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帅!”
正是好梦由来最易醒,延陵旭一下子竟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元帅!”阿东可不管他的感想,仍然一径的叫道。
“别吵。”延陵旭说,翻个身想要继续睡。
“不要再睡了,元帅,冉家父女连同那只狐狸都不见了。”
“什么!”这下用不着他继续鬼吼鬼叫,延陵旭也睡不着了。“你说什么?”
“我说冉老伯、冉姑娘和那只叫什么:小湘’的狐狸全失踪了。”
顾不得检视自己有没有穿衣服,延陵旭翻身起床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看看原先打算用来安置雪狐的小窝。
“元——”阿东想起来了。“不,少爷,你怎么了?”
他仍牢牢盯住那显然没有被碰过的窝看,仿佛阿东或外在的一切根本都不存在似的,只有雪狐究竟有没有睡过这里才重要。
“什么时候了?”
“嗄?”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让阿东一时之间摸不着头绪。
“我问你现在什么时候了?”他又重复问了一次。
“寅时初,天还没亮。”
“那他们怎么会不见?”延陵旭难得的大吼一声,让阿东真的吓了一大跳。
“我我”阿东本想说,狐狸在你这里,它不见了你都不知道,那我怎么会晓得?不过,想归想,他当然不敢真的说出口,只能支支吾吾。
见到延陵旭转身往帐门走,他才如大梦初醒般大叫:“少爷,你想干什么?”
“你看呢?”他没好气的应道,继续往帐门走。
“少爷!”阿东也没办法了,豁出去的拉住他说:“你要到哪里去找他们?大漠漫漫呀!”
一语惊醒梦中人,延陵旭也才低头看看自己。“阿东。”
“少爷?”
“衣服是你帮我穿的?”之前他不是一丝不挂吗?为什么现在整整齐齐的穿在身上?
“衣服?”阿东莫名其妙,怎么话题一下子又转到这里来了?“我一接到通报,就赶过来告诉你,哪有时间做其他的事?更何况二少爷,咱们大漠男儿,有谁不是和衣而睡,随时做好准备,以便起身上马即能作战的?”
说得也是,但是那缠绵那被阿东的呼唤声打断的缠绵,究竟又是怎么回事?
他和小丽儿究竟有没有好像他就要与她合而为一了,他甚至已感觉到她的紧、她的湿、她的热、她的——
“少爷!”阿东越看越担心,越担心就越顾不得身份悬殊,甚至动手推了他一下。
延陵旭没防到这一着,整个人摇晃了一大下,若非自己及时稳住,恐怕又得劳烦阿东伸手来扶了。
“我没事。”延陵旭阻挡了他伸出来的手说。
“真的?”
“你才有毛病哩!”延陵旭返身拿起披肩,他还是想出去找人。
“少爷,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走了多久,又会到哪里去,要上哪里去找?”
“他们对这儿不熟,失踪的时间又短,加上他们的状况都不佳,能走多远?我看你的头脑才不清楚。”
“但是——”
就在阿东想阻止又不知道怎么说的时候,营内已经起了大骚动。
“失火了!失火了!”
“火”这个字对延陵旭一向有着无比的震撼力,不论隔了多少年,情况依然不变。
阿东马上看到了他的转变,方才还焦急得坐立不安的延陵旭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他所熟悉的目光犀利、行动利落的元帅。
“走!”
“少爷,我去就好。”
“说什么废话,救火的地方岂少得了我?”
“是。”阿东朗声应道。虽然营区失火令人担心,不过只要有元帅在,一切都不会有问题!
“元帅。”阿东试着叫一声。
策马前行的延陵旭没有任何反应。
“元帅。”他不死心的再叫。
延陵旭依然没有反应。
“元帅,!”他索性提高声量。
“听见了。”简简单单三个字,惜字如金一般,他仍然不回头。
“元帅,你就不要再跟我呕气了,好不好?”
“我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吗?我为什么要跟你呕气?”
嘴巴上虽然这样说,表情却是一贯的冷峻。
“如果你没跟我生气,为什么不跟我说话?”
延陵旭拉停了马,害得来不及指挥自己胯下马的阿东差点儿撞上。“啊!”“这么不专心,真让人不放心。”
“再怎么不专也还有心,不像——”阿东一个人在后面嘀嘀咕咕,以为他不会听见。
“不像什么?”延陵旭还是听见了。
他又吓了阿东一跳。“少爷!”
