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忙应道:“好的好的!这回我让别人也帮着打听,乜河也告诉朋友给打听下。”
子昂忙起身给宝来鞠躬致谢。津竹突然在炕上歉疚道:“这次回来俺们还忘了件事儿,大姐让俺们在哈尔滨买的东西忘带来了!”格格夫人笑着问:“啥好东西?”津竹说:“画画儿用的,都买好了。”翰林在地上说:“这事儿怨我,东西是我买的,来时忘提醒了,刚才提到画画儿才想起来。等爹过大寿的时候,一定带过来!”又对子昂说:“实在对不住!”子昂只能说:“不着急。谢谢四姐夫。”又冲炕上施礼道:“谢谢四姐,添麻烦了!”
天娇看着子昂说:“听香荷儿说,你那儿也有画好的画儿,拿来让俺们看看呗?”子昂竟感觉是香荷和他说话,忙答应,转身回自己屋,转身前又闪电般地望一眼香荷。香荷似乎猜到他这时会看她而有意躲着他的目光,正面容温和却若有所思地嗑这瓜籽,拿瓜籽的手很自然地形成兰花指,就象婉娇掐着银圆、芸香捋着头发、懿莹包饺子一样优美,心间立刻又涌起陶醉股的感觉。他很想多看她一眼,但他发现大家有看他和香荷笑的,心里一惊,忙转身去了自己屋。
大家对子昂的画又一番称赞赏。这时大姐进来说饭菜都好了,吩咐地上的男人们摆桌子,炕上一大桌,地上一大桌。米秋成又吩咐先为供堂里摆一桌,其实也就是将做好的饭菜每样拨一点儿来,用小碟摆在供台上。接着,米家晚辈都去供堂上香磕头。
见供堂内的墙上还挂着“祭英堂”的牌匾,俊章有些不理解,又听说是子昂起的,就在说:“名字起的太大了吗?不像是个人家的供堂。”
一席话,说得大家面面相觑。子昂虽然心中厌恶俊章多嘴,但也觉得他说的有理,便又暗中怨起自己,后悔当时没有周全考虑,便不安地看看米秋成,又看看格格夫人。翰林见两位老人和子昂都挺尴尬,忙说:“国都亡了,还啥公家自家的!现在咱也只能是以家当国;国即是家,家即是国。”又单对俊章说:“咱学校最近发生的事你也知道,校长为啥换成日本人了,听说马上就也要给学生开日语课了。如果日本人一直这么统治咱们,也许咱的后代连说中国话的权利都没了,就连认咱老祖宗的权利也没了,想认也就在家偷着认。”
俊章一笑道:“没人愿抢别人的老祖宗,再者谁想抢也抢不去,关键是后人不能忘了老祖宗。国虽亡了,但老祖宗的灵魂还在。中国从宋朝灭亡到现在,已经不止一次亡国了,要我看,没啥大不了的,不过是退一步进两步的事儿。宋朝灭亡前,中国没那么大,等明朝灭了元朝后,中国的疆土一下变大了,蒙古归到中国了!后来清军入关灭了明朝,等民国推翻大清时,关外也归了中国,中国又大了不是?现在日本又来占领中国,你就等着瞧,咱这辈子瞧不见,咱的后代肯定能瞧见,到时日本也得归中国!都想一统天下,靠武力是没用的,飞机、大炮再厉害,也没有民族文化厉害。中国文化几千年,那可不是飞机、大炮能够摧毁的。”
