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羁绊（2）

圈回到地面时，里面有的只是杏发牢骚的声音和一旁的椋不断在劝着的声音。

    “晴子阿姨她们也应该快下来了吧？”

    走出包厢，杏抬头望着摩天轮说道，我和椋也望向摩天轮最上面的包厢——由于我们和晴子芽衣中间差的人比较多，（这也证明那天游乐场多热闹，一前一后只是差了几步的我们，到达摩天轮下面的时候前面已经插进了好多人）所以当我们的包厢下到地面时，晴子和芽衣的包厢正好转到顶上，这时我们只能站在地面等她们的包厢转下来。

    可是就在这时，慢慢转着的摩天轮却突然停了下来，地面上的人都开始骚动起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接着一个工作人员样子的人从摩天轮控制室里慌慌张张跑出来，和外面另一个工作人员耳语了几句，那个工作人员就一脸惊恐地跑走了。

    看到这情况，我就有点不妙的感觉，之后只见一个工作人员走出来，以尽量镇定的语气——但其实我可以听出他也是已经开始慌张了——叫道：“各位请静一静！……现在摩天轮出了点小故障，我们已经去联系维修人员了，请大家稍安勿躁……”

    虽然他已经以尽量不会引起惊恐的声音说出这番话，但一听到“故障”这个词的时候人群就已经开始沸腾了——

    “什么？故障？你说那些人就这样吊在空中了？”“为什么会这样？！究竟怎么办，我的儿子还在上面啊！……”“你们这些家伙，快把它修好啦！……”

    虽然好几个工作人员手忙脚乱地维持着秩序，但周围很快还是乱成了一锅粥，我和杏和椋面面相觑，看见对方脸上都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故障！晴子阿姨和芽衣妹妹她们被吊在半空中了！”

    “怎、怎么会这样？……呜呜……”

    杏和椋已经着急不已，我的情况当然不比她们好，此时也只能满头大汗地远望着停着的摩天轮最顶上晴子和芽衣所在的那个包厢，心中默默祈祷她们不要有事。

    而这时，杏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杏急忙掏出手机来“喂”了一声，接着就惊叫道：“啊，晴子阿姨！……”

    我一听，连忙冲过去夺过手机，急叫道：“喂？是晴子吗？！”

    “啊，阳平君啊？”手机那天确切传来着晴子的声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为什么突然不动了？”

    很明显在摩天轮上的晴子和芽衣还不知道事态的严重……于是我调整了一下呼吸，使得自己的声音至少听起来比较冷静慢慢说道：“……晴子，你现在冷静的听我说……摩天轮……好像出了点，那个……故障……现在暂时停止不动了……不过你放心，维修人员已经在抢修了，很快就没事了……”

    为了减少晴子的恐惧，我还撒了谎……因为维修人员根本就还没来……

    手机那头是一阵沉默，然后传来晴子不紧不慢的声音：“……我明白了……那我们现在只要耐心等待就可以了，是吗？”

    晴子怎会不知道我这话的意思？但我从她的声音中能听得出她依然保持着冷静——果然，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晴子阿姨，怎么了吗？”

    手机里传来芽衣的声音，看来她或许也发现有什么不妥了，而我通过手机听到晴子对她说：“没什么事，很快摩天轮就能动了。”接着声音回答我这边，但明显轻声了很多地说道：“我会尽力帮你瞒着芽衣妹妹，只是希望你们那边快点，不要让她感到害怕。”

    我猛地点了点头（只是条件反射般的动作，因为还在包厢里的晴子根本不可能看到……）：“真的多谢你了，我们会尽快救你们下来的，请放心！……”

    最后这句话，说得其实我自己心里都没底，但晴子依然没多问什么，只是“嗯”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杏和椋过来询问，我就把晴子的情况对她们说了，杏叹道：“真希望她们没事……”

    “啊！你们快看！”

    话音刚落，就听见有人惊叫，我们转头一望，全都傻眼了——只见摩天轮最顶上的包厢，突然咔地一声松了下来，吊在摩天轮上摇摇晃晃，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

    而这个包厢，正是晴子和芽衣所在的包厢啊！

    “不好了！那个包厢的锁杆坏了，再这样下去会掉下来的！”一个工作人员见此也惊恐地大叫。

    地面上的人都喧闹起来，纷纷本能地跑离那个包厢正下方的位置，而我好像此时也隐约听见了晴子和芽衣的惊呼声，脑海中浮现出此时她们在摇摇欲坠包厢里惊恐的样子。

    “不、不好了！赶快叫警察！……”杏也被这状况吓到了，连忙叫一旁的椋去报警，椋惊恐地点点头就跑走了，而也就在这时——

    “哇啊！！……”

    一声惊呼，两个人从已经倾倒到一边的包厢里掉了出来，我们地面上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惊叫，但只见她们并没有掉下来——原来是晴子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手抓住包厢的铁杆，一手把芽衣抱在怀里，两人就这样一起吊在摩天轮的顶上！

