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一起（1）

一样被当作“病人”看待啊。

    “春原同学……”

    “好了我知道你们的好意，我也还没颓废到那种一蹶不振的地步；反倒是我和你们一样，也挺担心冈崎那家伙的，我们还是想想怎样能让他和他老爸和好吧。”

    “嗯……”

    椋点点头，我们就继续向前走，这时迎面走来一个身穿和服的老婆婆——看上去也有五六十岁的样子，但是精神似乎很好，腰板也挺直；等她走近后我突然听见椋叫道：“啊……你不是，上次那位……”

    老婆婆也转头过来看了看椋：“你是……”

    “我是以前给你指过路的那个女孩啊……您记得我吗？”

    “……啊说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点印象呢……”

    “没想到会在这里再见，真是巧啊。”

    椋和这个老婆婆套乎了几句，我悄悄问她：“椋，这个老婆婆是？”

    “啊。”椋解释道，“这是我以前提过的那位老婆婆——还记得吗？以前我说过我在路上遇到过的一位老婆婆，当时她不认得路我就带她到了目的地，然后回来上学迟到了，但也因此逃过了一场车祸……”

    她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那是琴美还在我们身边的事了，那次我们听说椋坐的公车发生了意外急忙赶去，后来发现椋平安无事，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椋当时为了给一位老婆婆带路，而错过了经常坐的那班公车，但也正因如此逃过了那天那场车祸……那时说的老婆婆，就是现在面前这位啊。

    “是啊，那时多亏了这位小姑娘的带路呢……”这时老婆婆也说话了，“听你们刚才说的，好像因为我的原因使小姑娘那天上学迟到了？那可真是抱歉……”

    “不不不，我应该感谢您才是呢。”椋连忙摆手道，“要不是您，说不定我已经在那天的车祸中……”

    椋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不敢再说下去；老婆婆弄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微笑道：“哦原来是这样，那可真是不幸中的大幸……不过这也其实并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小姑娘你的热心，全因为你的热心帮助才让你自己逃过了一难啊，我当时就说，好人总是会有好报的……”

    接着椋也向老婆婆介绍了我，我们又寒暄了一阵后就要告别时，老婆婆对我们说道：“很高兴认识你们，我叫冈崎史乃，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再见……”

    冈崎史乃？……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哎……唔是在哪里呢……

    “冈崎？和朋也君同姓呢……”

    “啊对了！”

    椋无意说的一句话提醒了我，我不由自主叫了一声，把旁边两人吓了一跳。

    “你是冈崎的奶奶是不？”

    “你指的是？……”

    “冈崎，冈崎朋也——也就是冈崎直幸的儿子，昨天你还不是打过电话来我的宿舍吗？”

    “哦……原来你是春原先生啊……”史乃终于也知道了我是谁的样子。

    椋看看我们问：“春原同学，你和老婆婆认识？……”

    “也不算是啦……之前她打过电话来我宿舍问过冈崎的住址，她是冈崎老爸的母亲，也就是冈崎的奶奶。”

    “啊，原来是朋也君的奶奶，失敬失敬……”

    “呵呵这没什么啦……”史乃微笑着看着我们说道，“你们，是那孩子的朋友吧？看来那孩子交到了不错的朋友呢……”

    “说起来，奶奶大人你不认识椋吗？”椋和杏可是高一就和冈崎认识的了……史乃居然不认识吗？

    史乃摇了摇头：“不……之前从来没见过……”椋也道：“我也是……在那次指路之前从来没见过冈崎的奶奶……”

    ……这还真是奇怪啊……自己孙子认识的人做奶奶的不知道？……（作者：“这有什么奇怪的……”）

    “……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见过直幸和他的孩子……”史乃缓缓说着，似乎显露出一丝忧伤的神色。“直幸的孩子……也就是你们认识的冈崎朋也那孩子，其实我在他很小的时候是见过一次的，不过在那之后，也是再也没见过了……唉我都不记得已经有多久了，可能，也有十几年了吧……”

    十几年来都没见过自己的儿子和孙子？这是怎么回事？

    我正要再追问，却被一旁的椋拉住衣袖，还冲我摇了摇头；史乃似乎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只是笑笑道：“没关系的，其实这也没什么，我就说一下吧……其实……这是和直幸的妻子，也就是朋也母亲有关的事……”

    “冈崎的……母亲吗？……”

