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谢谢你，再见

多久，无论他每天拿了烧鸡在河边一侯一天，她却再也没来过。可是她不知道啊，他喜欢的那个姑娘正是那天在雪夜与他一起围炉饮酒的姑娘啊……

    “第五瓶，相思。”

    “第六瓶，怀念的人。”

    …………

    ……

    转眼间，已经喝完了十几瓶酒。

    旧事就像这酒一样铺陈开来，点点滴滴越陈越香。洛洛这个平日里的话痨竟然也一言不发，仔细看来会发现她眼中竟然含了泪花。怀恩从开始就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看着眼前风三娘和徐海二人。

    “第十三瓶，蜀中之战。”

    洛洛心头一紧。

    这瓶酒倒出来竟然是红色，如血一般的赤红，如那天血流成河的鲜血一般。

    “这是葡萄酒。”风三娘解释了一下。

    可是这酒真的很像血啊，有一种浓郁的烟熏香气，就像是被炙烤过的大地，热烈而浓郁，带着不屈和桀骜。入口不再是清甜，而是有一种难以下咽的苦涩，酒未入喉，眼泪已经先一步流下。

    是啊，他想起来了，那一天是蜀中的浩劫，西蜀国灭，国君自刎，大徵将军萧延和入城后却掀起屠城，那一天妖魔横行，到处都有妖魔杀人，他的姐姐，他的娘亲全部死在他的眼前，全部都为了保护他而死，他的邻里乡亲、亲朋好友、就连隔壁关系不好的猎户也被屠杀，那些兵将，都不是人，都是妖怪，他们不怕刀枪，只知道面无表情的杀人。野兽一样，不，比野兽更可怕更加凶残。

    就在他也要被杀时，她回来了，她救了他，他一眼就认出了她，他的小狐狸，可是，她是来杀他的吗？他们一起去往皇宫救人时，他明明看见了她的族人也在杀戮之列，所以，她会杀了他吗？还是会救他？

    “第十四瓶，遗忘。”架子上的酒已经几乎空了，不知不觉，他们也喝到了终章。

    还是鲜红色的酒呵，只是没有那么苦涩，反而有着浓浓的草药香，入口甘醇，浓郁却悠然不烈，似乎是一种感觉，对，是救赎。

    这瓶酒似乎是个机关，打开了幻境，应该是风三娘储存在酒中记忆。在蜀中之战的时候，少年徐海晕倒了，风三娘打退了所有的魔兵，救了一些村民，她将徐海带到一个破庙里，这里相对安全，但是她也不知道还有多少魔兵，也不知道这场屠杀什么时候会结束。等他醒来看到这里的一切会很痛苦吧，亲人死了会很难过吧。风三娘轻轻抚着他额前飘散的头发，他这一年瘦了好多啊。他一直想当蜀山剑仙，这么死了怎么能行，无论如何，他必须得活着。不过她也奇怪，为什么这么多魔兵，但是城中却一点魔气都散不出去，必须要吸引蜀山的人来蜀中城，要不然她也没有把握能救大家。

    此时，徐海的脸色突然越来越难看，一口黑血吐出。原来刚刚徐海还是被魔气所伤，这魔气伤人心肺，凡人扛不住，死只是时间问题，用不了多久，他的心肺就会烂掉，药石难医。怎么办？怎么办？风三娘焦急片刻，似乎又下定了决心，紧紧咬了咬嘴唇。她拨开他脸上的头发，替他擦干净脸颊，就这样看了他片刻，竟然笑了，温柔地笑了。她轻轻地稳在了他的唇上，第一吻也是最后一吻，一颗白色的闪着悠然光芒的珠子从她的唇间划到他的唇里，紧接着，妖气暴起，徐海的身子忽然发出白色刺眼的光芒，但很快又消失不见，妖气也不见了。

    “这样，蜀山的人应该能很快赶到了吧，海哥哥，你要好好活着……也许，不记得我，不记得这一切，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遗忘，有时候是一种救赎。”

    …………

    不知不觉间，徐海已经泪流满面，洛洛的眼泪珠子也吧嗒吧嗒地往下落。

    “所以你，用自己的妖丹救了当时被魔气所伤的徐掌门，然后又利用妖丹爆发出强大妖力引蜀山人前来，然后又给徐海施了离魂咒，让他忘了这一夜所经历的事情。”怀恩皱眉，这狐妖未免太痴情，真的是连命都不要了。

    “是啊，他被魔气伤的太重了，只有我的妖丹能救他，而且，妖丹给了他，能让他获得大量的灵力根基，海哥哥的梦想是成为剑仙，至少这个梦想我想替他实现了，他的梦想就是我的梦想啊。”风三娘笑笑，一脸欣慰，“你看，你们都叫他徐掌门，证明我的梦想也实现了啊。”

    “你不怕死吗？”怀恩问道。

    “怕啊，但是更怕他死啊，还好我有父亲给的狐尾，能够维持我的妖力，让我不仅能活着还能维持人形。”

