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棠道:“他在等,等我们的船被凿穿,然后沉水……”
“那我们呢?”
“我们在等死!”刘棠无奈说出口。
“等死吗?”小兰喃喃道。眼前之势,他们没有几个会水的人了,对付不了水下凿船的水鬼,而那个恶棍立于小船船头,谁也打不过,这边十艘大船,桅杆断裂,风帆栽倒,在江中再也无法前行,不是等死又是等什么?
她第一次入江湖,就见识到了江湖的险恶,上船时还赞美大江的壮阔,但此刻,才见识到了大江让人绝望的一面。
江,何其险也!
正当此时,苏博居然站了出来,高声喊道:“所有人不要乱!听我的!”
慌乱中的人有些恢复神智,看了过来,苏博继续道:“军士给我瞄准船边两侧,那些水鬼早晚要冒头出来透气的,待其露头,给我射死一个算一个!”
对啊,小兰恍然大悟,会水的人早晚也要出来透气的,她怎么没想到?但是,但是那个恶棍怎么办?
苏博继续道:“把最后两艘运马船的马都给我放下水!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都下去搂着马脖子,凫水过江!”
刘棠道:“大人,那您怎么办?”
苏博道:“他们的目标是我,我留在此处,他们便不会追杀凫水走的人,我若走,那个恶棍就会追上来,到时候一个都跑不掉!”
刘棠心头一顿,见苏博大义凛然,不惧生死,他心中又是敬佩,又是难过。
然而事情又开始有了变化,那杵着棍子的黑衣蒙面人独立小船上,不料忽然四周水花四溅,五个人从水中一跃而出,各持短兵杀向那人,那人瞳孔微微一缩,手中铁棍忽然一动,贴腰一晃,双手抡棍一甩,铁棍呼啸声出,五个人顷刻间被那铁棍甩中,五声凄厉的惨叫下,五个人血肉横飞,尸体几乎同一时间跌落水中,周围江水一片殷红……
“不!”官船上的官兵目眦欲裂,那是五个会水的官兵,发起的一次偷袭,不料被那铁棍男一击全杀,血洒江中,五道忠魂随水而去……
水下的董昭等的就是这个时机,他左手紧握小展刀,拼尽全力,于那恶棍小船底下一涌而起,一刀奋力往那船底某处一扎!
“噗!”一声刺破靴子的声音响起,恶棍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道阴狠,往脚底望去,他的左脚竟然流了血……
他愤怒间抬起右脚狠狠往小船一跺,“砰!”小船被他一跺,顷刻间木板粉碎,木屑洒江,一脚之力,竟将这艘可载十余人的小船跺的散了架来,而他本人也趁着这一脚之力,将左脚从尖刀上一拔而出,顺势一跃而起!
水下的董昭被这一脚震的差点翻白,脑袋七荤八素间,船板裂开,他的身形暴露出来,而那跃到半空的恶棍此刻正恶狠狠的举起铁棍,照着还在水中的董昭一棍砸下!
“昭哥!快跑!”混乱的船上,小兰焦急的喊了出来,这个恶棍武功极高,谁被这一棍打中都会必死无疑……很快,棍子便入了水,“当!”仓促间的董昭举刀一架,只感觉双臂上一股巨大压力压来,压的他手都快裂开来,他不得不下沉,借助水的浮力,卸去这道力,但在船上人看来,董昭被这一棍砸的沉入了江底,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昭哥!”小兰失声的喊了出来,眼中含泪,此时那片水面尚有血色,谁也不知道董昭是不是被一棍子打死了。那恶棍落下来,单脚踩在一块艋板上,左脚还在流血,显然被那一刀扎的不轻。
数息之后,一个脑袋冒出水面,在离那恶棍七八丈远处,董昭露头大口呼吸着,他死死盯着那人,高声喊道:“来啊,你这恶棍,有本事下水来啊!”
恶棍狠狠地瞅了他一眼,却是懒得理会董昭,继续踩在那艋板上,往后一招手,董昭看明白了,这恶棍是要让水鬼们来解决他,他气的牙痒,但他拿那恶棍也毫无办法!
船上的人见董昭未死,不由振奋起来,小兰更是破涕为笑,苏博当即喊道:“快,把运马船的马都放下来!”
