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近坐不住了,他站了起来:
“这里起码有两千人!”
赵伏山直视着金近的眼睛:
“有区别吗?”
这四个字从赵伏山干燥的嘴唇里一个一个蹦出来,又一次一次敲打着金近的神经。是的,这样的模拟题在他入学考试的时候就考过许多次,他每次都能选出正确的选择——“全部销毁”。他也无数次做好了死在实验室的准备,但那只是他自己的生命。而赵伏山的这个决定,是抹杀掉两千多条鲜活的生命——两千多名就在眼前的,鲜活的,忠诚的士兵。
金近没有再说话,赵伏山走近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他扭头走出帐篷,又退了回来:
“这样的生物,真的是大自然造就的吗?”
金近看着眼前这个风轻云淡的中年人,听出了话中的不信任:
“猫狗看着人类,也会发出这样的疑问。”
赵伏山微微思考着,点了点头:
“有点意思。”
他看着金近,这一次,金近没有看出眼神中的情绪,赵伏山笑了:
“你也去洗个热水澡吧,一会儿和我去选一下地堡的位置。”
说罢,走出了门。
金近愣在原地许久,他站在帐篷外,看着战士们有条不紊地作业,头顶的天空像一张沁了油的黑墨纸,月亮和繁星都是它被侵透的孔洞,透出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光亮。
金近洗完澡回到自己的病房内,刚一开灯,一个熟悉的身影引入眼帘。许念正蜷缩在病房的一角,她白色的衣服上沾染着深浅不一的红色,见到有人闯入,她慌张地摸了摸脸上的泪,站了起来。有些不自然地撇过头去:
“不好意思..我以为..“
金近倒是不以为意,他把夹在手里的盆放在了床底:
“以为我回不来了?”
许念缓缓扭头看了他一眼:
“因为,今天太多人都..”
说到这里,许念声音开始哽咽了起来,她努力调整着情绪。
金近坐在了床上,看着洒在帐篷外的月光:
“死亡其实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
许念思索着这句话,金近拍打了一下身边的位置,示意让许念坐过来。许念低着头走到床边坐了下去,脸上竟然微微泛起红来。
金近看了看她,问道:
“你知道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吗?”
许念被这突如其来的终极问题给问懵了,哪里有和女孩儿单独相处讨论这样的问题的男人?金近接着说:
“其实很简单,任何生命的终极目标都是一样的,那就是繁衍。如果以人类的价值观念来衡量生命,那就太狭隘了,也太悲哀了。小到藻类,大到哺乳类,所有的生命体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如果某种生物获得了永生,那它们就失去了进化的能力,自然离灭亡也就不远了。
因此,不停地进化,寻找新的方式把自己的种群延续下去,才是生命最终极的使命。而死亡,就是其中最重要的环节。比如说旅鼠,当空间,和食物的压力过大时,它们的毛色会因为激素的刺激而变成亮眼的橘黄色从而吸引天敌攻击。种群数量减少后,生存资源就足够种群分配,从而达到种族的延续。这种行为在我眼中其实是写在DNA里的自杀程序,这样的死亡本身就是一种崇高的行为。
因此,死亡从来都不会代表着毁灭,它是新生。”
看着眼前这个理科男忽然讨论着枯燥的终极问题,并且表达出对老鼠的尊重,大部分女生都会觉得他是个怪咖。可是眼下的许念眼里却闪烁着星星,她从来没有听着一个男孩儿阐述自己对于世界的认知,更没有听过这么绕弯且拗口的安慰。但是此时的金近看着帐篷外流淌着的月光,眼神里透露出的温柔,让她前所未有的安心。
就在此时,赵伏山走进了帐篷:
“走吧,金近。”
金近点头,起身准备和身边的许念道别,却发现许念一个飞扑进了赵伏山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