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八皇子骑术精湛,总是在最前面,现在只能跟在最后……”
吕鹏在宫门外等着谢嘉琅,雪一直在下,他头戴毡笠,帽檐压得低低的,看谢嘉琅出来了,解下系在拴马石上的缰绳。
谢嘉琅翻身上马,吕鹏交给他几张帖子:“各府送过来的,有邀大人去喝茶的,有请大人作诗的,还有赏雪的……天色还早,要不要去逛逛集市?”
假如要赴宴,不能空手去,得买点礼物,礼部催得急,他们快马加鞭赴京,没带土产。
吕鹏觉得自己比谢嘉琅更懂人情世故,打量他几眼,摇摇头,嫌弃道:“至少你得买身新衣裳吧,总不能穿着官服去赴宴。”
“不用了,回客栈。”
谢嘉琅不准备赴宴,能推的就推。回到客栈,他问吕鹏:“下午你在宫门外,皇子们回宫,你有没有看到认识的人?”
他很少问这些事,吕鹏立刻警觉起来,“你怀疑哪位皇子?”
谢嘉琅摇头,“我只是问问。”
吕鹏回想了一下,“没有。”
谢嘉琅没有再问其他,换下官服,坐在窗前看书。
谢蝉曾提醒他避开四皇子和八皇子,尤其是提到八皇子时,她眉宇间满是忧愁之色。
对谢嘉琅来说,更应该提防的是四皇子。
他官职虽然低微,但是皇帝的器重之意不言而喻,有人试探过他,暗示四皇子对他的欣赏之意,虽然眼下没有要招揽他的意思,不过等他获得升迁,只怕难以清净。四皇子未必知道他,需要他表明态度的会是他的上官。
至于八皇子,才恢复爵位,昔日依附他的人除了张鸿之外,早已经和他划清界限。
谢嘉琅无意攀附任何一位皇子,将来可能会得罪三皇子、四皇子这些人,应该不会和八皇子有什么冲突。
谢蝉提醒他时神情很郑重,她对京中局势很了解,不是无的放矢,而且提起八皇子的口气就好像见过本人一样。
谢嘉琅想起夹道里遇见的八皇子。
他离得远,在看宫墙下的梅花,没有注意八皇子经过,只看到一个背影。
*
众皇子今天奉命去郊外祭祀,顺便练练骑射,回宫后去勤政殿回话,李恒也在其中。
皇帝淡淡问了几句,就让他们都散了。
皇子们告退出来,瞥几眼一瘸一拐同行的李恒,没有出言讥讽,不过眼里都是嘲讽之意。
李恒默不作声,在一道道挑衅的注目中缓步离开。
回到居处时,他头上和双肩落满了雪。
太监迎上来为他掸雪,脱下他身上的外袍,发现他里面的衣裳滚满尘土雪泥,惊叫一声:“殿下摔……”
李恒瞥他一眼。
太监不禁哆嗦一下,把惊叫声咽了回去。八皇子和其他皇子一起出行,这一身泥一定是被其他皇子刁难了,八皇子要强,不喜欢伺候的人因为这些小事大惊小怪。
李恒换了身衣裳,道:“明天我可以出宫,要他们在老地方等我。”
第二天,李恒出宫,直奔香山寺,要僧人为故去的崔贵妃做一场法事。
木鱼声里,他在一个知客僧的引领下来到后院,走进一间看守严密的院子。
随从确认他身后没人跟着,方开门让他进屋。
屋里静悄悄的,悬着一道厚重的帘子,随着门合上,帘后响起咳嗽声。
李恒掀帘走进去,“国手神医开的药,还是没有好转?”
榻上的人一阵咳嗽,摆摆手,回道:“还是老样子……你来这里做什么?宫里出了什么事?”
“没事。”李恒坐下,“舅舅,姚家查得怎么样了?”
崔季鸣不悦地皱眉,“还在查,我和你说过,这事交给我来办,你不应该频繁来香山寺,会被人怀疑。”
“香山寺以前是姚家的地盘。”李恒目光沉静,“没有人——包括姚家也不会猜到舅舅藏在这里,而且我以前陪姚玉娘来过香山寺,现在我又为母妃做法事,常过来祭拜,没有人会起疑。”
崔季鸣看着李恒。
舅甥阔别,再见时,他全家惨死,自己一身的病痛,不知道能活多久,早已不是以前那个温文尔雅的崔家郎君,而李恒,也不再是以前那个八皇子了,以前的李恒不会这么反驳他这个舅父。
历经数次刺杀,好不容易活着进京,他本来打算藏在人口最混杂的坊里,李恒却坚持让他来香山寺。
这个外甥似乎要脱出他的掌控。
崔季鸣沉默了一会儿,道:“等派去姚家的人回来,不管查出什么,我不会瞒着你。你才恢复爵位,现在要做的事是安分守己,姚家的事你不要插手。”
李恒摇头,“舅舅,姚家太反常,你查出什么一定要立刻告诉我。”
崔季鸣不答应,也不说不答应,低头咳嗽。
李恒看出他在责怪自己,不想和他起争执,要他好好休息,告辞离去,走之前把崔季鸣的随从叫过去,把他们之前从姚家查到的东西都带走了,他要细看。
等他离开,崔季鸣叫来随从:“等人从姚家回来,先来我这里禀报,不许去见八皇子。”
随从纳闷道:“公子,为什么要防着殿下?”
崔季鸣没有回答,合上眼睛。
崔家死的死,逃的逃,嫡支只剩下他一个人了,而他病成这样,支持不了多久……他要为崔家报仇,需要一个听话的外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