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初一晚到初二的傍午,子昂一直守着芸香。他也想多守守亚娃,又怕别人对疑心,过早地暴露他和亚娃合房的事,便向若玉做了解释。若玉还沉浸在女儿怀上周家骨肉的喜悦中,爽快道:“有我在,从现在到她生下孩子,你啥都甭管了。可等她生下孩子时,你可不能啥都不管。”他嘻嘻道:“我顶多脸皮厚点儿,可我不会缺大德。”若玉欣慰道:“行,那你就等抱儿子吧。”他心里踏实许多。
从把婉娇送到镇里待产,虽然有村妮尽心帮着照应,子昂还是忐忑不安。他既不忍心婉娇在苗家寂寞,又担心此事漏了风声。他就盼着婉娇风声不漏地生下儿子,然后再悄悄地告诉爹妈他们已经有了孙子,虽然不是正大光明,但毕竟是周家的骨血;别人可以还当他俩是姐弟,只要爹妈承认婉娇是周家的媳妇就行。他相信爹妈到时见了孙子后,即使骂他一顿也定会暗里接受婉娇的。这时他要去看看婉娇在苗家住着是否舒心,然后再去陪香荷。
牵马一出院门,他见三个骑马的人进了山庄的大门,马上人都是头戴狗皮帽、身穿羊皮袄、脚穿棉靰拉、背上斜系一包裹。他一眼认出前面那位是秋虎,跟随秋虎的,一位是年过七旬的白胡子老人,一位是个十多岁的男孩儿。
一见秋虎,他高兴地迎上前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刚才俺们还唠你啥时能来呢!”秋虎跳下马道:“来晚了,不过拜年还不晚。”说着抱拳道:“过年好!”接着环视四周道:“几个月没来,你这儿可变了样儿了!这回挺象样儿,有门有院儿的,一看就是个大家门户,气派!”子昂笑道:“年前这块闹把狼灾,铺天盖地的,光打死的就将近一千只,剩下一些都跑了。怕它们再来,就夹了这圈障子,安了个大门,要不没人敢出门儿。”
那白胡子老人惊讶道:“好家伙,一千只狼!我打一辈子猎,也没遇着过这种事儿!”秋虎这才想起介绍老人和男孩道:“忘了介绍了!这是华老爹,苇河沟里打猎的。别看岁儿数大,枪法好着呢!”他客气地给华老爹拜了年。秋虎又介绍男孩说:“这小尕儿叫喜子,是华老爹认的孙子。”又低声笑着问子昂:“不知让他管你叫叔还是叫姑夫?”他明白秋虎的话意,小声笑道:“先叫叔,姑夫以后叫。”秋虎会意地笑了,又吩咐喜子道:“快给叔拜年!”喜子也一抱拳道:“叔过年好!”秋虎随即照喜子屁股踢一脚道:“小兔崽子,给叔拜年得跪下!你这叔可不差你压岁钱!”喜子被踢得一仰身,就势跪地磕头拜年。
子昂笑着拉起喜子,从身上扯出一张绵羊票道:“拿着吧,就是个意思。”喜子接钱谢过。子昂又问喜子:“你还敢骑马?”喜子嘿嘿笑道:“这马听话。”秋虎差开话问:“我姐好吗?”子昂笑问道:“咋不问妈好不好?”秋虎嘿地一笑道:“我姐好,她就好。你也知道,我拿姐当妈当了那些年,对妈还不太习惯,这回再见面儿,兴许能好些。”子昂便带他们去了亚娃的房,先喝去见到生人就叫的狗,然后护着秋虎他们进了屋。
亚娃还是由母亲陪着,见秋虎来格外高兴。互相介绍后,都坐在炕上唠嗑。秋虎唠起华老爹道:“华老爹打猎有一套,打鬼子也不含糊!一个鬼子一条枪,老爷子给我攒了二十一条枪,都是三八大盖儿!”子昂十分钦佩华老爹,问:“老爹这把年纪也入抗日队伍了?”华老爹一边装着烟袋一边说:“我就是个打猎的,没入啥队伍。想抗日,不入队伍也照样儿。这国家是咱每个人的国家,鬼子来抢咱东西,咱每个人都得想法儿对付他才行,哪能眼瞅他们把咱林子伐光了。听说小日本儿还没咱东北大,咱一人干掉他一个,就能让他亡国,还能轮上咱亡国?”子昂听着心里痛快,笑道:“您一人消灭这么多鬼子可真够本儿了!”华老爹说:“不是我一人打的,俺们一共有仨人,都是打猎的。