翰林反驳道:“按你的意思,咱就得戴着亡国奴的帽子等日本亡国是不?咱现在戴着亡国奴的帽子就是应该的是不?”俊章辩解道:“有些事也是没办法,但有一点,中国就是一张越来越大的蜘蛛网,不怕谁来占领,谁来占领的结果都是又来无回。”翰林挖苦道:“都亡国奴了,还在这异想天开、自我陶醉呢!中国万万不能等着复国,得想法儿救国;不想法救国,复国你就别想了,只能彻底亡国;无能就说无能,可别乱找借口。”
子昂对他俩的辩论很感兴趣,忍不住也去驳俊章道:“中国人会玩儿文化,但不会玩儿飞机、大炮,人日本人现在是既和你玩儿飞机、大炮,又和你玩儿文化。他们让中国人学日语,你能说这不是玩儿文化?如果日本人也这么想呢?那中国的文化也危险了。”立刻得到翰林的赞许,说:“这话对。”又对子昂说:“甭听他的,要听他的,咱还得放炮庆祝咱们当上亡国奴了呢。”大家都笑。翰林见俊章不自然,安慰道:“别往心里去,辩论吗,那就得辩的对方认输。”又笑着问:“你认输吗?”俊章也一笑道:“算你俩嬴了。”翰林又反驳道:“算能行吗?算了,不和你论了,要论的事太多了,也不过纸上谈兵。想想中国这么大,可就一直这么多灾多难,从八国联军到日本鬼子,咱中国人啥时光过宗,耀过祖?如今咱虽然无法扭转乾坤,但也不能把前辈的努力看成是儿戏,何况现在到处都有抗日队伍在坚持,我倒觉得,爷爷他们既是咱们的祖先,也是咱中国人的英雄和楷模,我倒希望这个祭英堂能永远有人祭奠。”
子昂很感激翰林为自己解围,恭敬道:“还是四姐夫见多识广,我当时并没多想,和大爷、大娘一块儿合计的。”俊章也想让气氛更缓和些,对子昂说:“你挺有眼力,四姐夫可是俺们校有名的理论家!”翰林忙笑道:“你可别给我戴高帽儿了,我要是理论家就去教大学,还天天当这孩子头儿?平时也不过是图解闷儿瞎扯淡。不过以后想扯淡也扯不了了,跟日本人高谈阔论,那不对牛弹琴吗,弄不好还要引火烧身,还是莫谈国事的好!”接着又拍下子昂的肩,说:“你挺不简单,不愧是在北平读书的。”
见几个读书人唠得很融洽,米秋成和格格夫人都很高兴,一个招呼都进屋洗手吃饭,一个吩咐把鞭炮放了。接着,春山在门外将一挂很长的鞭炮点响,噼噼叭叭地放响了,伴随着孩子们的嘻闹声,米家的年味儿这才更浓了。
吃饭的时候,子昂和女婿们陪米秋成、格格夫人坐在炕上一桌,桌上还有津竹抱着刚会走路的孩子,其他女儿们和其他孩子们都坐地上一桌。各桌上除了丰盛的菜肴还有酒,男的喝烧锅白酒,不算子昂,只有四姐夫翰林不能喝,其他都能喝些。女的也都喝点山葡萄酿的果酒。孩子们只是夹菜吃着大米饭,没有喝的。子昂自从在兴隆客店大醉以后,一闻到白酒味就想呕,就说自己也不能喝。格格夫人笑着说:“这么大个小伙子,少喝点没事儿吧?”
