小姐有什么需要,直接叫一声。”
苏管事话落,躬身退了出去,靠苏倾楣看不到的门边位置站着。
屋子里,就只剩下苏倾楣和苏克明两人。
苏倾楣搬了条凳子,在床边坐着,她盯着苏克明看了半晌,见他眉眼都没有动,心中燃着的希望沉了沉,不过很快又变的明亮。
刚开始,苏倾楣也觉得苏克明是昏迷了,但到后面,她生出了苏克明可能是假装的猜想。
这样的猜想冒出来后,就和燎原的草,很快一发不可收拾。
因为苏倾楣内心就是这样希冀的,苏克明出事,归还嫁妆的事才有机会继续往下拖。
苏克明如果是伪装的话,她就让他继续伪装,如果是真的,那更好,不用伪装了,苏倾楣担心苏克明随时都会醒过来,所以决定在这守着。
苏倾楣让苏老夫人劝苏梁浅,抱着的可不是将剩下的全部归还的目的,她是想趁着这段可以拖延的时间,想办法将萧燕之前清理的那些东西,全部占为己有。
想到这些,苏倾楣心里头也是后悔的很,她不应该现在才过问这笔嫁妆,更早些的时候,在苏梁浅前,她就应该将所有的东西,弄到自己手上,如果是那样的话,苏梁浅要,萧燕和苏克明拿不出来,那也是他们的责任。
苏倾楣想着这些,心中怒意难平,那张好看的脸,都变的狰狞起来,意识也越来越清醒,累了一整日,也没有半分的倦意。
苏倾楣想着这些事情发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原本热闹了一整个晚上的勤鸿院不知不觉间变的十分安静,她看着的并不是苏克明的方向,就连苏克明睁开眼睛,她也没有发觉。
“楣儿。”
苏克明叫她,她也没反应,苏克明连着叫了几遍,她才回头,就见一直闭着眼睛的苏克明睁开了眼睛,张口正叫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