天天山里转,晃常就能遇上鬼子。可是要打呢,也得看他们有多少人。多了不敢惹,仨俩的,瞅准了就干,尸首一埋,枪一藏,谁都不知这仨俩的哪去了。可后来鬼子还是察觉了,就再没有跑单帮儿的了,连小帮儿的都不多了,就没法儿打了。这工夫他们也怀疑上俺几个,就开始抓俺们。整天东躲西藏的,正好那天遇着虎子他们钻山,就跟上他们了。咳,岁数大了,哪跟得上啊!”秋虎对子昂说:“我带他俩来,是想和你商量点事儿。华老爹帮过我大忙儿,就是岁数大了,总跟我钻山沟儿,我有点儿不落忍,寻思把他爷俩留你这儿,帮你看个家护个院还蛮来。”子昂高兴道:“我还真想找几个靠谱的炮手来帮我。”秋虎也高兴道:“那妥了,你要用这样人,我那儿有的是,回去再给你带几个来,连家伙一块儿带过来。你放心,都是我的心腹,保准你说一他不敢二儿,到时候还得敢为你拼命。”子昂说:“就按你说的办吧,回头我把他们住的地儿都腾出来。”接着说:“晌午就在这屋吃吧,我让大灶房弄几个菜。”若玉喜颠颠道:“你们唠着,我去告诉她们。”又见喜子在打盹,招呼道:“先别睡,吃了饭的再睡,要不先跟我去溜溜,看大灶房里有你得意吃的没。”秋虎对子昂说:“这是道上颠乏了。”接着用脚拨下喜子说:“起来起来,跟奶奶出去精神精神,愿睡吃了饭再睡。”喜子这才懒洋洋地下了炕。
喜子跟若玉出去后,秋虎对子昂说:“小家伙挺机灵,我挺稀罕。当年我混出名时就他这么大。”华老爹说:“孩子是好孩子,就是没摊上好爹妈。他爹头两年儿给日本人伐木头,挣点儿钱儿都抽大烟了,愣把家给败祸了,又拉皮条让老婆在家卖炕。不到半年,大土篮子外号就传出去了。这一传俩、俩传仨,把鬼子兵也招来了。有的办了事儿钱不给,提上裤子就走人,他爹就**家伙。他一个抽大烟的,能有多大劲儿?没砍着人家,倒把他自各儿命给搭上了,喜子他妈也给弄进山里窑子了。别看那是个山沟子,酒馆儿、烟馆儿、窑子馆儿啥都有。我看喜子怪可怜的,就带他一块儿打猎。”又对子昂说:“大当家的,你能收留俺爷儿俩,真得谢谢你。俺这一老一小,干啥啥不中,给你添麻烦了。”子昂笑道:“姜还是老的辣,您是老山爷了,翻的山比我走的道儿还多,有啥不懂的,我还得向您老请教呢!您老就在这儿帮我把把舵。”华老爹感激道:“大当家的抬举了,有用得着俺的,尽管吆喝,看个门儿守个院儿,肯定比狗强。”子昂嗔怪道:“老爹可别这么糟践自个儿,往后我得好生恭敬您呢!”然后让秋虎和亚娃唠嗑,他拉华老爹在庄内各处看。
饭后闲唠时,秋虎听若玉说亚娃已经怀上子昂的孩子,十分高兴,借着酒劲,急不可待地去见子昂道:“姐夫,这回我姐可有着落儿了,往后我可就是你亲弟弟啦!这样,回头我也来给你看家护院子,保你买卖成快,火穴大转!”他愿意秋虎来帮他,甚至希望他的那些手下也一同跟来,这样他心里就更踏实了,便笑着问道:“咋的?山大王不想当了?”秋虎真就说出子昂心中所愿想,说:“我想把我那些弟兄都拉过来。你放心,我在你后山搭个寨子,不给你找麻烦,实在混不下去时,你还真得帮帮我。本想守着珠河专砸小鼻子,可那儿的鬼太厚,共产党的队伍都东躲西藏的,咱这伙子人哪是他们个儿?这一阵子俺们就没敢动。头阵有几支绺子都让日本人收买了,还让我跟着他们一块儿干。我也寻思了,咱打不动鬼子也不能当汉奸,惹不起咱还躲得起。这回整准了,我就躲你后头,行吗?”子昂笑道:“你也不用躲后头,直接来我这儿就行,我这有的是事儿可以做,把你那些兄弟也带来,我再拉个马帮。”秋虎说:“你要再拉马帮,我可以派几个象样儿的炮手过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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