“对啦!老是‘元帅’、‘元帅’的叫,心不在焉。”
延陵旭数落完他之后,即再策马前行。
虽然被骂!阿东却笑开了一张脸。“好了,这样就没事了。”
“又在嘀咕什么?婆婆妈妈的,一点儿神射手的架式都没有。”
阿东索性追上他道:“没问系,只要你能恢复正常,怎么骂我都没关系。”
延陵旭望着他看了半晌,不禁摇头苦笑。“真是拿你没有办法,昨天你救人救成那个样,脸都受了伤,难道全是假的?”
“我又不是娘儿们,哪会在意这一点小伤?”他摸一摸伤疤道:“只是皮肉伤,疤落了就什么都不儿了。”
“所以可以不在乎?”延陵旭显然非常在意这一点。
阿东忍不住正色道:“少爷,人死不能复生,这个道理不是你教我的吗?记得当时我哭得死去活来,谁来劝都不听,还是你一巴掌打醒我,我才从丧亲之痛中走出来。”
那是与他相依为命的哥哥出征战死时的往事,阿东忘不掉,延陵旭当然也还记得,除了一个耳光外,当年才十六岁的自己还送他一顿破口大骂。
“阿东,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若是被你哥哥瞧见,你想他会安心吗?不会像我一样赏你一个耳光吗?他是一个为族人牺牲的英雄,怎么你却这么的窝囊?你不怕他死不瞑目、无法长眠吗?”
阿东只是哭,不过,他已经能够挣扎着出口说话“真真的吗?我哥哥他他瞧得见我?”
“当然。”延陵旭肯定的说。
“真的吗?”
他们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好伙伴,延陵旭一把抱住他“真的,就像我爹、我娘、我弟、我妹和小丽儿一样,他们全都在我心里陪着我,若没有他们,你想我一个人能够撑到现在吗?所以你也一样,你也不是一个人,有我陪着你,现在我们有彼此作伴,更应该振作,才不会令我们的亲人失望。”
两个互相安慰的小男孩一直都不知道在他们抱头痛哭时,大汗铁木真始终站在一旁观察,他对儿子忽必烈说:“延陵旭虽是汉人,却可结成兄弟,委以大任。”
忽必烈笑答“儿子早就这样做了。”
有关他们父子间的这段对话,后来忽必烈当然跟延唆旭说了,而他仍保持一贯的谦逊,依然没有恃宠而骄,只有更加拼命。也因此,他才会年纪轻轻的便当上大元帅,此次更被赋予南下刺探宋国军情的重责大任。
“人死当然不能复生,”想到自己身负的任务,延陵旭淡淡的笑着。“但我相信人世轮回,更相信我们人绝不像自己所夸耀的那样,真的是万物之灵。”
“少爷,既然提到往事。”阿东跟着他,用着闲聊的口气说:“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摆在心中多年,还真是个疙瘩。”
“哪件事?”
“你被我师父救回来之前,刚刚失去一家人,这我们全都知道。”阿东口中的“师父”也就是族内的射箭老师乌木儿,几乎每一个大漠男儿都接受过他的指导与训练。那回会凑巧发现延陵旭,也是意外的收获,当时乌木儿正好到山林中去找制作弓箭的材料,谁晓得竟会找到一个呃,套句他的说法,就是“找到个做元帅的料!”那可是比做出任何好用的弓箭还要令他开心。
“然后呢?”延陵旭的箭术也是鸟木儿教的,在他的心目中,乌木儿亦师亦父,两人一向情同父子。
“可是我从来没有听过你提起他们的名字。”
“我自己的父母和弟妹,我提他们名字做什么?”
延陵旭不懂他要做什么。
“但在你安慰我的时候,却曾提到一个名字,而且还是个女人的名字。”
“有这回事?”
阿东见他露出不太相信的表情,立刻说:“怎么没有?不但有,而且十年下来,依旧念念不忘。”
“这更离谱了。”延陵旭双腿一张,正准备策马狂奔,却因为阿东吐出的一个名字而僵住。
“小丽儿。”
“你说什么?”他回望着阿东。
“瞧,我没撒谎,更没有编造故事,的确有这么一个姑娘,对不对?”
“我跟你提过她?”
阿东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他想确定说漏嘴的时间。
“我刚不是说了吗?是你将近十年前安慰我的时候。”
“我都忘了。”
“只是忘了曾跟我提过,却一直没忘掉她。”阿东心里可是明白得很。
“你怎么晓得?”
“因为今早我去叫你时,你口里喊的,便是这个名字。”
阿东不说还好,说了延陵旭不禁一阵心痛,如此说来,昨夜真的只是一场绮梦哕?
想到这,延陵旭不禁重重叹了口气。
“少爷?”阿东一脸关切的轻唤。
“这事说来话长,”他停顿了一下。“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
“你连说都还没说,就判定我不会相信,世上哪有这样的讲法?”他不服气的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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