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第 78 章

   洛行云突然想起来，昨天贴名牌的时候，陆容的名字，好像排在霁温风的隔壁。

    他身边这个平平无奇的陆先生，到底什么来头？

    北风呼呼地吹，城南学子立在寒风里，伴着雄壮激烈的《运动员进行曲》，恍如一尊尊木头人。

    领导们在台上一个接一个发表又臭又长的讲话，底下时不时响起整齐的掌声，但都没有灵魂，只有在裴衍上台串联的时候才爆发出真心实意的欢呼。少年仪态清贵，芝兰玉树，即使站得高远，也不妨碍由衷欣赏的目光追逐而去。

    在这一片肃穆的喜庆中，洛行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疯狂地背演讲稿。

    不知过了多久，优秀毕业生代表小霁总上台发表演讲。

    林芝芝跑过来：“他接下来就是你——你的证书呢？”

    “带了带了。”洛行云从裤腰后头□□。

    学校搞形式主义，觉得他光领奖学金不好看，昨天打电话给他，让他把证书拿回来再发一遍。

    林芝芝端着他的证书远去了，陆容朝他看过来：“你是优秀学生代表？”

    洛行云：“惭愧惭愧！”

    陆容觉得他挺有意思的，莞尔一笑：“拿的什么奖？”

    洛行云：“我们市的物理竞赛一等奖，很小的一个奖。”

    陆容矜持地首肯：“不错。”

    霸道总裁被请上了主席台，底下传来压抑的躁动。他在话头后一露面，更是掌声如雷，尖叫声直冲云霄。

    领导的讲话又臭又长，首富的致辞肯定水平更高，作为一个没有致辞经验的纯种理科生，洛行云心理压力山大。

    他摊开口袋里捏的皱皱巴巴的纸张，抓抓脖子，跟隔壁的陆容絮絮叨叨：“其实我也没做过什么优秀学生，更没有当着这么多人致辞，一会儿肯定要出洋相。”

    “不会的。”陆容将目光投向走上主席台的霸总，“你不可能比他更差了。”

    霸总握住了话筒，睥睨八方，酷酷地开腔：“大家好。我是18届1班霁温风。今天是母校的一百周年校庆，我为母校献上真挚的祝福。”

    诸仁良在主席台边侧把手一扬，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霸总继续酷酷地说：“我至今仍在怀念城南，怀念我在这里度过的高中岁月，因为就是在这里，我跟我一生挚爱，也就我夫人，相遇了。”

    操场上，寂静一片，只有北风吹着国旗的猎猎响声。

    几秒钟之后，一股喧嚣的海潮从东边卷到西边，从前边卷到后边——卧槽他们听了十多年的领导讲话，还没听过这么劲爆的！

    主席台上的所有人都呆若木鸡。

    这个优秀毕业生代表，怎么回事？！

    接下来，霁温风在讲台上发表了又臭又长的演说，主要内容就是他跟他夫人当年怎么在城南疯狂早恋，本着有钱可以为所欲为的原则，把狗粮强行塞进每一个城南学子和领导的耳朵里。还没讲完，就已经上了热搜第一。

    裴衍三催四请之后，霁温风终于恋恋不舍地放下了话筒。

    走了两步，想起了什么，凑到报幕的裴衍身边对着话筒说：“最后，我要感谢诸仁良诸主任，感谢他一次都没有抓到过我们，玉成我们的金玉良缘。谢谢！”

    诸仁良站在主席台边侧，突然成了全校老师同学的焦点，摸了摸日渐稀少的头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霁温风终于在学生们的欢呼声中心满意足地下了台。

    陆容转过头来，语重心长地鼓励洛行云：“我说了吧，你不可能比他讲得更差了。”

    洛行云做了几次深呼吸：“……其实我要念的也是一封情书。”

    陆容：“……”

    台上裴衍报幕：“……接下来，我要为大家介绍一位优秀的城南学子，他在刚刚结束的s市奥林匹克物理竞赛中以总分第一的成绩荣获一等奖，也因此成为了凌云奖学金获得者……”

    洛行云起身，大步流星地朝主席台走去。

    洛行云跑上主席台，迎上去跟校长握手，接过了刚递上去的证书。

    光头校长和蔼地颁完奖，重重一拍他的肩膀：“辛苦了，厉害的，好好考，靠你了。”

    洛行云：“……”

    总觉得校长眼里满含泪水，那一下似乎把全校的希望堆积在他肩上。

    洛行云心跳如擂鼓地走到发言台，裴衍将立式话筒调节到他的高度。洛行云下意识握住了话筒，裴衍背对着主席台领导，覆上了他的手。

    “别怕，看着我。”裴衍说完，留恋不舍地松开，指尖在他手背上缱绻划过。

    他转身走到最下一层，靠着栏杆，背后是一望无际的人群。

    洛行云望着他漆黑幽邃的眼睛，飓风般的心跳渐渐安定了下来，冰冷的手也不再颤抖，展开了被揉皱了的发言稿。

    他看了眼林芝芝，林芝芝会意，把ppt投影在大屏幕上。

    纯色的背景，5个符号和1个数字。

    e

    Λ

    1

    所有人都望着屏幕，不明所以。

    洛行云向上次绿色学校唱歌时候那样，一顺不顺地盯着裴衍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大家好，我……我只会讲物理。今天我给大家讲一讲物理。”

    音响里响起有些粘滞的声音，操场上骚动起来，一旁的校长心如死灰。

    洛行云脸上发热，僵硬地转向大屏幕，伸出了手：“n，是一个耦合常数，代表着一对质子之间的电磁力与引力强度之比，n=10的36次方.”

