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泉头拆完了整片,大膳房无论上下,每人都分到一块,连角落里一名矮小少年也没漏掉。他面色焦黄,瘦得浑身皮包骨,头发、衣衫格外肮脏油腻,但破孔间露出的肌肤又极是白惨。
羊肉一派到少年手里,一旁觊觎已久的孙四夹手抢过,忙不迭塞入嘴里,雪雪呼烫,还故意吼他:“你傻啦?连菜刀也不会拿,学人家吃什么!滚一边儿去!”众人都是一阵笑。
“那是谁?”耿照悄声问。“你真以为我有过目不忘、过耳不闻的本领?”
长孙日九正自郁闷,勉强瞟了一眼:“上个月新来的。听说是饿倒在山脚下,老泉头给捡了上山,姓名问不出来,脑子多半有些毛病。孙四他们都管叫“阿傻””
耿照见少年缩回角落,低声道:“我瞧不像傻子,倒像有心事。”长孙阴沉沉地望着手掌,神情肃穆,不知是哀悼羊肉抑或拇指。
“我不跟你争。你是有心事的专家,你说了算。”耿照掀盖有功,分得的羊肉也特别大块。他将吃剩的肉分成两半,一半安慰了长孙受创的身心,另一半塞在那少年阿傻手里。
谁知耿照才转身,孙四又将羊肉抢了去,塞进嘴里,嚼得汁油四溢,手指耿照大笑:“阿傻傻,你更傻!执敬司的卵蛋蒙眼,白白孝敬了俺!”
杂役们有的笑、有的嘘,闹作一团。忽听郑师傅一声大喝,持勺猛敲:“吵什么!”场面立时安静下来。
他抬起下巴,遥指着阿傻:“阿傻,你过来!”阿傻似未受过这般注目,吓得打颤,畏畏缩缩上前。老泉头面无表情,厨刀一挥,随手割了块带皮羊条,递给郑师傅。
郑师傅把肉塞在阿傻手里,大声道:“这间厨房里的功夫,你们要用眼睛学,用心学。最重要的,是要用舌头学!”指着砧上的酱羊肉,对众人说:“这是老泉头的好意,你们这些王八羔子,一个个都给俺吃!
把味道牢牢吃进嘴里、吃进肚里,吃进骨子里,往死里记着。将来有一天,就能烧出这样的味道!”
膳房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只余几十双闪闪发亮的眼睛。这些在流影城里被踩在最底层的、终日粗野愚笨的厨工们,在这一瞬间,突然都变得深沉内敛,凭借着与生俱来的直觉,像狼一样贪婪地记忆着口中手中那震撼人心的美味。
因为那是在他们之中的极少数,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的重要依凭少年呆望着手里汩着油汁的肉条,良久,倏地浑身一震,似有所悟,忙张嘴大嚼起来。
老泉头平日不轻易炮制名菜“棺材羊”昨晚二总管已差人来交代,城里来了水月停轩的贵客,城主可能会连开午宴、晚宴,让琼筵司先行准备。
耿照与长孙在大膳房等了许久,始终不见鲍昶等前来用膳,正自犯疑,忽见一名同寝弟子匆匆赶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们快宣德厅集合”远方依稀有铜锣声响,那是执敬司独有的召集令号。
耿照与长孙交换眼色,拔腿朝宣德厅的方向奔去。厅内,百余名弟子各按职级分列,服色划一、挺拔俊秀,煞是好看。
只有耿照二人最不称头,位置恰恰就在门边,两人轻手轻脚挨近镂空的门屏,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所幸前排也无人注意。
横疏影亲点的行走弟子共有十二名,每班四人,一日分三班轮值,故称“三班行走”其中两名在城中心的善政堂处理文书,两人则跟在二总管身边,听候调遣。
扣除夜班补眠四人,以及善政堂里的两位值差,能奉召而来的随班至多不过六名,此刻却是十二人齐至,以何煦、钟阳为首,分站主位两侧。
当值的司徒管事点齐人数,转身走入后进。不多时,一股幽幽梅香漫出厅堂,垂帘微揭,一双小巧的淡紫绣鞋跨过低槛,裸露的脚背以及一小段酥腻足踝犹如雪砌,说不出的玉雪可爱,竟是横疏影亲来。
众人一齐躬身,横疏影云袖一挥,当是回了礼,随意落座。“诸位辛苦了。”她抿了口茶,美眸环视,清脆动听的喉音回荡在厅堂里。
“众所皆知,东海三大铸号的竞锋之期将至。本城忝为东道,执敬司更是城中颔首,须得妥善置办、务求善美,以免贻笑大方,坠了本城及主上他老人家的威名。”
青锋照、赤炼堂、白日流影城等三大铸号,每年均于上巳节(三月初三)前后举行竞锋大会,各出器械,论断铸造优劣,胜者可独揽朝廷的军械承造,为平望都的羽林军、北关道的精锐部队等铸造兵器。这“三府竞锋”是经朝廷许可的兵锋比试,埋皇帝冢、臬台司衙门等甚至派要员参加,三十年来从未间断,乃东海道的年度盛事,广邀天下英豪、刀剑名家与会,已非单纯的竞锋较技。
昔年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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