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肤颜色跟边上有一点点不同,差异很细微,但确实存在。
然而,邵无忧戴尾戒处的皮肤却不存在这样的差异。
沈黎忽然明白了,段清泽将见证二人友谊的尾戒戴了三百多年,因为不曾摘下,所以那里的皮肤有了细微差异,所以戴尾戒也成为了戮天宗魔修争相效仿的行为。
但邵无忧应是在搭讪他们前才重新戴上的。
也就是说,邵无忧知道段清泽就是魔尊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在魔尊失去过去记忆的数百年间,他们应当没有再联系过。如果他知道他的好兄弟阿泽就是魔尊,那魔尊平常都戴着代表他们友情的尾戒呢,甚至引得戮天宗魔修争相模仿,他平常怎么会不戴着?
但他又没丢掉当初二人结义的尾戒,可见也没有完全忘记这段友情。
沈黎脑子里已经有了关于段清泽和邵无忧过去的大致故事走向:年少时的好友,因故失散,一人虽失忆却依然凭借本能保留着代表了友情的信物,数百年不曾丢弃,另一人却收起信物,虽不是完全遗忘但早已不在意这段友情,待到意外相遇才为了自己的目的重新戴上尾戒假装一直惦记着。
她忍不住怜悯地看了眼段清泽,身为魔尊的他是不是有点太惨了?父母双亡,好友不再,连过去的记忆包括名字都失去了,只剩孤家寡人和一个不怎么好听的名头。
不过这样的怜惜并未持续多久,他的过去惨是惨,但他不能因为自己惨就让别人也惨啊!不讲道理!
沈黎又一次心硬地收起同情。
邵无忧对段清泽有所图谋正好啊,她或许可以利用这样的机会逃走,留段清泽跟邵无忧互相伤害去。
所以她不会拆穿邵无忧,甚至还会替他遮掩。
至于另一个紫衣女子……人多热闹,机会也大,她全都来者不拒!
“邵道友的事说清楚了,你呢?”沈黎看着那紫衣女子,先发制人,“我先说清楚,我半年前确实受过一次几乎致命的重伤,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我不认识你。”
紫衣女子满面诧异地上下打量着沈黎,数息后才露出灿烂微笑:“没关系,我们重新认识便好。我叫祝从英,你呢?现在叫什么?”
“沈黎。”沈黎故意露出些许敌意道,“之前我们是敌人吧?我没死你很失望。”
祝从英掩嘴一笑:“说什么呢,我们可是朋友。我刚才不是还在劝你不要再靠男人吗?别看我说话不好听,只有好朋友才会如此为你好,我只是刀子嘴豆腐心而已。”
骗子!
沈黎当然能感觉到最初祝从英惊呼她怎么没死时只是惊讶,并无惊喜,所以他们之前绝不是朋友,不过估计也不是多大的仇敌,不然她应当还很愤怒,而非只是单纯惊讶。
不过……那又怎样?
沈黎闻言扬起眉眼,高兴道:“这样吗?那太好了,我一直希望能向认识我的人问一些关于我过去的事,从英,谢谢你的出现!”
她的表情真挚、欣喜,毫不设防的态度似是真的将祝从英当做好友。
祝从英:“……?”怎么如此轻易就信了她的话?她后面还准备了不少说辞没用上呢!
邵无忧:“……?”刚刚他为了证明是阿泽的旧友又是寻求阿泽的认同又是拿出尾戒这个证据,怎么轮到另一人她就如此轻信?他有那么不可信?
祝从英心中戒备,面上却继续笑眯眯地说:“好啊,你想知道什么,但凡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包括你那贪生怕死的负心情郎。”
“情郎?”
段清泽一直默不作声地听着,听到这里才蓦地抓住沈黎的手臂,神情严肃中又带点儿不安,盯着她紧张地说:“黎姨,你有情郎?你会跟他走吗?”
沈黎抬手扯了扯段清泽的耳朵,冷眼看他:“你这耳朵是摆设吗?听到情郎就没听到我说我早忘记了?”
祝从英唯恐天下不乱地插嘴道:“没事,你忘记了我没有,我可以一字不漏全都告诉你哦!”
信你个鬼,你说的过去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沈黎心里默默回了一句,她对自己的过去不怎么好奇,反正她都是要隐居的人,不想跟过去扯上关系。
段清泽揉着耳朵,抢在沈黎前盯着祝从英道:“告诉我,我想知道。”
沈黎瞥他一眼,莫名觉得他此刻带着些许杀意。
干嘛,为了防止她跟情郎走而抛弃他,得提前得知“情郎”的信息好杀掉他以绝后患吗?
沈黎当然不会问他为什么想知道,只是抬手将掌心贴在段清泽的面颊上微微用力转过他的脸,警告地盯他一眼,见他偃旗息鼓老实下来,这才对祝从英道:“谢谢哦,不过不急在这一时。你们二位接下来有没有要紧事?”