    “如果n这个值，增减一点点——这里的一点点指的是10的40次方之一——那么我们的宇宙早就已经结束了。”

    “我们今天不会站在这里。”

    鸦雀无声。

    气氛几乎凝固了。

    只有裴衍的眼神还是那么郑重，挺着修长挺拔的身姿，认真地聆听。

    洛行云因此鼓起勇气：“e，是从氢到氦的聚变核效率的度量，e=0.007。这代表了当四个氢原子反应形成氦原子时，其质量的0.7%转化成能量被释放。”

    “e决定了恒星是否能通过聚变反应，把氢元素转变为元素周期表上其他更重的元素。比如组成我们身体的碳，以及我们正在呼吸的氧，这两样刚好是由氦的聚变反应得来的。”

    “如果e=0.006，宇宙中全是氢；e=0.008，宇宙不会再有氢。”

    “我们今天不会站在这里。”

    ……

    “Ω，代表了宇宙质量密度与临界密度的比率。很凑巧，Ω刚好约等于1。”

    “如果Ω大于1，宇宙在我们出现之前就已经坍缩了；Ω小于1，天空中的所有星星都将不复存在，包括我们脚下的这一颗。”

    “我们今天不会站在这里。”

    ……

    “Λ，宇宙常数，是我最崇敬的物理学家爱因斯坦在他的引力场方程中，引入的一个反引力项，描述了暗能量密度与宇宙临界能量密度之比。Λ=10的-122次方，非常非常小。”

    “但如果它不是那么小，整个宇宙都会以惊人的速度膨胀，每一个粒子之间都够不到彼此，宇宙中只会剩下一个个孤单的粒子。”

    “我们今天不会在这里。”

    ……

    “q，描述了宇宙密度和平均值之比，q=10的-5次方。”

    “q值如果减小到百万分之一，我们会失去太阳，失去一切恒星。q值增大到万分之一，宇宙中只有一个个庞大而不可名状的黑洞。”

    “我们今天不会在这里。”

    ……

    洛行云讲到这里，全场依旧鸦雀无声，但是他已经不再害怕。

    这些物理常数和裴衍陪伴着他。

    僵硬的双手举到胸前，配合言语做出动作：“我想说的是……其实我们今天站在这里，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你看，这些物理常数稍微变动那么一点点，整个世界都将不复存在。”

    “而生命，更是一项几乎不可能的任务。我们所有生命的共同祖先，是那个40亿年前出现在地球上的单细胞生物luca，last universal mon ancestor。它经历20兆亿代的演化，最后变成了今天在座的我，还有你。”

    “我这往上数20兆亿代的祖先，哪怕其中的一位，在复制和繁衍中出了差错，都不可能有我。”

    “就像不可能有你。”

    洛行云举高了手臂，指向了最末的那个数字1。

    那个无比笃定、幸运、让人珍视的1.

    “所以，你诞生在一个几乎不可能存在的宇宙里。”

    “诞生在一段几乎不可能完成的生命接力中。”

    “构成你的10^23个粒子，从宇宙大爆炸后的那一刻起，前仆后继、一往无前，穿过最耀眼的群星和最广袤的荒芜，经历无数辉煌的诞生和永寂的湮灭，最后终于抵达我眼前。”

    “概率无限接近于0。”

    “你是一个奇迹。”洛行云直视着裴衍的眼睛，无比笃定道，“我遇见你，是一个奇迹。”

    是这个930亿光年之巨的宇宙，和138亿年久远的时光，给予的无上馈赠。

    在全校的欢呼声中，在校领导起立的鼓掌声中，洛行云望着裴衍微笑道：“祝你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出场人物均为《校草太霸道了怎么破》中的主要人物，是城南校霸团体一代目，是彩蛋也是后续剧情线辅助，有兴趣的可移步隔壁。

    *洛行云行云演讲稿的主题内容是微调宇宙，理论分支属于强人择理论，不是学界主流观点，有非常大的争议。包括他的论据也都存在争议，不乏物理学家认为某几个数值变化不会影响到宇宙现状。所以同黑洞白洞一样，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他自己估计都不信强人择理论的，但他拿来哄他男朋友。

    本章引用了麦格拉斯《微调的宇宙——在科学与神学中探索上帝》第九章p178，以及杰兰特·刘易斯《幸运的宇宙》第五章p170，这两本书都有中文译版。再结合一份我的物理学顾问西瓜炒肉博士提供的初始材料，我所做的工作只是理解并阐述得更为简洁大众化。

    有兴趣的同学可以直接在网络上搜索微调宇宙论或者强人择理论，一般都会涉及这几个物理常量。

    非常感谢西瓜炒肉博士在我胡乱不清地提出情书的总体概念后，帮我找到了所属理论；也非常感谢她在忙碌的课余，帮我搜集资料并翻译。她的资料引用附下。

    lemley, brad. "whythere life?". discoveaugust 2014.

    morison, ian (2013). "9.14: a universe fit for intelligent life". introductionastronomy and co□□, n.j.: wiley.

    macdonald, j.; mullan, d. j. (2009). "big bang nucleosynthesis: the strong nuclear force meets the weak anthropic principle".

    sean carroll and michio kaku (2014). how the universe works 3. endth channel.

    barrow, john d.; shaw, douglas j. (2011). "the valuethe co□□ological constant". general relativity and  (10): 2555–2560.

    rees, martin (may 3, 2001). just six numbers: the deep forces that shape the universe (1st american ed.). new york, ny: bas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