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7 章 十年死生

    天色昏暗，良册的神识随着引水石来到一处山门前。

    时间正值隆冬，山门前落满了皑皑白雪，梳着道髻的少年正拿着扫帚从最底层的台阶向上扫去。

    片刻间，山门打开，几个身着白雪银杏衣的仙门弟子手持法器，缓步走下山去。

    良册逆着人流的方向，一路跑上位于山门口的外殿，那里种满了寿龄百年的银杏树，在漫天白雪里闪着柔软温和的杏黄色光芒。

    穿过银杏林，演武台前，四大长老坐下弟子正三三两两的结伴研习早课。

    演武台中央，一条铜铸的巨大火龙身上，两个丹炉中燃着熊熊的六丁神火，使人还未走近，便可闻到其中的丹香。

    这里是司命道宫，良册在这破落的道场里住过两年之久，却还是第一次看到它原本庄严肃穆的样子。

    外殿阶梯的山路蜿蜒曲折，一直通到山顶的主殿，期间有大大小小二十数座偏殿和居室坐落在山体中，白雪和黑瓦融在一处，仿佛将整座山变成了一盘黑白子相互搏杀的惨烈棋局。

    脑海中的惨败景象与眼前所见形成的巨大反差，让良册产生了强烈的不适感，他的头开始隐隐作痛，便听到那些仙门弟子的交谈声。

    “掌门走火入魔，听说发疯的时候，打伤了不少门中弟子，连副掌门也受了伤，咱们道宫还真是时运不济。”

    “是啊，鱼掌门多好的一个人，这才刚刚大婚不久，就这么暴毙了，真是可惜。”

    谁？哪个鱼掌门，到底是谁死了？

    良册镇定心神，生怕这些人口中所说的掌门和鱼怀隐有关，便依着记忆里的路前往主殿。

    主殿处在山巅，向来是仙门商议要事的地方，可到了良册拜入门下时，整个门派人少的连十根手指都数不完，照易荣的话讲，门内有什么事，大家吃个饭的功夫就商量出来了，所以便将主殿改成了食堂。

    于是乎，当良册赶到殿门前，瞧见有个身负青玉长剑的少年正搬着米袋打里面出来，他一眼就认出了此人是易荣。

    虽说他在此之前，并没见过易荣年少时的模样，可面前这个少年的长相和易荣现出原本女相时的面容极为相似，再加上这人背后的青玉剑，断不会出错。

    “易荣师弟！”还没等良册开口，手持双环法器的少女从殿门前的红漆柱子后露出头来，瞄了一眼易荣手中的米袋，叹气道：“他们可真会欺负人，你明明已经拿了内门弟子的令牌，七日后待掌门的忌日一过，就可录名入册做千面长老的真传弟子，怎么还干这些粗活。”

    “不妨事，饕餮楼的师兄瞧不上我，自然不会叫我好过，我若不照他们说的办，必定有人说我恃宠而骄，遭人非议。”易荣说着低下头去，神情谦卑。

    “哼，一贯是你好说话，饕餮楼的刘师兄是吧，还不是因为师尊罚过他，就不给我们千面门下弟子好脸色。你且放心，我刚刚得了师尊的诏令，说这届选拔外门弟子进内门的任务，落到咱们门下，明个早课我便向师尊禀报，让你我去办此事。”

    少女明眸善睐，边说边伸出指头细数，“而且这次的选拔范围，包括巫药堂、浮月书阁、饕餮楼以及星魂池，多少外门弟子打破头也要挣入内门的资格，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保你捞不少好处。”

    “是吗，那多谢师姐了。”易荣躬身，且用手背抹了一下额头的汗水，就要搬米打主殿而过。

    “诶，易师弟方向错了，那边可是正殿，虽说你马上要成为内门弟子了，但是现在副掌门在和长老们议事，不得传召还是少去为妙。”少女提起副掌门三个字似乎心有忌惮，声音不自觉的压低了些，“这些混了丹灰的米是搬给星魂池那些低阶灵兽吃的吧，这边有条更近的路跟我来。”大风小说

    “好。”易荣很顺从地踏上少女的双环法器，两人朝着山中密林方向飞走。

    临走时，良册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形，似乎还听见两人谈及下一任掌门继位人选的事情。他记得司命道宫的纪年表上写着，鱼怀隐是在天历483年继位掌门之位的。

    那么这里是十年前？良册根据所见推测出自己身处的位置和时间。他不知道引水石为什么会让他看到以前发生过的事情，可知觉告诉他，在这里定有他想要的答案。

    而高天之上，少女御双环飞行，注意到易荣一直盯着主殿的方向，就问他在看什么。

    易荣面色阴沉，却在转头的刹那笑道：“我在想若是有一日我能将这主殿变成米仓，那搬米的时候是不是就容易多了。”

    此话引得少女一笑，只觉荒唐，“你在说什么胡话，主殿变饭堂，真有你的。”

    “是啊，是我在胡说，师姐莫当真。”易荣自嘲跟着大笑。

    蓦地想起其实他并没有将自己很快就要成为内门弟子的事情告知饕餮楼的人，任他们嚣张一时，再伺机慢慢折磨，玩弄人心，着实有趣！

    ……

    良册靠近主殿，在引水石的作用下，里面的一切如被捅破的窗纸般浮现在他面前。

    可惜殿中并没有鱼怀隐的身影，只有那少女所说的司命道宫四位长老以及坐在主位的副掌门鱼沧海。

    还有一个良册也认得，正是仙盟如今的代盟主慕容子陵。

    “鱼掌门故去，吾实在痛心，想当初他从天梯大选中脱颖而出，本是不世之材。吾想收他为徒，岂料他对剑道一脉毫无兴趣，只愿钻研奇门异术，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效法祖师有逆天改命之能，有此心魔，难免行差踏错，落得走火入魔的下场，若是那时他肯……哎，不说也罢……”慕容子陵前来吊唁，记起自己当年未能将鱼青云收入门下，时至今日仍是大为遗憾。

    几位长老听到此语都颇感认同，唯有座位上的鱼沧海深吸了口气，脸色不太好看的暗自握了握拳，“慕容长老严重了，想来我师兄若是泉下有知，听见这番话定感怀您的知遇之情。”话毕，鱼沧海起身行至殿中央，郑重其事道：“至于我等今日请您前来，无非是向仙盟知会我道宫新任掌门的人选。”

    “愿闻其详，待人选公布，吾自将消息昭告仙界。”慕容子陵如何不知司命道宫请他来的缘故，遂召出仙盟令，只当是鱼沧海说出姓名，这道手谕即刻传遍上仙界。

    “我道门属意鱼怀隐为司命道宫第七任掌门人——”

    此语刹那间响遍九霄碧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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