    “所以你又用心血酿酒净化满城魔气，你真是怕死一次不够还要多死几次。”怀恩摇头，正如她所说，她没有妖丹，但是靠着红狐尾还能有足够的妖力让她活着，继续修行百年后便可以重获妖丹，也难怪她的妖气不那么明显，也难怪这十五年能够躲过所有的捉妖师大大方方的在蜀中城生活着。

    可是，她竟然又找死的用心血净化魔气，这下子真是神仙也救不活了。

    “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要让我忘记你，为什么要让我恨你！”徐海这次的怒吼，却不是刚进门时候的对妖魔的恨，而是对自己的怨。

    “不是，我从没想过让你恨我，我只是，只是想让你忘记那天，忘记恨好好活下去，可我不想你忘记我，其实，我一直在等你……”

    “其实是你那时候失了妖丹，妖力不足，离魂咒没施展到位吧。”怀恩在一旁解释。

    “我懂了，离魂咒没到位，所以徐掌门的记忆断断拉拉，记得屠城惨案，记得父母姐姐惨死，记得风姐姐的脸，所以串到一块，就变成了，风姐姐带人屠城了。”洛洛接着说，这个误会可是大了。

    四人一时无声，好像是这么回事。

    那时候跟着瑶光回到蜀山，徐海就大病了一场，病好后记忆就一直断断续续，很多事情很模糊，关于那场屠城，他明明应该记忆犹新，可是很多细节却记不住了，只记得狐妖，那张脸模模糊糊，一直在脑海中，一直想要看清却一直怎么都看不清。

    师父说他是重病之后伤了脑子丢了一些记忆，以后就会慢慢好起来，结果他竟然因为拼了命想要想起来这张脸，竟然认为这是仇人的脸。他捂住脸，眼泪顺着指缝滴落，“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

    “可是我还不明白，你已经这样了，为什么还要用命去酿酒，为什么已经瞒了十五年却又要在这时候揭穿一切。”洛洛问道。

    “别急啊，还有第十五瓶酒。”她拿下最后一瓶酒，“最后一瓶，告别。”

    最后一瓶酒凛冽辛辣，洛洛刚喝了一口就呛出了眼泪。

    “这是？那年我给你喝的第一瓶酒，其实那是我偷偷酿的，酿的格外辛辣难以入口。”徐海喝了一口，惊叹，这竟是和那时一模一样的味道。

    “但是，这是我最美的回忆啊。”如果可以，我宁愿回到那个时候，哪怕只是一只小狐狸，也能陪着你地久天长。

    “十五年，我每年酿一瓶酒，就是想等着这天，等你来，逐一再陪你喝一场。”风三娘灿烂的笑了，眼中都在笑，“当年其实并不是魔族撤兵就结束了，神魔之井封印被打开，人们的恐惧和戾气会转化为魔气被神魔之井吸入，所以，我用了十五年，净化蜀中城内人们的魔气，虽然不能说效果很好，但总是比什么都不做强。”

    “已经很好了，现在的蜀中多好啊，平静祥和，别说神魔之井，连一点魔气都感觉不到。”怀恩微笑道，微笑却中带着慈悲。

    “是啊，现在多好啊，十五年，是我的极限了……海哥哥，你真的成了蜀山剑仙，还当了蜀山掌门，真好啊……最后这瓶酒，就当是我们的告别，十五年前，都没能来得及好好跟你说再见。今天，我无憾了……”风三娘的眼泪滴落，身体却变得透明起来。

    “三娘！”徐海想要上前抓去。

    “这是你爱的蜀中，我要替你守护，守护你所爱的这个世间。”风三娘变得越来越透明，“别哭，海哥哥，是你教会我什么是爱，我永远都记得那个阳光下的少年，那个明媚灿烂的笑容，是我一生的救赎。海哥哥，好好活下去，替我好好活下去，继续爱这个世界……”

    风三娘已经几乎透明了，徐海冲上前去想要拥她入怀，但是双手却穿过了她，无法碰触。

    她轻轻捧起了他的脸，即便知道已经碰触不到，还是轻轻吻在了他的唇上。

    “谢谢你，我爱你，再见……”

    随着风三娘话音落下，她便化作漫天萤火，消失不见了。

    徐海在她消失的地方，抱着她落下的半截红狐尾，嚎嚎大哭，就像个孩子一样。

    原来这才是真相，原来一开始，风三娘就已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十五瓶酒，是这一生的回忆，是满腔的爱，是无尽的思念，一切尽在酒中。

    酒尽，曲终，人散……

    怀恩和洛洛对视一眼，退出了酒铺，这个时候，徐海应该更想要自己待会。

    出门的时候，洛洛回头看着空了的酒架，想起了风三娘说的那句话，“你有没有拼尽全力哪怕拼尽性命也要必须守护的人。”

    她又看着师父走在前面的背影，宽厚而强大，她从小各做惹事作妖，不也是倚靠着这样强大的屏障吗。

    “师父，若我受伤了，你也会拼尽全力救我吗？”她小心翼翼的问。

    “只要师父在，不会让你受伤。”师父并没有回头，但是她的心却格外的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