邵无忧咧嘴一笑:“今日能遇到阿泽太不容易了,便是再有要紧事,也要推后啊!”
祝从英道:“我来找师妹,她等得及。我师妹你之前也认识的,她叫田珍,你可有印象?”
“没有。”沈黎摇头,“到时候见着了再重新认识也不迟。既然两位都不急,我们便一道寻个地方坐坐?可惜这里没有酒馆。”
不出沈黎预料,二人都没有拒绝。
邵无忧笑道:“从这集市上买几坛酒,寻一个景色怡人的僻静处,不比酒馆有滋味?”
四人从集市上买了酒和一些下酒菜,拎着来到远离集市喧嚣处。
邵无忧本是选定了一处都是大石头的高处,视野好、还能坐在石头上,但他还未开口,一转头就见沈黎已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张毡子铺在地上,再将酒坛子、下酒菜都放在毡子中央。
邵无忧:“……”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自己几人不像修士,倒像是结伴出游的凡人。
在沈黎的邀请下,几人在毡子上围坐一圈,段清泽照旧紧挨着沈黎,邵无忧坐在靠近段清泽那边,祝从英坐在靠近沈黎这边。
在段清泽好奇地去嗅酒坛里的酒时,沈黎抓着他的衣领将他扯了回来:“小孩子不许喝酒!”
她把刚才二人没吃完的糖葫芦都塞给段清泽,“你吃这个。”
段清泽委屈地看了沈黎一眼,巴巴地说:“可我想尝尝。黎姨,就让我尝一口,就一口。”
沈黎坚决道:“不行!等你成年了再说。”
段清泽顿了顿,突然指着面前已有一碗酒的邵无忧,不满地说:“那他为什么可以喝?他跟我一样大,我不能喝,他也不能。”
不等沈黎反应,他已出手如电,将那碗带酒一道远远丢了出去,只听啪的一声清脆响,陶碗碎成好几片,酒液沾湿了一大片泥土。
沈黎:“……”浪费粮食的败家子!
邵无忧低头掩住眼底的惊骇。他知道阿泽此刻的修为是伪装的,但阿泽出手的速度依然令他吃惊,如果刚才阿泽是要偷袭他,他没有信心可以挡住。
阿泽的资质比他好多了,从前修炼进度就比他快,如今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修为。
“沈黎,我刚才就想问了,你这好外甥怎么回事?”祝从英只扫了一眼支离破碎的陶碗,便给自己倒了一碗一口喝干,还倒过来故意给段清泽看。
段清泽冷冷地看向祝从英,但眼前却突然出现了沈黎的手,她在他面前挥挥手,警告地看着他:“之前黎姨跟你说的都不记得了吗?”
他当然记得,要听黎姨的话,不能惹事,不到生死关头不能暴露修为。
他恹恹地收回视线,低头盯着手中的糖葫芦。
沈黎道:“阿泽现在五岁半,其余的我不方便说。”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探听别人不想说的事在这个世界是大忌,因此听沈黎这么说,二人也不好再问更多。
祝从英想了想依然多问一句:“他以后会一直这样?”
沈黎摇头:“会好。”
祝从英道:“如此便好,不然如此俊俏的男人若一直如此,也太过可惜。”
邵无忧被段清泽砸了碗也不在意,干脆不去碰酒,只抓了把花生米,一颗颗往嘴里塞,笑眯眯地说:“阿泽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段清泽有些嫌弃地咬了一口糖葫芦,只觉得刚才还甜蜜微酸的山楂一下子变得索然无味起来,他抬头看了眼沈黎,她没看他,正看着邵无忧无比赞同道:“是很好。”
段清泽不怎么关心几人在说什么,他突然将糖葫芦递到沈黎嘴边:“黎姨,你也吃。”
祝从英在一旁调侃道:“你这好外甥很孝顺啊!”
段清泽不理会祝从英,见沈黎不张嘴,糖葫芦就一直放她嘴边不挪开。
沈黎清楚段清泽的小心思,因此咬下一整颗山楂,边咀嚼还边得意地扫他一眼。
呵,休想再吃到她吃过的山楂!
段清泽看看手里剩下的三颗完整的山楂,再看看沈黎眉开眼笑的模样,她嘴角浅红色的糖渍在他眼中不断放大、愈发红得诱人。
他忽然弯腰凑过去,伸舌舔去沈黎嘴角的糖渍,含入口中喜滋滋咽下,扬眉一笑:“果然很甜。”
彻底僵住的沈黎:“?!!!”
看呆了的邵无忧和祝从英:“……?”不是姨和外甥吗?是他们误解了什么吗?
“啪!”
这是沈黎下意识一巴掌打到段清泽面颊上的声音,打完后她就怕得僵直了。
段清泽微微侧身,长发垂下遮挡着他的侧脸,此时的他有种令人心惊的平静。
“阿泽?”