子昂这才接过一盅。但酒很冲,喝了一口刚到嗓子眼就呕了一下,大家一看他真不能喝,就都说笑着让他和翰林一样喝点女儿红,喝着甜甜的,但酒味也挺大,他还能应付。地上一桌的姊妹五个,津兰、津菊都倒了满盅,津梅和天骄、香荷都是半盅。香荷居然也能喝两口,子昂竟觉得她更可爱。
子昂由白酒换上女儿红,也引来不少话题。津梅先对坐在炕沿上的子昂说:“不能喝好,可别像你三姐夫似的,大酒包!”宝来有点尴尬,冲着地上桌的媳妇津梅说:“别胡说八道,吃你的!”同桌的津竹立刻帮着三姐说话:“啥胡说八道!俺三姐说的不对啊?今天都别喝那么多。”又对天骄的男人俊章说:“俊章你也少喝点儿!听你四姐夫说,你也挺能喝,少喝点儿,天骄还没怀上呢,别让俺小妹到时生个大酒包。”天骄立刻嗔怪地捅她一下道:“说啥呢!”津竹似乎也觉得玩笑开大了些,又对俊章说:“四姐是好意,你别生气。少喝点,完了你们在打打牌,多赢咱三个姐夫,他们都买卖,趁钱。”
宝来被津竹训了一通并没生气,嘿嘿地笑道:“行,随便赢,那得赢取算。”。俊章看一眼子昂,也有点没面子,和大家笑道:“过年了,陪咱爹咱妈喝点儿。”格格夫人说:“俊章说的对,过年了,都高兴,愿喝就喝点儿,别醉了就行。”
喝酒间,大家互相以酒祝福新年。子昂一直盼望能和米家人同桌吃饭,这时虽仍不能和香荷同桌,但已经很宽心了,内心一直很激动,终于插空端杯敬米秋成和格格夫人道:“祝大爷、大娘身体健康,买卖兴隆!”格格夫人笑道:“也祝你都好,早点找到你爹你妈他们。”
随后,子昂又一并敬了米家五个女婿,彼此祝福。这时,地上一桌的姐妹们也过来为爹妈祝福,但香荷原位没动。和爹妈喝过酒后,津兰对子昂笑着说:“谢谢你,帮了俺家这么大的忙儿。”子昂刚要说话,津兰又对妹妹们提议道:“子昂帮咱家不少忙儿,咱一块儿和他喝口酒。”又招呼香荷道:“老妹儿也过来。”见香荷有点难为情,又说:“没事儿的,咱一块儿来。”香荷这才端着半杯女儿红过来。
见香荷也过来了,子昂更加激动,先举杯祝福道:“祝姐姐们过年好!”三姐津梅立刻挑起礼来,说:“你咋把俺老妹儿给落下啦?”
子昂心在发慌。认识香荷有半年多了,他还从没叫过她的名字,可此时他最想祝福的就是她,却不知该怎么称呼她,心慌得连看她一眼都不敢了。听津梅这一说,他忙为香荷微鞠一躬道:“你……都好!”
大家轰地笑起来,格格夫人咯咯地笑,米秋成也忍不住抿嘴笑。笑过后,津梅端杯对子昂说:“那俺们都祝你心想事成!”又转身对香荷露出诡异的笑道:“俺老妹儿哪都好!也祝你心想事成!”姐妹们有都会意地笑。
不知是喝了酒,还是害羞,香荷白嫩的脸变得红润,更加显得妩媚动人。子昂听出津梅的话,心里美美的,忍不住又瞄香荷一眼。香荷羞怯地推一下津梅,转身回到自己座位上,四个姐姐也笑着回到本桌位子上。
子昂突然觉得津梅就像懿莹的嫂子小青一样鬼精,也明显感到她已看出自己的心思。他怕老米秋成和格格夫人不高兴,吃完饭便告辞回自己屋了,躺在炕上,甜美地想着香荷娇美的样子,也想他要能娶到她,担心会把她和天骄弄混了。
因为正月初五是“破五”,按风俗都要在婆家过,所以一过了初三,津兰和津竹两家便回了宁安,津梅一家回了牡丹江,俊章和天骄坐马爬犁到石河火车站后,等着西去的火车回哈尔滨,米家便又恢复了以往平静的生活。
年前,村妮随母亲回了沟里,玉莲也被带了去,直到过了十五才回来。她的丈夫也跟着回来了,但已经成了残疾人,是在沟里往车上装木头时,木头没捆住,倾泻般地滚下来,当场轧死一名伐木工,他和另外一名伐木工都断了一条腿,随后日本人让他们回家养伤,虽然给了一些工钱,但远不值一条腿。玉莲的爷爷因山里规矩懂的多,被日本人安排做了领工,儿子致残回了家,他还留在山里,尤其冬天又要到来,正是往山下顺木头的好时候,日本人更是离不开他这个懂山规的人。
玉莲一进家门便闹着找大舅和姑姑,村妮只好带玉莲来米家拜年。见到玉莲,香荷很高兴,对村妮说要留玉莲住两天,村妮便自己回家照看丈夫了。(未完待续)