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威意味十分浓厚。
万三少脸色虽然不变,但眼神稍有不悦。“岁兄,你这是暗示我家妹子,非你不能嫁了?”
“三哥!”
“也可以这么说。”岁君常道。
万三少耸肩,很平静地说出令众人脸色微变的事实:“但是,举人婚事还在,即使我有心要帮你们,也无能为力。万家在南方是有头有睑的人物,不管是退人家婚或者让人退了婚,都会有损我们的面子,在这一点上,我非常为难。”
“万家退不退婚,于我并无差别。”换句话说,他一点也不介意飞扬跋扈抢人末过门的老婆。
“你不介意,但我家妹子会介意。她被人说成灾星,已经是非常惨了,如今要变成一个被人抢婚的灾星,岁兄,你擅用人的心理,理当明白流言的可怕啊…”很成功地引起岁君常的不快了。
虽然可以预料他宝贝的妹子,此刻必定是既平静又带恼意看着自己,但他还是有点小心虚地不敢瞧向她。
“福福!”万三少对着岁君常喊着,当作在跟万家福说话。“打小,我跟你就是最亲的…”
“没有。”万家福坦白地说:“我跟哥哥们一样的亲。”
万三少有点受到打击,听而不闻,再道:“再过两天,大哥跟四弟、五弟也会来到常平县,到那时,会有什么惊人的情况你也是明白的。这样吧,我自愿点,替你说话,承受他们的怒气。”
万家福目不转睛地子着他。“三哥没有这么好心过。”
万三少又是一脸受创,带着微恼的语气道:“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坏么?”
“倒也不是。三哥跟其他哥哥一样,早成了老奸巨猾的人。”顿了下,她叹息:“而这全是为了我而努力的。”
“福福,你能这么体贴是最好的了。”万三少又恢复老神在在的样子,但为了确保万一,他还是退了一步。“虽然我不是一个无端拆散鸳鸯的人,但也必须安抚大哥他们,这样吧…”他转身扫过矿场一圈,别有用意地笑道:“三哥一直很想知道你常平县的县解图画得如何,不如你以地为巨纸,绘完常平县的县解图,我就为你说话,不只应付其他兄弟还顺道推了举人的婚事,这笔交易很划算吧?”
其中必有诈,岁君常心知肚明,但并未明说。他与万家人相处不久,但也知道这万家兄弟重万家福而轻万少七,不会这么轻易让她离开他们身边。
他不明说,因为他根本不怕这小老头儿真嫁给那孔子的后代举人,他要带人走其实很简单,只是这小老头很念手足之情。而且…
他个性中恶劣的一面,非常想看万家福要如何应付。不可否认,就算他喜欢上一个女人,依然很想欺负她。愈喜欢,愈爱欺负她。
万家福默默看着兄长的背影,叹道:“好。”
万三少惊喜地转身瞧着她。“福福,你愿意?”
“三哥用心良苦,我怎么能不配合呢?”