    “该死！什么破烂玩意儿！……”

    我似乎还能听见那里晴子的咒骂声，但我也知道，就这样下去就算是晴子也必然支持不了多久，最终两人还是难逃一起坠落地面的命运——到底，应该怎么办？！……

    “春原？……春原！你怎么了？！……”

    身旁杏的惊叫声似乎越来越远，此刻我眼睛望着高空中的两人，头脑却一片空白——怎么办？怎么办？这样下去，晴子和芽衣都会没命了，我应该怎么办？怎么办？……

    “春原！春原！你回答我一下！不要吓我啊！……”

    之后杏还说了什么，我实在没有印象了，只记得在那一刻，我脑海中好像走马灯一样一瞬间闪过许多杂乱我的画面，就好像我的大脑正在努力地想要把已经混乱一片的内部中最重要的信息整理出来，而到最后，我只记得脑中不断重复地飘过着之前曾让我感触良多那难忘的三句话——

    “……无论发生过什么事，毕竟大家都是一家人，什么事都总会有办法可以解决的……”

    “……因为，她毕竟是我的妹妹啊……”

    “……我想要自己，永远记着这份血缘的羁绊…………”

    …………

    “春原！！……”

    当我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竟攀上了那摩天轮，现在正爬到离地数米的地方，而耳边传来着地面上杏那越来越远的惊叫声。

    是的，越来越远，因为我还在不断地往上爬着，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我却十分清楚自己此时有着无比坚定的决心，因为在此时此刻，我的眼睛里就只有那吊在摩天轮顶上的两个女子——我就这么努力地向她们所在的方向爬去。

    终于几经艰辛，我爬到了晴子她们包厢旁边一个比较低的包厢的顶上，我半跪在那里抬头望去，晴子和芽衣此刻就在离我不过数米远的地方！

    晴子好像也看见了我，一边依然吃力地一手紧抓着铁杆一边对我叫道：“喂，小子！快过来！把你妹妹抱走！”

    虽然语气好像突然变差了，但我知道，她这是为了不让芽衣受到危害才这么说的，于是我默默点了点头，伸出双手去接在晴子怀里的芽衣，晴子也伸开手紧抓着芽衣，慢慢把她送往我这边。

    ……近了，近了，再近些……好！在空中惊险地晃了一下后，我总算抓住了芽衣的身体，立即把她抱到怀里。

    “哥哥！……我、我好怕！……呜哇！！……”

    芽衣伏在我怀里大声哭着，我紧抱着她一边抚mo着她的头一边说着“别怕别怕，哥哥在这里，没事了……”然后抬头望向还吊在那里的晴子，此时她也看着我们这边，脸上……竟露着微笑？

    “……干得不错嘛，阳平君。”晴子淡淡地笑着说，“刚才来坐摩天轮前你的表现就让我失望了，要是你现在再就这样愣在下面什么也不做的，我就真是会永远看不起你了……还好，至少你还没有让我失望到最后。”

    “晴子，不要说了！快来这边！”我什么都不想地想要去拉晴子，但却听淡淡说道：“太晚了……我已经……再也没有力气了……真是衰啊，居然会这样就把小命丢了……阳平君，明年的今天，你记着来我的文山为我上一炷香啊……”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说笑？！快！把你的手给我！我拉你过来！……”

    “不行的，阳平君……你那地方，根本就不能再多容下一个人了……我抓着这里这么久也已经好累了……现在芽衣妹妹没事了，我看我也可以松一口气了吧……”

    晴子的身子已经开始摇摇晃晃了，我当然知道她说的“松一口气”是什么意思！于是急忙大叫：“晴子！你不要做傻事！！”

    这时芽衣也叫道：“晴子阿姨！……”

    “芽衣妹妹，你真的很幸运呢……”晴子依然只是淡淡地笑着，好像什么也不在乎地说着，“阳平君他，是个好哥哥……真的是……你要，好好记住这一点，以后……也不要再和他斗气了……两兄妹……又怎么可能会有隔夜仇呢？……”

    芽衣只是大哭不止，我叫道：“晴子！快过来！！”

    “……你这家伙啊，就老是这么晴子晴子地叫，没大没小……算了，只要你对芽衣妹妹好，其他这些都不重要了……”

    正说着，晴子抓住铁杆的手，已经松开了几根手指。

    “晴子！！”我惊呼。

    “……看来，我也要去找我那个可怜的女儿了呢……不知道，见到她后，她还会不会原谅我呢……观铃……妈妈现在，就来找你了……你永远，不会再孤独了……”

    说完，晴子双眼一闭，手一松，整个人就快速向下坠去——

    “晴子！！！……”

    我发狂似的大叫，却只能眼睁睁地，就这么看着晴子落下、落下……

    时间，好像在那一刻突然变慢了，我永远不会忘记坠落的晴子，那时那闪着泪花的笑容……然后……我看到了，在朦胧的感觉中，我好像突然看到了一阵光在空中出现了，然后有一只手……是的，一只手，伸出来，慢慢的、慢慢的，接近了似在变慢了时流中的晴子，拉住了她的手，然后我条件反射般地抬头，似在一瞬间正好看见什么东西消失在空中……

