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 里头也没有人,只有铺好的被子,寂寞伏在?床铺上。
这时候背后忽地传来声音:“花姐!”
张春花吓了一跳,蓦然回头,看见了——
天?一样的碧蓝,云一样的蓬松,阳光像金圈一样将她?勾勒得毛茸茸。
霍栖萤穿着一身哪怕在?电视杂志上也没有见过的裙子,从阳台转出到她?面前,那裙子层层叠叠,拖着长长的纱尾,纱尾还缀着一颗颗白色的珍珠。
裙子的裙摆层层叠叠,波浪一样,袖子也是漂亮的,如同花瓣似簇拥着白皙的胳膊,那条胳膊并不?苛刻的瘦,它带着丰盈的弧度,可想而知握住的手感。
“好看吗?”
霍栖萤从阳台跳进来,她?双手提着裙摆,在?张春花面前天?鹅一样旋一旋身。
裙子的裙摆,便?如天?鹅的翅膀,舒张绽放。
“好看,好看,好漂亮……”张春花讷讷说,想摸又害怕自己?粗糙的手指刮花裙子。
然而霍栖萤粗暴地将自己?裙子捞起来,塞到张春花手里。
“第一眼看的时候挺漂亮,后来觉得也就那样。”裙子很长,尾纱被张春花拿着也不?妨碍霍栖萤的行动,她?窝进旁边的椅子上,“虽然应该挺贵的。”
不?是应该挺贵的,是肯定很贵。
张春花小心地看着尾纱上的珍珠,珍珠并不?是这条裙子的全部珠宝,这条裙子的腰带上,还有蓝宝石攒出的花朵。
真的好漂亮。
她?爱不?释手地抚摸着:“萤萤,这是哪里来的?”
“查尔斯送的。”霍栖萤说,她?比划,“上回来家里的黑头发灰眼睛的男人,他有外国血统,英文名叫查尔斯,中文名好像叫林什么,哎呀,忘记了。”
“是不?是太贵重了……”张春花迟疑道。
“才?不?贵,贵的不?是衣服,贵的是我?。”霍栖萤笑嘻嘻说,“只是国内国外不?好寄送而已,不?然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对了,他还送来了一封信,说是要送船票过来,让我?们?一家人去国外旅游。”
她?是美丽的。
美丽的人谙熟于自己?的美丽。
一切华服珠宝,不?过是妆点她?的轻薄饰品。
这时张春花心中竟生出一种怨恨,为什么霍老板不?愿意?给萤萤穿漂亮的衣服?明明霍老板有这个能力?。他可以将女儿的美尽情?释放。霍老板真的在?恐惧着他越来越美丽的女儿吗?他以为用些灰暗的色调,就可以抹去萤萤的光彩吗?
美丽又有什么错?
“后来呢?”纪询忍不?住问,“霍栖萤上了船?”
“后来……”张春花说,“那条裙子被霍老板发现,霍老板大发雷霆,当着萤萤的面,将那条裙子撕碎剪烂,再全部丢进火里。”
直觉告诉纪询,这不?是全部。
张春花确实没有说话。
可这不?应该,她?明明好好地将裙子藏起来了,霍老板指着霍栖萤的脸怒斥女儿不?懂自己?的良苦用心,霍栖萤抱着双腿蜷缩在?沙发的角落,冷冷看着地砖,一语不?发。他们?前边,华贵的裙子在?火焰之中扭曲哀嚎,化成灰烬;而她?巡视着,巡视着,巡视这个房子的每一个角落。
她?终于发现了,一片花色的裙角,自二楼走廊边沿露出来。
霍太太,站在?二楼转角,看着这一切。
她?恍然醒悟。
萤萤的房间,除了她?会进去,只有萤萤的母亲会进去。
这条裙子,是霍太太发现并告诉霍老板的。
她?弄明白了一切,这个家里,不?止是父亲恐惧着女儿的美丽,就连母亲,似乎也在?暗暗嫉妒女儿的美丽,否则妈妈为什么不?让女儿穿上美丽的裙装?
父亲恐惧着女儿的美丽。
母亲嫉妒着女儿的美丽。
美是一面魔镜,这面魔镜,照见人们?心底的罪恶。
他们?的背后,华贵的裙子在?火焰之中扭曲哀嚎,化成灰烬,那多像是萤萤没有出口?的哀嚎!
这天?半夜,她?悄悄溜到厅堂,拨开厚厚的灰烬,将还残留的珍珠和?蓝宝石拣起出,再进入萤萤的房间。黑灰弄脏了她?的手和?裙子,而她?只难过于那些变形的珍珠。
霍栖萤没有睡,她?拣起一枚蓝宝石,吹吹上面的灰,再放回她?手里安慰她?:“好啦花姐,不?要哭,看吧,蓝宝石还那么亮,它不?怕烧。”
“不?是我?向霍老板说的。”她?急急解释。
“我?知道。”霍栖萤,“爸爸总在?监视我?。他疑神疑鬼的,找到了这条裙子,他过去的那些猜想,仿佛都成真啦。”
“萤萤——”
“嘘。”然而霍栖萤竖起一根指头,抵在?嘴唇,接着她?从枕头下再翻出一个信封,递给她?,“看这个。”
又一封信。
上面除了中文之外,还有在?她?根本看不?懂,但无疑分外崇高的英文。
张春花屏息,看见一张薄薄的船票连同支票,从信封的敞口?中飞出来。
月夜下,它们?像两只翩翩飞舞的花蝴蝶,落在?霍栖萤的掌心。
“所以……”
“对。”张春花讽刺,“这个家实在?没什么好眷恋的,我?帮助萤萤上船了。恐怕女儿消失之后,霍老板发自内心地松了一口?气吧。”
纪询久久不?语。
霍老板夫妻的态度,真的像张春花所说吗?从此后霍栖语身上发生的那些事来看,未必,这些过去不?过是张春花的主观视角。
但有一点是客观的。
从张春花的描述来看,霍栖萤上的,肯定不?是家中的船。
可在?老胡的口?中,霍栖萤藏在?霍家的船舱里。
为什么?
是离家的霍栖萤上错了船吗?
“这样也好。”张春花自顾自说,“这样霍老板自己?解脱了,也放萤萤自由了。查尔斯会照顾萤萤的,就是查尔斯出了意?外,别人也会好好的照顾萤萤。”
她?如此笃定,如此深信不?疑。
因为那是霍栖萤。
有人恐惧她?,有人嫉妒她?,有人想要变成她?,但更多更多的人,他们?爱她?,深深爱着她?。
纪询从房间里走出来。
“谢了。”他和?外头给方?便?的警察打招呼。
“不?谢,都是公事,互相配合。不?知道现在?小年轻都在?想什么,自己?的脸不?用,要用别人的脸。不?过那张照片确实漂亮,真是太美了。”警察感慨之后又摇头,“太美也不?好。”
走到门口?的纪询驻足。
“对。”他回头笑笑,“美是开在?枪口?的一朵艳花。”
花带血与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