这么平静又温驯的回答让万三暗自心跳,抹了抹冷汗,绽出毫无破绽的笑来。
没有错,没有错…他在心里默念,为了让这个妹子在他们身边多留一些时日,他可以稍微卑鄙无耻点。
只是稍微一点点而已。
向晚时分,落霞满天。
从午后开始,常平县的百姓开始聚集在矿场敖近,看着据说以矿场前方大地为纸,绘下县解图的万家福。
有的百姓站在山丘上,居高临下好奇地观望,那当日看过她县解图的老板讶异地惊呼:“我看到了,那是县里的大德街!”一条一条街道上还有住宅房舍跟商铺。虽然地面粗陋,画功也以简单单墨为主,不似那天她画得色彩微艳、商铺细致,但久居常平县的老百姓,一看就知道这是常平县的县解图。
柔软无骨的身子半蹲在地上画了下午,岁君常就在旁观看,连秦大人也因为矿场部份暂时休工,而好奇地过来察看。
“福福,要不要休息一会儿?”万二少苍白的俊脸带点心疼。
“不用,快画好了。”她头也不抬,一头青丝垂在地上,纤白素裙轻折,跪在地上作画长达数个时辰,虽然不舒服,但她首次以地为纸,很有新鲜感。
岁君常向年有图招招手,取饼一个包子,然后蹲在她的身边,故意吃给她看。
“小老头儿,画得辛苦吧?”确定他做出了人间美味的表情。
万家福瞪向他,张口欲言,他哈哈一笑,把自己咬口的那一角塞进她的嘴里。
万二少阴沉地看着岁君常,万三少拉了他一把,使了一个眼神,吩咐雇来的人去做事。
“福福,瞧,你还剩下这些地方没画,对不?”万三少微笑,指着那之前圈出来的空白地形。
她由下而上倒过来画,现在只剩上方空矿处还没有画完而已。
她抬眸,看着她家三哥跟二哥背光的身影。
“是啊。”不用看万少七的暗示,长年的相处也知道这两名兄长必定有异。
“咱们是不是约定过,县解图全画完才成,要是画不完就跟三哥回家成亲去?”万三少极为温柔地问。
“…是啊。”她面下改色。
“那好。”立即对着身后推着车的工人说:“还不快推过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辆板车推到空地,然后将巨石推下,正好压在那块空地上。
万三少微笑:“万家福,回家了。”
万二少十分满意地点头,见到万少七叹息摇头,立即在他后脑勺送了一掌。
“三哥…”万家福瞅着他,轻声道:“我还没有画完。”
“福福,你已经不能画了。”万二少说道:“你一向聪明,理应明白困兽之斗毫无意义。”
她看了两名兄长一眼,默不作声地趴在地上继续画。
万家兄弟对看一眼,彼此耸肩,同时看向岁君常,后者继续无所谓地吃着他的包子,这令他们相当不满。
这男人是对万家福太有信心,还是从头到尾不当回事?
两人的视线移向万家福,看她画着简陋的常平县图。自幼她就爱画这些图,当年兄弟们带着她出门,陪她试画家乡地图,第一张图她画得又丑又难看,她却不死心,埋在房里努力修画,害他们兄弟只能躲在门外偷看。她画多久他们就陪多久,要让他们把这么宝贝的妹妹交给一个虽然出色但实在令人讨厌的男人,他们绝不甘心!
事实上,无论家福将来属于谁,他们都会很不爽!
万三少低讶了声,跟万二少同时瞪着她一笔竟然画上巨石。
在众人的低呼里,巨石上绘满常平县的房舍街道,再连回地面。
“等等!”万二少低喝。
万家福不理他,收完最后一笔,才任着岁君常一把扶起身道:“三哥,图画完了。你不会不承认吧?就算把石头搬走,二哥站在这里,我一样可以画。”
万三少深吸口气,柔声道:“福福,你以为咱们当真会放你定吗?这种承诺你也信?”
万家福眯起弯眸,轻声道:“三哥,你退不退婚事?”
“不退。”万二少坚持代答,在旁的万少七倒抽口气。
因为看见弥勒脸开始在变化了。
万家里,万家福天生弥勒相,平常看起来既慈祥又安宁,笑起来如带着牡丹香味的莲花,既清雅又有动人的艳美,所以,万家兄弟与她相约,不得随意对外人笑,以免她年纪小小,就被哪家男子给霸了去。
而很遗憾地,“有得必有失”,她的笑美丽动人,但她唯一的缺点,是她生气的时候…
常平百姓暗自抽气不断。这是福星吗?不是吧!
“福福!”万三少暗自吞了吞口水,试着以最真挚的笑容面对她。
“咱们开玩笑的,真的。”万二少挤出笑道。
“开玩笑?”她动怒道。
“是∏,开玩笑。你别气了,你想做什么,当然可以!”他哄道。所以,拜托,不要破坏他们心目中美丽安静的妹妹形象。
神佛与恶鬼,只是一线之隔。
他家的妹子也一样,笑起来如春风,一气起来…连他这个大男人也会在半夜惊醒,以为身处阿鼻地狱,遇见了来押人的鬼差!
“我图画完了?”她怒声问。
“画完了!画完了!”二兄弟连忙道。
“婚事退不退?”
