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回忆重生

    她轻轻的打开了门，轻轻的打开了灯，最后轻轻的上了二楼。

    父母早已入睡，乔一思将水龙头拧到了水量可用且声音最小的位置，利落的卸了妆。她用爽肤水拍了拍脸，凑近镜子仔细看了看，苹果肌依旧饱满，但法令纹似乎比两个月前深了不少。

    她叹了口气，进了房间，先是打开了念然给她的礼物盒，是村上春树的《1Q84》全集，书的封面上贴了一张爱心形状的便利纸，上面用娟秀的笔记写到：“亲爱的一思，你知道么，村上春树是29岁开始写作的”。乔一思随手翻了一番，心想如无意外，这将是她最后一本未读过的村上的小说。

    随后，她打算拆开树培给她的礼物。她刚刚撕开一面包装纸，却从中先掉出了一张合影，她蹲下身捡了起来，不禁让她陷入了短暂的思索。

    那是他们高考毕业时在操场上留下的记忆，红色的塑胶地上躺着两个任凭一切情绪肆意发酵或增长的18岁少女，她们闭着眼睛，手拉着手，一个扬起嘴角的微笑，一个露着牙龈的大笑，静止的照片中却有抑制不住的笃定。

    乔一思已然记不清这张照片是谁拍摄的了，或许是坐在后座的那个戴眼镜的方脸男生，也可能是隔壁普通班在广播站担任记者的花花，也有可能是那些年一直喜欢树培给她写过无数封情诗的陈姓小哥。

    她歪着头露出一丝笑容，继而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原来不经意间高中时代已经过去整整10年。除了这张照片的来历，随风消逝的还有那些人的姓名和面容，他们一起走过一段快乐的路，但她不知道他们后来又去往了何方，甚至是今天才挂念起这些过往。

    她将相片轻轻的放在了床头柜，继续小心翼翼的将粉色的礼品包装纸解开，豁然而出的是一套白色的蕾丝内衣。

    乔一思噗嗤一笑，将内衣举起观察，精致的花纹细细密密的覆盖在白色的丝质罩杯上，肩带上绣着几朵玫瑰和蝴蝶，翻过一面，在内衣的搭扣上镶有珍珠样的点缀饰物。姜树培在内衣上挂上了她简洁的祝福：“今年，穿给他看。”

    乔一思撇着嘴，斜着身顺势倒在了床上。她怀抱着内衣，思绪缓缓的落入了另一个世界：18岁在高考考场上咬着笔头的乔一思。面对最后一道数学大题，她想了好久也找不到解题思路，却不断闪出了或是复读或是放弃的念头，焦虑在额间生出细密的汗珠，她不安到会因为这18分落榜于她喜欢的学校，没有遇见她想要的爱情，她会去一所籍籍无名的普通本科，遇见一群意料之外的同学，进而过一种与预期迥然不同的大学生活。

    画面一转，无数飞速流动的星光将她拖入到另一个情境：她拿着通知书，站在了大学校门口，确实不是她心仪的大学，尽管最后那道题她还是解了出来。既来之则安之，父亲的耳语仿佛是这座炎热的城市里突兀而来的一道冷空气，使她清醒的认识到，她与梦想已失之交臂。

    大学的生活被切割成无数个静止的画面快速飞转，在操场上绕了一圈又一圈的她，在图书馆总是看书到最后的她，提着桶从公共浴室出来头发还滴着水的她，在自习室抱着暖水壶备考雅思的她，帮着准备和男友同居的室友收拾行李的她，楼梯间微笑着拒绝那个会拉手风琴男生的她，

    乔一思在幻境中目视着自己被切割成一帧一帧的大学生活，她觉得每一个画面都可以改进，每一个画面都可以倒退到上一个画面重新推到。

    但那飞速流动的星光很快的把她拽到了一个宽阔空荡的办公室，定眼一瞧，那亮的刺眼的白织灯下，一台抖动的电脑屏幕前正坐着面带倦色的25岁的乔一思，她已经开始用发簪挽起发髻，修长的脖颈上已有一道浅浅的纹路，窗外是嗖嗖而过的冷风，墙上的指针很快就要跳到11点。

    “她”好像并没有停下的意思。乔一思注视着25岁的“她”，满是遗憾，如果当时倔强一点，也不会受制于父母的软磨硬泡，选择了这样一份远不符合她性格的工作。

    乔一思闭着眼睛，深深呼了一口气，画面抖动的进入到了一种极为冲突的气场之中，“她”和父亲一人坐在一边的沙发上，”她“低微着头，胆小的发不出一句声音，她的父亲则断断续续用最极端的话刺激着她的神经：“28岁了，不要再那么自私了，你还要我们担心到什么时候。”

    她吃力的想要张开嘴，却怎么也吐不出一句清晰流畅的话语。“她”唯有继续的保持抽泣中的沉默，一个温顺惯了的人是学不会与人辩驳的。

    她在混沌中逐渐清醒，又一次深深的意识到“催婚”这个主题至于这个年龄出现的频率是如此之高，不竟又出现了闪动的画面：那是每一个和她有过恋情，有过暧昧，有过接触，甚至有过一次偶然相亲经历的男生。他们中有一些家世相当，有一些年轻有为；有同她一样喜欢扛起相机捕捉城市角落细微之美的文艺青年，有一些笑意盈盈地邀约她一同去东京的郊外看升空的烟火；她遇到过很多在外人眼里很好很好的人，虽然男生最终吐露了真实的心声；她在学生时代收到过几封情书，虽不曾被男生夸奖过好看，但总是会得到温柔善良和待人亲切的称赞。

    但她确信这些人都未曾真正喜欢过她，她也清楚自己也不曾为谁真正心动，与父亲的焦虑不同，她的焦虑来自于内心隐隐发出的声音，那个声音时常敲醒着她，让她觉得也许不会遇到那个全身上下发着光的人了。

    慢慢的，她开始在梦境中慢慢沉陷，仿佛又要落入一个新的异世界，她的身体越发柔软，如同树叶一样悄然落下，在一片虚空之中，她听到了一个柔和的女声。

    “也许，现在是你该重新认识自己和认识这个世界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