十艘船里,最后两艘是运马的,马匹足足有一百多匹,那船上军士不敢有疑,立马打开船侧栅栏,将马匹如同下饺子一般赶了下去。
听得下水声响,船底下凿船的水鬼有十几个游出来,刚从水里露头透气,顷刻间,箭如雨下,十几个人当场被射成刺猬,尸沉江底,船上又是一阵欢声,士气随之而振。
然而,困境并未解决,船上桅杆皆断,船根本开不动,只能随着江水而流,船下仍然传来不断地凿击声,那些水鬼见军士弓箭厉害,竟然潜到弓箭射程之外的地方换气,让一船官兵举着弓弩干瞪眼,而那恶棍仍在虎视眈眈。
阮七跟四五个军士拼命划着一艘小船,直奔官船而来,他身后数艘船上,还有三十几个黑衣水鬼追逐着他,阮七跟船上的军士早已筋疲力尽,水里打架本就极耗费力气,带着的那些军士基本跟水鬼一换一,此刻剩下的人已经没了战力,只得划着船往官船而去,不料划到近前,只见那单脚立在艋板上的恶棍一转头,高高一跃,劈手一棍就朝他的小船砸来,阮七大惊,好在是武功还不错,慌忙往水里一跳,但那些军士们就没那么幸运了……
“砰!”
“啊啊啊啊……”
小船粉碎,四五个军士尽皆命陨当场。恶棍手往水里一指,指向董昭跟阮七:“就那两个会水的,贺青,去杀了他们!”
贺青穿着跟水鬼们一般无二,他点点头,架着小船就朝董昭二人冲去,然后到大船弓箭射程外,三十几个水鬼纷纷下水,于水下追逐二人而去……
随着马被放下水,一批批文官,哭爹喊娘,战战兢兢站在船边,不敢往水里跳,苏博令军士推之,军士也一发狠,将那些个文官笔吏,仆从,齐齐往水里推,推都推不下去的,干脆抬起来扔,好在下了水的都拼命去搂马脖子,倒是没一个呛死水里的,这让苏博放心了不少。
朱枫也在船上,这个小王爷第一次见到这般场景,当即战战兢兢,话都说不出来,苏博一转头,看见了他,便喊道:“朱枫,你要留船上等死吗?”
朱枫摇头,苏博喊道:“蕙兰,把他扔下去!让他搂住董昭的马脖子!快!”
小兰闻言眉头一蹙,但仍是毫不犹豫,一脚踹在朱枫屁股上,朱枫啊啊啊的掉进了水里,恰好董昭的乌云盖雪马正好在朱枫落水处不远,朱枫死命游过去,搂住小黑的脖子,高大的小黑带着他,凫往南岸而去……
苏博的心沉了下来,但愿这小王爷能找到一条生路吧……
“呃啊……”一个吏员忽然惨叫一声,口中吐血,头往江里一埋,众人大惊,然后一个水鬼冒头,刘棠大怒,拿起弓箭就是一箭,将那水鬼一箭穿颅,水鬼也就此丧命。军士们也用弓箭掩护那些文官搂马凫水逃生,忽然尾船上杀声起,那恶棍竟然一路掠来,直奔苏博所在大船,沿途军士拼命去拦,但那恶棍厉害的紧,便是甲士,一棍之下不死也重伤,不多时,那恶棍便杀上船头,内廷三人急忙一扑上去,刘棠也率军士一涌而上,将那人围在核心。船与船之间迅速搭起搭板,其余船的军士也迅速冲了过来支援,这么多人,难道还拿不下一个恶棍不成?
厮杀半刻,忽然有人喊道:“不好啦,船在下沉!”
小兰冲到船边一看,果然,苏博这艘船船底不断冒出木屑,而那些水鬼从船底涌出,一部分已然去追杀那些搂马凫水而走的文官,另一部分正在围攻水里的董昭跟阮七,两人都已精疲力尽,形式急转直下。
而那船上恶棍将一根铁棍舞的密不透风,挨着的死,蹭着的伤,虽被围核心,但急切之间根本拿不下,苏博被小兰拉到一边,小兰急忙将苏博推上另一艘没沉的船的搭板上,苏博道:“我不能离开这船,我走了,士气就没了,一定要在船沉之前拿下这个贼子!”
