份,这个世界下了一晚上的大雪,纷纷扬扬的,像扯破了的棉被,整个天地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今天是工作日,但梵音却没有照例开车去公司上班。
和赵允笙一起在餐桌用了餐以后,她突发奇想,笑吟吟地望着他,“允笙哥哥,我今天不想上班了,我可以偷懒旷工一天吗?”
赵允笙看她一眼,“你现在是公司的老板,想做什么随你。”
梵音笑了笑,说了句“那你等我一会儿”后,就小跑着去更衣间换上一件大红的大衣。
然后,她又拿出两条围巾,走到他面前,兴致勃勃地提议说,“今天你陪我去游乐园吧!”
过来收拾碗筷的佣人正好听见他们的对话,好心地提醒一句,“这么冷的天,先生出去要是冻病了,怕是不好吧。”
梵音坚持,“不怕的,我拿了围巾,给他围得严严实实的,允笙哥哥不会被冻感冒的。”
说完,她满是期待地望向赵允笙,拽着他的袖子撒娇,一双眸子亮晶晶的,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允笙哥哥,你陪我去游乐园吧,好不好呀?”
“好。”赵允笙点了点头,眼中浮出一丝宠溺的笑。
她这副样子,提什么要求他都不会忍心拒绝。
“太好了。”梵音兴奋地在他脸颊上啄了一下。
踮起脚,她把黑色的围巾在他脖子那儿围了两圈,随后牵着他的手走了出去。
司机把车开到了游乐园,因为是下雪的缘故,这里几乎没什么人。不过梵音反而更高兴,她本来也不喜欢人太多吵吵闹闹的。
排队买票,梵音拉着赵允笙把所有能玩的项目都玩了个遍。
每个项目她都玩的很开心,表现出一副十分新奇的样子,像第一次被家长带过来的小朋友,就连坐最普通的那种旋转木马她都能笑个不停。
那种开心和愉悦,没有掺一丝杂质,是真真正正发自内心的。
因为这确实是梵音第一次来游乐园,以前她只在电视里看到,还没有人带她来过。
她想,在离开这个世界前,总该和赵允笙来一次的。
赵允笙看她的样子觉得很奇怪,轻笑一声,他说,“你要是喜欢,下次再陪你来。”
他以为梵音听了之后会高兴,但却意外地见她摇了摇头,道:“不用啊,这种地方来一次就够了,我会记得我们今天玩的有多开心的。”
玩到最后,天色不早了。在游乐园闭馆之前,他们去了那个据说很灵验的许愿池。
许愿池周围被五光十色的彩灯点亮,中间立着一座幸运女神的雕像,泉水由四面八方流出,最后又汇向一处。
梵音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硬币,拉起赵允笙的手,让他把手掌摊开,“允笙哥哥,硬币给你,你快许一个愿。”
赵允笙看着首突然出现在自己手中的一枚硬币,疑惑地问,“你不许吗?”
梵音意味深长地一笑,“我的心愿都已经达成了,我此生没什么别的愿望。”
赵允笙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但在她灼灼的注视下,他还是把硬币抛到许愿池里,闭上眼睛默默许了一个愿。
停了一天的雪这个时候又下起来了。
细细小小的雪花像四月的飘絮,赵允笙抬手,动作小心地将落到她头发的雪拂去。
他的唇很薄,眼细长,气质清俊冷冽,明明该是一副薄情寡性的模样,可此时眉眼之中无不都透着温柔,梵音仰起一张俏丽的脸庞,正好和他的视线对上。
他这个样子,其实与她很多很多年前认识的一个小和尚是很相像的。
知道自己不喜欢他,还要对她这么的好,都是一样的傻。
梵音笑了笑,向他打探,“允笙哥哥,你许了什么愿啊?你告诉我,说不定我可以帮你实现啊。”
赵允笙动作一顿,帮她把围巾多系看几圈,才淡声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梵音被他围得只剩下一双乌黑的眼睛露在外面了。她“噫”了一声,撇撇嘴,好奇地问,“你不是说你从不信迷信的吗?”
赵允笙垂眸看她,目光幽深如古井,在她脸上停留许久,复又移开。
他严肃地开口,声音却很小,飘散在呼啸的北风之中,听得不太真切,“可我很希望这个愿望能实现。”
他不信神佛,这辈子许过的唯一的一个愿望,也不过是希望她能够一生无忧,长命安康。
然而,他的愿望却注定会落空。
赵允笙从来没有想到梵音会死的比他早。在他的设想中,她该是长命百岁的。
等到头发都花白了,牙齿都掉光了,现在美艳好看的面容变得苍老,额头上逐渐爬上一条条的皱纹,到了那个时候,她才该在儿孙环绕中安然离世。
所以接到医院打过来的电话时,赵允笙耳边一阵嗡响。
“车祸”和“不治身亡”这几个字犹如重锤,狠狠地敲击在他的耳膜上。
他喉咙一甜,拿帕子捂着咳嗽了几声,上面出现一抹嫣红的鲜血。
家里的司机踩着油门把他送到医院,她经历过车祸后的样子其实很有些可怕骇人,血肉模糊的,但赵允笙看见以后却一点也不害怕。
直到这个时候,赵允笙才知道她和他的心脏是完全匹配的。
而在他们刚结婚的时候,梵音就一个人来医院,签下了一份自愿捐献遗体的声明。
赵允笙恍惚地想到,她所做的每一步,好像都如设计好的一样,从来没有半步偏差。
-
三十多岁的男人,帅气,多金,却一直保持着单身,身边既没有个红颜知己,也没有莺莺燕燕,这着实是一件怪事。
和他合作不久的商人以为他要么是独身主义要么是性取向有问题。
可每当问到这个问题时,赵允笙只是垂下头,从不做回答。再抬头时,又是一副风光霁月,斯文儒雅的模样。
只有旁边一个眼尖的人,从他眼中看到了一划而过的黯然神伤。
只是他事业成功,财富都已经登上了福布斯的排行了,还有什么事值得他这样伤心呢?旁边的人想了又想,实在是很不解。
一晃,又是很多年过去。
有一次去国外谈生意,外国总公司的负责人是一位三十多岁,金发碧眼,长相好看的女人。
她一眼就看上了赵允笙,在得知他在国内并没有妻子后,毫不犹豫地向他表达出自己心中的爱意。
赵允笙用英文拒绝道:“Sorry, I already have a wife.”
外国女人疑惑地看他,碧绿的眼眸中满是不解,“Where?Where is she?”
赵允笙如同陷入回忆中,脸上浮现出几分怆然,“In my heart, she is always in my heart.”
他始终记得在那个酒会,她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微红着眼眶,猝不及防地撞进自己的怀抱。
那张小脸被吓得苍白惊恐,柔弱可怜极了,却只有他,看出了她纯良外表下的狡猾和心计。
她像是设下圈套的猎人,而他最终也如她所愿落下这个陷阱,一生一世,不可自拔。
余生还这样的漫长,年华在花开花落间流逝,可至此一生,他们终究是错过,也只能是错过了。
没有人会拉着他的袖子,用清脆如黄鹂的声音甜甜叫他一声“允笙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