    老实说，认识他这么久好像还真没听他提起过他母亲的事呢……

    史乃转身过去，开始说起来往事——

    “直幸那孩子，本来是和妻子敦子一起平凡而幸福地生活着的，之后敦子也生下了那个叫做朋也的孩子，可是……因为一场车祸，敦子不久后就去世了，只留下直幸和那个孩子，这对直幸来说是几乎永远也再站不起来的打击……”

    “……所以，他就开始借酒消愁了吗？……”

    “生活的压力所致，使得他最终不得不如此吧……毕竟一个人带大一个孩子，可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史乃说着转回身来，“这也正是我这次来这里的目的……这些年来，我听说直幸两父子的关系一直不是很好，所以决定过来劝解劝解，希望他们能和好……”

    我点点头，心想却不知这位奶奶大人是否知道最近冈崎被直幸打伤入院的事……

    “啊不知不觉就说了这么多……让才刚认识的人听我说这么多话真是抱歉……”

    “没有的事，反而是我们应该感谢你告诉了我们这些；身为冈崎朋友的我们，以前还一直不知道他竟有着这样悲惨的过去……”

    “谢谢你们对那孩子的关心……对于那孩子来说，现在除了直幸外还能依靠的也只有你们这些朋友了，所以请你们今后也多多关照那孩子……”

    史乃说着缓缓鞠了个躬，我和椋连忙还礼。

    接着和史乃道别后椋说道：“想不到……朋也君的家以前居然发生过这种事，我和姐姐以前都不知道……”

    “冈崎那家伙一向都是这沉默寡言的忧郁样，有什么都藏在心里不会轻易表露的。”

    “春原同学你好像很了解朋也君啊……”

    “……也许是我们的性格差不多吧。”

    “性格差不多？不会吧……我觉得春原同学你应该……好像开朗很多啊？……”

    我苦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脸：“你看看我最近，还像以前那个活蹦乱跳的春原阳平吗？”

    椋立即沉默不语……

    “……也许，现在这样的我才是真正的我吧……其实有时候我还真觉得自己和冈崎那家伙挺像的……大家都是不良学生，都曾经干过调皮捣蛋的事情……曾经也有很多人关心自己的人在自己身边，但是都因为自己的原因，最终都离自己越来越远……冈崎他是一直以沉默来应对，而我……或许只是想用所谓表面的‘开朗’来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吧，抑或是……以前那‘开朗’的自己，根本就想不到自己内心其实也是和冈崎那样，承载了那么多的痛苦……”

    “不、不会的……”椋忙道，“我觉得春原同学……本来就是个活泼开朗的好人，绝不是什么不良学生的……”

    我微笑着对她点点头：“谢谢你了……也只有认识我这么久的你会这样说了……”

    “还有姐姐，也一定是这么认为的……”

    “呵呵，那可真是谢谢你们了……”我转头望向前方，“只是毕竟，很多人都不这么认为。”

    我说完径直向前走去。

    之后史乃有没有找到冈崎父子他们，我是不知道了，不过在不久后，又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

    “你究竟闹够了没有？！”

    那天我去冈崎家，一走到门口就听到这么一声大叫，接着就是什么摔破的声音，我急忙敲着门大喊：“冈崎！冈崎！”——门开了，迎接我的是冈崎那张黑着的脸。

    “……哟，是春原啊。”

    “冈崎，你在搞什么，怎么这么吵？”

    “……没什么，进来坐吧。”

    冈崎说着转身走回进屋，我跟着进去，在里面那黑漆漆的房间里看见了坐在地上的直幸的背影，周围到处都是废纸废罐等垃圾，黑暗中还隐隐约约能看见一角有一些碟子什么的碎片，估计这就是刚才在门外听到的声音的来源了。

    这两父子，看来吵架已经家常便饭了。

    “大叔，你好。”我向他打招呼道。

    “……哦……是春原君啊……”停了好一会儿直幸才慢慢转过头来说道——总感觉他的笑容比上次见到的又憔悴了几分。

    “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呢，没什么事吧？”

    “我没什么，让你费心了……”

    我抬头望见冈崎正站在一边干自己的事，于是对他道：“喂，你也关心一下你老爸啊。”

    冈崎只是瞥了我一眼，无视继续做自己的事，我正要继续说他几句这时直幸却道：“春原君。”

    “呃，怎么了？”