沈黎伸手,又不敢碰他,只能轻声叫他,面上很平静,实则心中慌得要死。
没人能理解她此刻的恐慌。
她竟然打了魔尊一巴掌啊!她真不是故意的!手有它自己的想法,她没控制住!
邵无忧花生米也不吃了,祝从英也不喝酒了,二人都察觉到了一种暴风雨前的平静,都略带戒备地看着段清泽。
段清泽慢慢转过头看向沈黎,唇紧抿着,漆黑如墨的双眸死死盯着她,僵硬地吐出几个字:“黎姨,你打我?”
沈黎只觉得脊背一阵凉意,几乎想落荒而逃,理智将她强行按在原地,她知道此刻段清泽并没有想起一切,不然他不会好好地跟她说话。
她鼓起勇气凑过去,慢慢伸手,见他并没有阻拦,便轻轻摸着他被打得有那么一丁点儿泛红的面颊,心疼地说:“是不是很疼?抱歉啊,黎姨不是故意的,只是有些被吓到了。你怎么不躲啊?”
段清泽紧绷的面容随着沈黎的柔声安抚而放松下来,他微微倾身,让沈黎可以更轻松地抚摸他的面颊,才轻声说:“因为很甜。”
因为很甜,是他记忆中少有的甜,所以他很放松,很沉迷,也就没有及时躲掉。
沈黎怔了怔,抬眼看他,他也正看着她不放,嘴角微微下垂,神情有点委屈,也有些依恋。
这模样太乖了,乖得沈黎看着他脸上的那点儿红就愧疚得不行,乖得她恨不得掏心掏肺对他好,好让他再不要尝到无依无靠的苦。
沈黎偏了视线不再跟段清泽对视,无奈地叮嘱道:“以后不可以再这样,知道吗?”
段清泽抬手捂住沈黎还未从他面颊上挪走的手,虽然已被沈黎哄好,还是有点不高兴地说:“我明明没有做错什么。”
沈黎无语,她该怎么跟看似大人、实际上脑子只有五岁半的他说明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
他要身体也是五岁半,刚刚碰的那一下她都不会当回事,怼脸亲都行,可他都这么大了啊,这么大!
“你已经是大人了,不可以再像小时候一样没大没小。”沈黎只得故意板着脸往长辈威严上来说。
段清泽不解道:“我想跟黎姨亲近也有错吗?我明明只有黎姨一个亲人了。”
他紧抓着沈黎的手,那股委屈劲好像又上来了。
“我想跟黎姨一起玩,一起吃饭,一起修炼,一起睡觉,这都不行吗?”
一起睡觉这真的不行!
沈黎正要出言提醒,一旁看戏看得目不转睛的祝从英突然说:“当然可以啊,你跟你姨双修不就可以了嘛!”
沈黎霎时转头怒瞪祝从英,后者只是嬉笑着还觉得自己做了件好事。
段清泽难得给了祝从英一点好脸色,不悦道:“我早说过了,黎姨不肯。”
“是因为有她的情郎在吧?”祝从英恍然道。
“你别听她胡说,我都不记得过去了怎么可能还记得什么情郎。”沈黎连忙拉回段清泽的注意,无奈妥协道,“除了一起睡觉真的不行,其他都可以,行了吧?”
然而段清泽依然执着被祝从英重新挑起的问题,非要得到一个答案不可:“为什么我们不能双修?”
沈黎:“……”因为我是个道德高尚的人,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啊!
她只觉得段清泽真是不识好歹,再多说几次万一她真的心动了怎么办?
想想看吧,反正段清泽记起一切后一定会杀她泄愤,那多一个“双修”根本就是债多不愁啊!而他本人长得好看,身材好,又有强大的实力,真要双修对她的益处非常大。
打住!不能再想了,再多想几次她真的要成为一个道德败坏的人了!
段清泽见沈黎不说话,认定还是那个情郎的问题,当即转头对祝从英冷声道:“告诉我黎姨的情郎是谁,在哪里,我要去杀了他。”
沈黎一把扯住要站起来的段清泽,恼怒地对他说:“再闹我真跟你双修了!”
沈黎这气话是对“魔尊”说的,魔尊本人肯定绝不能接受这事,可段清泽听在耳里却是另一种意思,眉眼扬起,整张脸如同冬日冰融,春风拂面般鲜亮起来。
“那……”
沈黎立即打断他:“闭嘴。不许再提双修,再提你就别再喊我姨,我们一刀两断。”
看出沈黎真生气了,段清泽转过身去不看沈黎,气哼哼地说:“闭嘴就闭嘴。我现在六岁了,再过两年也不需要黎姨照顾了!”
第一次亲眼见到段清泽当场涨岁数的邵无忧和祝从英:“……?”刚才不是说五岁半吗?
沈黎闻言却瞬间高兴起来,甚至还想拉着段清泽多问两句,真的吗真的吗,再过“两年”你真的不会再缠着我吗?
按照他涨岁数的速度,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