    那好像……是一对翅膀……一对，如鸟羽般洁白的翅膀，散发着令人安心的温暖感觉……

    一秒间，我的思绪已被拉回现实，我低头望去，见下面的地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停着两辆消防车，晴子，正躺在了地上铺上的一张大大的救生垫之中……

    “警察先生！请快一点！还有人被困在摩天轮上！……”

    随着几声由远及近的警笛声，我在这里，好像还隐约听见了下面杏和其他人急叫着的声音……而之后，随着消防员和警员把我、芽衣，和其他被困在摩天轮包厢的乘客救回地面后，我们一行人，也总算是真正脱险了……

    “脚踏实地”的感觉，此刻确实好得难以形容……

    …………

    随后在医院里，我见到了包扎着手走出来的晴子。

    “……怎么样？”我问。

    “啊，也没什么啦……只是手的肌肉过度紧张，有点扭伤而已，修养一阵子就好了。”晴子依然是满脸笑容。

    “那就太好了……这次，真的很感谢你，晴子……”

    “没事啦，既然这次大家都没事，就皆大欢喜啦。”

    看着爽朗笑着的晴子，我点点头，脑海中回忆起刚才在摩天轮上见到那一奇妙的一幕……

    那是幻觉吗？……

    “不过，还好椋她们及时叫来了消防人员垫上了救生垫，不然……”

    “是啊……”晴子看了看自己的手，像是想了想什么，然后问，“阳平君……在摩天轮那时候……你有抓住过我吗？”

    “……没有。”我摇摇头回答。

    “是吗？哈哈哈……果然是那时脑筋不正常看到了幻觉吗？……”

    “……幻觉？……”

    “没什么啦，只是很无稽的幻觉啦，不用在意……”

    晴子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晴子。”我突然开口叫住了她。

    “怎么了？”晴子转头望着我。

    “……那，不是幻觉。”

    我只是这么淡淡却又肯定地说了句，就好像只是在说着很平常的事一样，却见晴子露出一副惊异的表情，然后微笑着点点头道：“是啊……或许，不是幻觉呢……”

    她再次转身离开——我仿佛能看见，她转身离去时在她身边散落的点点泪花……不是悲伤，而是那叫做感动，和幸福的泪花……

    …………

    “那么，就此拜别。”

    出院几天后，我们在夕阳下的一条道路旁，为将要离去的晴子送行，此时的她，又穿回了那件帅气的皮革衣，骑在摩托上——就像我初遇她那时有朝气。

    “真是可惜呢晴子阿姨……”杏显得有点遗憾的样子，“要不是发生了那种事，我还真希望你能多留久一点的呢……”

    “哈哈，和那没关系，其实我本来也是打算这几天就走了的啦。”晴子笑着，望了望一边的我和芽衣，“这俩兄妹可以和好，我也算了了心愿啦，就现在离开，晚了我怕我就舍不得走了呢。”

    “那不如就留在这里……”

    “不行啊，小杏，我在我家那边还有事情啊，还有幼儿园里的小朋友，我也很久没回去看他们了，再不回去不行啊。”

    “晴子阿姨……我们会想你的……”

    “嗯，有你这句，我在这里做的一切就没有白费了。”

    “晴子阿姨……”

    说着，杏走过去和晴子拥抱在一起。

    “……保重了，小杏，即使只是暂时分开，我也不会忘记你们的。”

    “我们也不会忘记晴子阿姨的……”

    晴子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杏的后背，然后两人分开，她望向我这边。

    “怎么，你们不来一下吗？”晴子微笑着打开双手，压抑了很久的芽衣终于哭叫着“晴子阿姨！”跑过去扑到了她的怀里，我慢慢走过来，和晴子对望着。

    “晴子……”

    晴子只是笑着，伸手绕过我背后把我轻轻揽入怀中和芽衣一起，轻声对我们说道：“记着此时此刻这份感情，我希望即使以后我不在你们身边，你们也能永远记住你们之间的羁绊。”

    我和芽衣都点了点头，晴子才微笑着放开我们说道：“好了，告别的话就说到这里吧，这几天相处的日子虽然很短，但我也从你们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谢谢你们，我会永远记住你们的。”

    说完，晴子就戴上头盔，再做了一下她那个潇洒的“保重”手势就盖上头盔的反光镜，在我们的“晴子阿姨再见！”“保重了！”的告别声中驾车远去了。

    “……阿姨她，最终还是忍不住呢……”

    “……是啊……”

    杏和我一人一句，望着晴子远去的背影说着……

    在盖上反光镜的那一刹那，我清楚看见了，泪水在她眼里打着转。

    晴子，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就像藤林姐妹她们，就像我和芽衣，就像你和你的女儿一样；不只是血缘的羁绊，那联系着我们所有这些人的羁绊，也是永远不会断绝的——我，相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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