    “朋也君他最近好像不太开心……你是他的朋友，还请麻烦你关心一下他……”

    “大叔你太客气了……”是啊他实在太客气了，客气得连自己的儿子也用“君”称呼了……

    “……我出去一下。”冈崎说着站起来就往外走，我连忙叫他：“喂冈崎，你就又这么丢下自己老爸一个人跑出去吗？”

    确实这对于冈崎来说，已经远远不是第一次了。

    冈崎转头看向我：“……我说过了，我不想提那家伙的事。”

    “什么那家伙？他可是你老爸啊，你居然还当着他的面说这样的话？”

    面对我的质问冈崎依然不理不睬，径直走了出去，我想追过去时却被直幸拉住了。

    “春原君，算了……”

    “大叔，为什么？他这样对你你就不生气吗？”

    “算了……那孩子其实也很可怜的，算了……”

    直幸越说越小声，接着就放开拉住我的手转回头去继续望着面前茶几上的杯子发呆……

    我无语，看这情况，我倒觉得面前这个胡子拉渣面容憔悴的大叔可要比那个潇洒的“不良学生”冈崎朋也可怜多了……再怎么说也是直幸把你拉扯大的啊，冈崎你为什么就不明白呢？……说起来，还不知道史乃来找过他们没有。

    告别直幸后我走出屋子，关上门一转身的时候却看见史乃正站在面前。

    “看来这次，我又和那孩子错过了。”走进屋里坐下后史乃道，“本来想来找朋也那孩子谈话的，可是他现在不在……”

    我看看对面坐着的直幸，依然什么也没说，好像只是淡淡笑了笑。

    “直幸……你明明是在意着那孩子的，为什么就不向他解释呢？”史乃望着直幸问道，而直幸不说话，只是拿起杯子倒酒。

    “是啊大叔，为什么你就不和冈崎他好好谈谈呢？”我也问，可是直幸依然只是默默倒着酒。

    “大叔！”我喊了一声一手伸过去掩住他的杯口，“不要再喝了，你已经喝得够多了！”

    直幸愣了愣，淡笑着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慢慢把酒杯放下，史乃则只是一直用一种关切的眼神望着她这个孩子。

    “……其实，我也知道的……”低头沉默了好久，才听到直幸缓缓道，“可是看着那孩子那样……我实在不忍心……”

    “有什么不忍心的？我看冈崎没什么啊？”我不解问。

    “……春原君……要是你从小就没有了母亲，你会是一种什么心情呢？……”直幸抬起头望着我问。

    我一时无语。

    “……因为我的无能，没能守护好朋也君的母亲，使得他从小就失去了应有母爱……这些年来，是我一个人把他带大的，我能感觉到他的痛苦……我还记得……我还记得，在他小时候有一次他哭着跑回家来，我问他怎么了，他说他被小同学欺负，嘲笑他是没有妈妈的人，他很伤心，回来后还问我‘妈妈在哪里？’……那时我真的很揪心……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他，我能做的，就只有抱着他默默流泪……每次我带着他上街，在路上看到人家母子在一起的情形，我就能从那孩子的眼神中看出欣羡的神情……我真的很没用……不能给予那孩子应有的爱，使得他从小就和其他的孩子不一样……我们本来可以像别人那样成为一个平凡却又幸福的家庭的，可是因为我……我实在没用……没用……”

    “……所以在那之后你就开始借酒消愁？”史乃依然只是望着直幸这么问道。

    “……我不能给予那孩子幸福……所以在现在，我也不想再因为我而拖累他的前程了……他应该有自己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利，而不应因为要管我而受到影响……”

    “所以你就连对自己的儿子也这么唯唯诺诺的吗？”我不禁道，“可是，孩子照顾父母这是天经地义的……”

    直幸抬头看着我淡笑道：“那孩子其实是个聪明的孩子……要不是从小因为我……因为一直被周围的人讥笑为没有妈妈的孩子的话，说不定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会被人称作‘不良少年’的样子……他会变成这样，都是我这个父亲的责任……我没能守护好他重要的人，没能给到他应有的爱，没能……给他一个幸福的童年，我根本就，没资格做他的父亲……”

    “直幸……”

    “……母亲大人，很谢谢你来看我……只是你这个儿子，根本就只是一个无能的人，他不值得您……这么为他操心……”

    “大叔，不是这样的……”