“退退退!一定退!不退的话,三哥头剁下来让你踢!福福,生气伤身啊!真的伤身,别气了,你知道咱们最怕你生气了!”太可怕了,简直破坏他心目中的形象。
万家福深吸口气,慢步上前,停在万二少跟万三少面前。
“福福,你允过我们,不在自家兄长前恼火的。”万二少说道。这一吓,把他脑海中美丽的身影给吓跑了,他怕这一阵子想出来的银饰图全是适合恶鬼的。
万家福抿了抿嘴,含怨地子眼前两名兄长。
“哥,我没有这么早要嫁人,至少,还没有陪够我家人前,我不想成亲。”见他两人脸色一喜,她是又恼又笑。“我知道你们疼我怜我,不过家人之间有各自的路要定,改日我若远嫁它方,哥哥们是否就不理不睬我了?”
“当然不会!”
“我有喜欢的人,可是哥哥们的地位一定跟他相当。”她柔声低语。
“真的?”万三少见她点头,满意地摊开手。
万家福暗叹口气,轻轻抱住他的腰身。
“不管哥哥要我陪多久我都陪。”
“那…”不敢太过嚣张,万三少与万二少对看一眼,而后试探地问:“至少在你嫁出门前,有半年时间待在家里陪咱们兄弟。”
“别说半年,一年我都不肯离开你们的。”这么不贪心,肯定是被她的怒火吓到了。从小到大她很少生气,通常她一生气,万家兄弟就很容易受惊,所以她尽量不发火的。
“福福,我跟老二是勉强可以接受,但将要到的其他兄弟,我可不敢担保他们会有什么作为。”万三少附在她耳边提醒,注意到岁君常盯着他们看,不由得轻轻抱紧她。哼,要示威谁不会呢?
被吓得差点两眼翻白的年有图,终于勉强回神,奔到岁君常身边说道:“岁爷,这样男女相抱不太好吧…”
“兄妹相拥也不是件怪事。”岁君常平声说道,同时看了他一眼。“你要跟我结拜当兄弟,我也可以抱着你,怎样?”
年有图立即受宠若惊,摇着头:“不用不用!现在就很好了…爷,我注意到了,明明你声音挺好听的,对万姑娘说话也很正常,为什么对咱们县民说话,老是用这么难听的声音?”他忍不住问出这些日子以来的疑惑。
爷的声音,很容易杀人于无形啊!
常平县的百姓没被他的声音杀光真是奇迹了!
难得地,岁君常朝他绽出个俊朗无比的笑,才慢吞吞地说道:“有图,在常平县里,我愈是喜欢的人,就愈爱这样欺他,愈爱让他受不了我。难道你一直没有发现,我对你格外的特别?”
“…”年有图傻眼,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此时,秦大人拍拍岁君常的肩,还有点闪神地说:“岁爷,您…真是为难你了…”
“难为我?”
“就因为共处在地道十来日,你才被迫跟她兜在一块…也亏得你能容得了这样相貌异常的女子…”秦大人有点惋惜道。明明是一个奇才般的人物,却跟万家福在一块,方才他也亲眼目睹那怒气横生凶恶的变脸,他想,他以后一看见万家福,就会自动想起她的变脸。
岁君常闻言,朝她一身不知比地道好上几百倍的衣物看去,耸了耸肩道:“这算不错了,她最丑的样子只有我见过。”无视身边人的惊悚,也没有看见常平县百姓惊恐的表情。
方才她凶的样子算什么?不就是老样子吗?人是变漂亮了的确是事实,不过,美丑都是万家福,于他根本没有差别。
视线移向矿地上的常平县地图,俊眸抹过难得一见的情感。常平县算是他的根,虽然可以割舍,但终究有感情,不管他上哪儿,就如同随处可以画出的县解图一样,常平县一直在他心里。
他微微眯眸,直到夕阳西下,终于忍气不住,跨步上前,毫不犹豫地用力拉过她的长发,逼得万家兄长不得不松手。
她的身子轻而易举地落入他的怀里,他这才满意地看向万三少,狂妄地说:“跟她共度往后几十年的是我,不是你们,死了这条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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