小兰再也不由苏博了,直接拽着他手就往没沉的那艘船上拖,边拖边喊道:“无论如何,您不能沉水!您就是事后杀了我,我也要护你周全!”
就这样,苏博被小兰带着几个甲士拉上搭板,带到了另一艘未漏水的船上,不料走在搭板上时,被那恶棍一眼瞄到,他不顾左腿疼痛,杀到断裂的桅杆边上,忽的一跃,一踏,一腾,径直往数丈外的苏博与小兰扑去!
军士们大惊,纷纷往空中射箭,倒也在那恶棍身后扎上了两根箭,却不曾拦住他,内廷三人跟刘棠也一跃而起,施展轻功朝那恶棍追去,那恶棍极其勇猛,一跃到那踏板上,一棍猛然朝前一砸,将苏博身边的几个甲士砸的血肉横飞,然后脚一跺,踩断搭板,一跃而起,一棍往前,朝着苏博心窝捅去!
小兰大惊失色,慌忙把苏博往身后一拉,杵起那未出鞘的剑,横着一挡!
“锵!”那一棍戳来,直接将小兰的剑连剑带鞘戳的成了个钝角,那钝角的角尖砸在小兰胸口,让小兰五脏六腑为之一震!
“噗!”小兰当即一口鲜血,照着前方一口喷出,然后往后一倒,倒在了苏博身上……
那恶棍还要杀时,忽身后风响,裘万一剑刺来,恶棍急忙闪身一避,刘棠又一刀砍来,恶棍腾挪身位,被四人缠住厮杀,苏博暂时脱离了危险。
“蕙兰,蕙兰!”苏博老眼垂泪,望着怀里重伤昏迷的小兰,一时伤神,多好的孩子,头一次跟他出门竟然……他擦了一把泪,抬头喊道:“将士们,今日我们纵然葬身于此,也要杀了这个贼子!把他围起来!”
那边的军士慌忙再次搭起搭板,朝这边船一涌而来,而船下的水鬼们,忽然间也乱了章法,竟然不去逐杀那些凫水的官吏,掉转头来,继续凿苏博现在待的船。
此时双方都是骑虎难下,苏博这边船进退不得,恶棍这边却是急切难下,若非掩护水鬼凿船,他怎会以身犯险上船来战,但水里还两个人要看着,凿船又不是一时半会之事,水鬼们也是筋疲力尽。
而水中的董昭,也跟贺青厮杀起来,两人打的难分难解,阮七则是被水鬼围攻,一时手忙脚乱。
正在这焦灼之际,忽然大江上游出现一艘大船,朝这边靠拢了过来,当即有眼尖的人喊道:“那边来船了!”
苏博转头望去,那艘大船离他们尚有一里路,船上竖着一面旗帜,但他看不清旗帜上写的什么,忽然,船上一人直接一跃而下,朝着这边踏水而来,水花荡起,他却如履平地般飞快,十余息之间,便已能清晰看见脸庞,苏博登时一惊,这人是敌是友?
当即有人认出,喊道:“是龙王,龙王来了!”
水里的董昭听得这话,朝着那边大喊:“龙帮主,且救我们一救!”
龙骁眼尖,认出董昭,急速踏来,贺青脸色大变,龙骁何等人物,朝着那贺青的位置便是一掌挥出,贺青当即转身潜水而逃,掌力如潮,贺青原本位置水面当即水花炸起,水溅丈余!
龙骁找到一块船板站定,问道:“董兄弟,为何在此?”
董昭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说道:“苏博苏大人去江南赈灾,不料在此处遭遇贼人,砸断桅杆,凿穿船底,要置我们于死地,为首那个拿铁棍的,武功极高,我们快撑不住了……”
龙骁想起扬州之事,说道:“莫不是扬州那群东海帮的人?”
董昭道:“很有可能!”
龙骁脸色一变,一掠而起,朝着苏博那艘船踏去,大喊道:“龙骁在此,东海帮贼子纳命来!”
“砰!”龙骁与恶棍两掌对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