    “那么，你们坐一下。”还没等我说完，直幸却站了起来，“真是不好意思……坐了这么久都还没倒茶呢……”说着就走了出去，我站起来想追过去，身边的史乃却按住了我，脸上挂着复杂的神情对我轻轻摇了摇头……

    一直到我们离开冈崎家，路上我问史乃：“为什么不让我向大叔他解释？”

    史乃回答：“我很了解那孩子……你别看他这个人好像老是不说话一副胆小的样子，其实啊他是很固执的……只要是他认定了的事，无论旁人怎么解释他都是不怎么会听的了……硬要解释的话，说不定只会适得其反……”

    “那怎么办……”我有点泄气。

    “……现在只能指望朋也那孩子能理解他的父亲了……”

    “……说起来冈崎那家伙其实也是很固执的……就这样跟他说的话还不真知他会不会听得进去啊……”

    我知道，其实劝解的话藤林姐妹也没跟冈崎少说，要是听得进去他也一早就听了……

    “这样看来，他们还真是一对父子呢……”史乃似苦笑道，“不过……要那涉世未深的孩子能理解直幸，确实也不是容易的事……”

    ……是啊，毕竟只是高中生，在这个叛逆期和父母有代沟其实也太平常了……

    “直幸对于朋也那孩子来说，绝对不会是没用的……我只是希望他能明白这一点。”

    “我想总有一天他会明白的。”

    “我希望那天能够快点到来……”

    我看了看史乃，开玩笑道：“我想，要是冈崎有一天也为人父的话，应该就可以明白的。”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的话，我倒希望他能和自己所爱的人一起平平安安地生活下去，不要再步他父亲的后尘……直幸那孩子也一定是这么想的。”

    “这是当然的啦……”我说着望向前方，却看见有一个熟悉的人影正迎面走来。

    “……嗯？这不是……”我定睛望向那个人，这时她也抬头望见了我，先打招呼道：“啊，春原，真巧啊。”

    “怎么了，杏。”我看了看她两只手里提着的东西问，“这么多大包小包的？”

    “啊，这些啊，是拿去朋也家的……朋也最近过得好像不是很好，我去给他家送点东西。”

    “难得你也这么会为人考虑啊？”

    “你没去过他家，不知道他家那现在的光景真是……尤其是，朋也的爸爸他……”

    听到这，我不禁想起了冈崎家里那黑漆漆到处垃圾的景象，点头道：“你说得没错……他家确实挺惨的。”

    “你去过了？”杏问道这里，注意到我身边的人，“春原，这位是？……”

    “哦，光顾聊天都忘介绍了……这位是史乃奶奶，是冈崎父亲的母亲，也就是冈崎的奶奶。”

    史乃对杏鞠了一个躬：“你好，请多指教。”杏连忙回礼，我接着向史乃介绍：“这个是藤林杏，冈崎从高一就认识的脾气暴躁女。”

    “‘脾气暴躁’是多余的啦！”

    “你瞧。”

    “呃……”杏的脸马上就红了，好像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慌慌张张地向史乃解释着，史乃抿嘴微笑，我则嘲笑了杏几句，她就瞪着我，这时听到史乃说道：“你们感情真好啊……要是朋也那孩子也能像你们这样，那就好了……”

    “冈崎其实是个好家伙，只是他不善于表露自己的真实想法而已……”我说道，“我想，其实他心里也是关心着自己的老爸的吧，只是在死要面子而已……”

    “直幸也是……我想他心里其实还是很希望能和朋也那孩子在一起的，只是……他想为了朋也好而故意疏远他……”

    ……想为了他好而故意疏远吗？……我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一个熟悉的少女的身影……

    “要是他们都能明白对方真正的心意就好了……”我们正谈论着，这时杏就说了：“好了我还要赶去朋也家呢，就先失陪了——奶奶大人，再见。”

    “嗯，慢走，再见。”

    和杏告别后我又和史乃聊了一阵，之后也和她告别离开了，而没走多久，我却远远望见冈崎正坐在前面路边一张长椅上。

    “哟。”我打了个招呼走过去，“怎么了一个人在这里？”

    “是春原啊……”冈崎看了看我又转回头去继续望着前方发呆，“没什么，只是想自己一个人静静……”

    我看了看他手里拿着的饮料，又说：“有空在这里一个人发呆的话，还不如回去和你老爸聊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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